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
京中的流是由秦玖派人悄然散布出去的,自然,这些流才刚刚开始,只是小范围悄然流传的,一时半会儿还传不到宫里庆帝耳边去。但是,以颜夙手下耳目的本事,恐怕早已到了颜夙耳中。面对这流,他只有两条路,那便是到庆帝面前澄清和逼宫?澄清这条路,颜夙做了,就算庆帝表面上信了,只怕心中也是不信的。信任崩溃了,重建起来,也许需要很多年,假若颜夙对皇位确实在意,那么,对于他而,便唯有逼宫一条路了。
金吾卫是护卫京城外城安全的,势必会调动兵力,用这种冠冕堂皇的名义来安排逼宫人手,而且还让人看不出破绽,这是最有可能的。
秦玖猜测到了这种可能性,但可能性再大,也只是她的猜测,她并不能完全确定。况且,她并没有证据。如今要做的是,提前做好防范。
秦玖没有将此事报给连玉人。阻止颜夙逼宫这件事,她想靠素衣局和颜聿的势力,自从见识到那日颜聿相救她的实力后,她可以确定,颜聿还有自己的势力。阻止谋逆这样的大功劳,秦玖自然不想让天宸宗占了。何况,她有些担忧,若是连玉人知晓此事,说不定会趁机再作乱。
自从她入了天宸宗,就一日也没有对连玉人这个人放松警惕,她知道,总有一日,这个人会犯上作乱的。只不过,如今,他也是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罢了。
这么久以来,连玉人并没有什么动静,秦玖还是有些担忧的。
那一夜,连玉人进京,她向他说明了要支持颜聿后,他欣然同意,并将丽京城中吴钩率领的天宸宗精锐交给了她指挥,其后便再没有了消息,支持颜聿上位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了她,这让秦玖不得不警惕。秦玖了解连玉人,若是时而有点什么事情,才算是正常的。相反的,一切平静,没有异样,反倒是不正常的。这并不说明连玉人很放心她,说明连玉人已经有了其他打算。
秦玖眉头深蹙,对周胜道:“周兄,请你这两日多注意一些金吾卫的动向,有异样还烦请周兄及时告诉我。”
周胜点点头,“秦姑娘,您是我的恩人,您所托之事便是我的事,我一定随时报告金吾卫的动向。”
在敲了三更鼓后,苏挽香出了安陵王府。她出来得很顺利,王府内都以为她已经睡下了。她轻功还不错,避过府内巡逻的府兵,径直去了西市的一处布庄。
夜已深,西市已经散了,不多的几个摊子还摆在那里。布庄还没有打烊,店主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准备关门,便看到一个人影从门外闪了进来。
他警觉地抬起头,就见那人将脸上面巾扯了下来,露出一张素白清冷的脸庞。
“主子到了吗?”苏挽香冷冷问道。
店主恭敬地朝着苏挽香一笑,压低声音道:“收到了你白日派人传来的信,属下便传信给他了,如今还不曾到。”
苏挽香颇有些失望,白日里,她已经让翠兰借着出去买东西的机会捎了信出来,如今,他竟是还没到?苏挽香焦急地在屋内踱了两步,冷声道:“你告诉我到哪里能找到他?”
“主子吩咐过,不能随便暴露了他藏身之地!”店主小心翼翼道。
苏挽香柳眉一竖,正要发作,便听得身后有人嗤笑一声,那声音之轻,宛若耳语,却偏又让人心中胆颤。她蓦霍然转过身,便看到身后还不曾完全关严的门板上靠着一个人。
雪白色华丽袍服,身姿挺拔,面上罩着一个面具,似乎是在西市街面上买的小儿玩具,随随便便覆在面上,唯露出一对漆黑眉眼,华光流转。
她不由地低声道:“你来了。”
白衣人并不说话,伸手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瞥了她一眼,冷哼道:“叫我说什么好呢?叫你演好自己的身份就好,巴巴地跑了出来做什么,万一让人跟踪了呢?”
