相认
“莲儿,案子进展如何了?”秦玖亲自斟了一杯茶放在榴莲面前。
榴莲却是无心饮茶,皱眉说道:“案情进展得还算顺利,苏青所伪造的御召和圣旨上面的圣上印章,已经查出来确系娴妃所盗。苏青最初呈给陛下所看的那封证明白家谋逆的信笺,也确实是假的。陛下重病期间,张廷海说陛下中了毒,用山黧豆以毒攻毒解毒,已经查明,陛下那段时间所饮的芦荟汤已经将山黧豆之毒解去,以毒攻毒之说实属张廷海捏造。所以,陛下重病也并非是中了毒,由此,司徒珍冤屈可昭雪。张廷海这些年与娴妃走得及近,他已经承认此事是娴妃指使,只是,娴妃的人,到如今还是没有找到。”
秦玖早已知晓事情和娴妃脱不了关系,当事情查明,她还是有些感叹。都说人不可貌相,娴妃这样温柔贤惠看似与世无争的人,却原来是这样的人。
自从中秋夜盗了庆帝的金牌后,娴妃便失踪了,或许她是原本打算在颜夙逼宫成功以后露面的。如今,颜夙逼宫失败,她自然不会再出现。这些日子,秦玖也派素衣局暗中去寻找了,但却是一无所获。秦玖认为,娴妃最后可能的藏身之地当是苍梧山,她在那里修行多年,对山中地形很熟悉,或许早就布置好了藏身之地,要在一座山上找一个人并不容易。
秦玖蹙眉敲了敲桌面,沉思道:“娴妃之事,暂且不急,她不会就此消失的,早晚还会出现。苏挽香怎么样了?”
说到苏挽香,榴莲皱眉道:“她虽没有和安陵王拜堂,但前些日子听说她已经怀有安陵王子嗣,也算是安陵王的妻子了。这番自然受了株连,被充入到掖庭做了罪奴,听说,孩子也因为她悲痛过度已经没了。”
秦玖闻一惊,垂下了眼皮,睫毛如受惊的蝶翅般颤动了几下。她心中涌上来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苏挽香腹中的孩子没了,说起来,她也算是害死这个孩子的罪魁祸首了,倘若颜夙不去逼宫,想必苏挽香也不会悲痛过度,孩子也不会没了。
虽然只是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但也是一条命,她手上终究是沾染了人命啊!
“你大婚当日,嫁妆里的兵刃以及从府中搜出来的那件龙袍,经查,并非苏青和娴妃派人所做。我怀疑,此事有天宸宗参与。”榴莲静静说道。
秦玖对于榴莲这个猜测并不意外,如果说当年白家之事,天宸宗一点也没插手,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她只是不晓得,天宸宗和娴妃到底是如何合作对付他们白家的,那个天宸宗隐在丽京中的人又是谁。
“可曾提审惠妃?”秦玖凝眉问道。惠妃在丽京多年,白家之案若是天宸宗也曾插手,应该从惠妃入手。
“因为天宸宗谋逆,惠妃已经被打入冷宫,一直还未曾提审。”
秦玖皱了皱眉头,心中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冷宫之中,只怕是不安全的。天宸宗谋逆虽然被击败,但秦玖相信,在深宫之中,一定还有连玉人的人。天宸宗渗入朝廷多年,绝对不是那么容易拔除的。
“莲儿,你立刻进宫去见圣上,要求尽快提审惠妃,此事耽误不得。”秦玖凤目微眯,慢慢说道。
榴莲闻有些紧张地说道:“我在来这里之前,刚刚从宫中见了陛下,他已经允许我明日到冷宫去审讯惠妃。”
秦玖点了点头,“你做的好,明日一定要及早提审,以免有不测发生。”
“我知道,明日我一早便去提审。”榴莲罢,垂首道,“萱……姐姐,案子虽然还没有审完,但白家以及司徒家的冤情差不多已经是昭雪了。我想去城外,光明正大地祭奠他们。”上一次榴莲私自出城,便是在乱坟岗被抓的,所以这次他特意过来,想和秦玖一道前去。
秦玖放下手中茶盏,只见榴莲眸中点点希冀的泪光,心中有些不忍。她低低叹息一声,“也好,你出去叫人安排马车,我们一道去。”
待榴莲出去后,秦玖将枇杷叫了进来,交代他传信给宫中的蔡供奉,要她安排人手,关注苏挽香的动向以及留心惠妃。至少在榴莲提审惠妃前,她不能出事。
安排妥当,秦玖和榴莲乘坐马车出了城,一直行驶了半个时辰的车程,便到了丽京西郊外的乱坟岗。两人从马车中下来,步行来到树林内,在一座座比丘陵还要小的坟包前驻足。
天空中厚厚的云层密布,仿若随时都会有雨点落下来。
两人跪在坟前,将一壶烈酒倾倒在地上。
榴莲在坟前哭得泣不成声,或许,这是这么长久以来,他第一次可以大声地哭出来。黄毛嗅着空气里的酒香,再看着榴莲,以为它是将酒洒在地上喝不到而哭。它飞到榴莲肩头上,道:“洒了,再买!”