苏挽香忙道:“属下一路上留了心,并未察觉到有人跟踪。”
白衣人冷笑道:“你还是小看了安陵王,他训练出来的跟踪高手,假若真想跟踪你,能让你察觉得到?说吧,到底什么事?”
苏挽香整理了一下思路,低声道:“属下有孕之事是假的,只是他为了保住我的命才这般说的。”
白衣人呵呵一笑,慢悠悠道:“这么说,你都嫁给他这么多日了,还没有将他勾上手了。”
苏挽香眉头蹙了蹙,苍白的面容在灯下添了几分羞恼的红晕。
“那倒不要紧,既然他亲自说了你有孕,那就是你有了孕。”
苏挽香脸色微变,“可是,就快到中秋节了。你之前曾说过,这日或许会是一个好时机,你就会……”
白衣人举手打断了苏挽香的话,轻声一笑道:“你听着,八月十五的事情你不要管。既然他说你有喜了,就该好好珍惜,难道你以为你还能真的有喜?”
“可是这毕竟是假的,是不是可以延后?”苏挽香急急道。
白衣人回首,目光凌厉地从苏挽香脸上刮过,语气也陡然转冷,“既然说你有了就是有了。你只管乖乖待在王府,护好你腹中的——皇——嗣。”他加重了皇嗣两个字的语气。
“另外,还有件事需要你去做。”白衣人一招手,苏挽香便忙俯身过来,那人在她耳畔低语几声,她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苏挽香回府后不久,暗探便将她去了西市布庄的消息报到了颜夙那里。
夜风袭来,颜夙慢慢裹紧了身上的素袍,冷声问道:“派几个暗哨盯紧那个布庄,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暗探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秦玖很快便从周胜那里得到了颜夙兵力的部署,她细细分析了一番,果然看出了些问题,可以肯定,颜夙确实要有动作了。她当即动身,到严王府去见颜聿。
已经入了夜,秦玖原本可以明早再去找他商议,可是有些事情,她觉得还是应当早些部署为好。她带着枇杷,悄然去了严王府。在到了严王府的大门前时,秦玖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她没有从正门由管家通报直接进去,而是绕到了后院围墙那里,和枇杷一道翻墙进去了。
大煜国的王爷可以设府兵一千人,颜聿的府内自然也不例外,秦玖只是想要试一试,他的府兵的能耐。她和枇杷翻墙入了后院,在后院的花丛中穿梭,方走了没几步,秦玖就敏感地察觉到了异样。
虽还未到十五,但天空中的明月已经接近浑圆,辉光洒在园内,清楚地看得见在夜色中绽放得绮丽的花朵儿。风里,隐约弥漫起馥郁的芬芳。
可是在这美景之中,还是隐约让人感觉到一种肃杀的气氛。她白日里也来过颜聿的后院,但并没有这种感觉。
两人刚刚走了几步,便听到前面有人喝道:“什么人?”
倒真是够警觉的!
两人甫转过身,便见两道身影犹若鬼魅般从花丛中冒了出来。
秦玖和枇杷都是蒙着面的,这些护卫并不知他们是谁。秦玖望着渐渐逼近的身影,清声笑了笑,示意枇杷去挑战。
枇杷的剑势轻盈而灵活,剑尖轻轻一颤,分出两道明光分别击向两人咽喉。两人心中一惊,身形一转,躲过枇杷的一击,身法灵动的匪夷所思。
两人并不轻易动手,只是冷喝道:“什么人,敢闯严王府?”