天空中有细细的雨点零零星星地落了下来,亦不知是雨还是老天流下的泪,落在秦玖的睫毛上,将她的眼睛弄得潮湿一片。她的目光慢慢掠过一座座坟包,在心中道:“姑母,父亲,母亲,卫弟,我的事情,已做完大半了。”
秦玖将跪倒在地上的榴莲扶了起来,压低声音道:“逸儿,不要太难过了,他们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她掏出锦帕将榴莲眼角泪痕擦拭干净,眼角朝着身后扫了一眼,看到连天衰草中,一辆马车停在那里,有人从马车中走了出来。秦玖拍了拍他肩头,“有人来了,倘若让人晓得你来祭奠,说不定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榴莲知道秦玖所说的麻烦是什么,忙直起了身子,将满脸悲戚化作清冷淡漠。枇杷悄然走到秦玖身后,低声道:“昭平公主前来拜祭。”
秦玖轻轻叹息一声,朝着榴莲使了个眼色。榴莲忙面无表情地从坟前退了出去。
秦玖默然伫立在坟前,身后有轻盈的脚步声,踏着枯萎的落叶,慢慢走近。她并没有回头,那脚步声终于到了近前,越过了她,一道素色人影在坟包前拜了下来。
蒙蒙的秋雨无声地飘着,天地之间一片静默。
昭平手捧着一束菊花走到坟包前,她将菊花放在坟前,洒了一壶清酒,跪在地上拜了几拜,脸上神色凄然。祭拜完毕,她回首走向秦玖。
这是昭平第一次看到身着素服不施粉黛的秦玖。若是是眼角那颗红色的泪痣以及上翘的眼角,她从她身上看不出一丝媚色。
此时的秦玖,清艳而绝丽。
倘若她早便这样打扮,或许,她早就认出她了吧!
昭平心中一酸,上前拥住秦玖,低低唤道:“素素。”
面对着昔日的挚友,秦玖微微笑了笑。其实,早在那一夜抚琴时,她便知晓,瞒不住昭平了。
“你好狠的心。”昭平一边伸拳捶打着秦玖的肩头,一边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嘴里不停地数落着秦玖的不是,“你竟瞒得我这么苦,为什么回来后不找我,却要瞒着我。有些事情,我是可以帮上你的忙的。你一个人做了这么多,你是不是想累死?那一日在宫里,我看到你绣花,本来就该认出来你的,现在想想真是昏了头。素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秦玖拍了拍昭平的背,低声道:“好了,别哭了。”
昭平狠狠擦去眼角的泪水,瞪着秦玖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秦玖抚了抚昭平的衣角,淡笑道:“我若告诉了你,恐怕隔天连这丽京城的耗子都知道了。”
昭平一愣,气得蹙眉喊道:“你,你,多少年了,你还改不了调侃我的习惯,我有那么大嘴巴吗?”
秦玖懒懒笑了笑,抬手道:“我错了,好吗?”
昭平这才依了,“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暴露身份,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今日来,其实是还有一件事要请求你,请你去看看天牢里的二哥吧!他现在……很不好!”昭平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哀怨。
秦玖的目光黯淡了下来,半晌沉默。
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这样结束,其实挺好的,何必再见面徒生悲伤。更何况,苏挽香腹中的孩儿间接因为她而没了,她见了又要说什么?
“昭平,我和你二哥,也就这样了。我们不见比相见要好,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秦玖语气淡漠地说道,她不愿见他,不愿勾起那些令人惆怅的旧事。昭平公主焦急地说道:“什么叫也就这样了?你难道不知道吗?当年的事情,都是娴妃和苏青所做,二哥并不知情,他也是无辜的。如今,他已经这样了,你总该原谅他了吧,去牢中见他一面又如何呢?”
秦玖轻轻叹息,“昭平,我和你二哥如今是相见不如不见。而你,说起来,你是不是该去见见谢涤尘?”/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