枇杷并不答话,招招都是狠招,直逼两人。那两人见势不好,只得使出全力搏击,三人在花丛中缠斗在一起,片刻后,秦玖便从两人的身法中看出来他们的武艺不弱,确实是高手。由此看来,颜聿府内还当真是藏龙卧虎之地。
她淡淡眯眼,扯下面巾笑道:“枇杷住手吧,否则惊动了王爷,还以为我们是来偷花的。”
两名护卫一见是秦玖,忙跳出战团,拱手道:“九爷,得罪了。”
秦玖随手掐了一朵开得正盛的秋海棠,拿在手中闻了闻,笑道:“无妨,我们是来见王爷的。”
两人引了秦玖到了颜聿的梦园,护卫在门口通报了一声,片刻后,颜聿的侍女玉环便迎了出来,笑吟吟道:“九爷,王爷有请。”
秦玖随了玉环到了屋内,见颜聿身着一袭艳丽的玄色绣宝相花暗纹的宽袍,正斜靠在椅子上。一头黑发是披散的,隐约还透着湿气,显然是刚沐浴过的。
秦玖笑吟吟道:“不巧了,我这会儿来,倒是打扰玉衡歇息了。”
颜聿双眸深邃闪亮,看到秦玖,薄唇弯成了微笑的弧度,用低沉魅惑的声音道:“泪珠儿说哪里话,我夜夜都盼着你来打扰我歇息呢!”
玉环为秦玖斟了杯茶,便与枇杷一道退了出去。
秦玖挑起眉,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正要说话,忽觉得屋内有些异样。方才枇杷和玉环在时,她还不觉得。这会儿室内只余他们两人,她忽然察觉,气氛有些不对。这是一个有武功的人凭着敏感的听觉和直觉所感知到的,屋内除了她和颜聿外,还藏有另一个人。
秦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竖立在室内的屏风,灯光透过繁花似锦的屏风,勾勒出其后一道窈窕婀娜的身影。
云鬟高梳,衣裙翩然,是个女子。倘若是颜聿的侍女,没理由藏在后面的。如此说来,这个人便是颜聿的相好了。
秦玖瞥过颜聿刚刚沐浴尚且在滴水的墨发,有一股奇怪的滋味从内心深处泛了上来。
看来,今夜她来得确实有点不巧啊!
“今夜前来,是有要事相商,事关机密,不知,在这里说话可方便?”秦玖唇角笑意凝住,瞥了一眼屏风正色说道。
颜聿的目光随着秦玖转向屏风,看到那抹身影,目光微微一眯。他望着秦玖忽然淡漠下来的脸色,长眸中闪过一抹深沉的笑意,“是我的人,不必介意。”
颜聿既如此说,想必那人是颜聿的心腹,秦玖双目微眯,压下心头奇怪的感觉,径自说道:“我得到消息,今年十五之夜,陛下还会依照惯例,到九蔓山的明月山庄去赏月。九蔓山山势陡峭,十五之夜,倘若有叛逆,王爷可有打算?”
颜聿薄唇轻掀,嘴角弯起一抹笑,睨了一眼她僵硬的俏脸,笑道:“泪珠儿的意思是说,夙儿会逼宫?那泪珠儿觉得,我该有何打算?”
秦玖心内有些气,到了此刻,还在她面前装。假若说,当初两人刚结盟时,他不在她面前透露他的实力也就算了,到了如今,还以为她不知道吗?
秦玖面色凝重地望着颜聿道:“安陵王会逼宫对王爷而,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假若王爷能够利用好,这天下将名正顺是你的了。这一点,难道王爷还看不出来吗?”秦玖看到颜聿身侧的桌案上摆着纸笔,她随手执起笔,提笔在纸上画道,“这里是九蔓山明月山庄,据悉,圣上会让袁霸带五千骁骑前去护卫。明月山庄背面临山,东面是一处溪涧,只需在前面和西边扎营护卫即可。只是,前面是斜坡,西边是密林,都是易攻之地。金吾卫就在明月山庄外围护卫,他们距离明月山庄距离太近,若是突然发动进攻,绝对猝不及防。”
颜聿弯唇浅笑,“你的意思是说,夙儿打算用金吾卫谋逆?”
秦玖扬眉道:“几千已经足够,颜夙在行动之前,一定会切断明月山庄和外面的一切联系,兵贵神速,他若是逼迫圣上顺利拿到了传位诏书和兵符,将圣上架空成太上皇软禁起来,就算离此最近的兵马赶过来,也是枉然。更何况,以颜夙以往的政绩,想要让他登基的人还不在少数。而且,据我知悉,距此最近的两万驻军首领也曾在颜夙麾下做事,只怕他们也随时准备好了支援颜夙。在这种形势下,王爷可有法子?”/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