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1 / 1)

初遇

迷迷糊糊,仿佛是在做梦,她在黑暗中不断沉浮,在无尽的黑暗与痛苦的折磨中半梦半醒。身子一忽儿感觉很沉,连动一下手指都不能,一忽儿感觉很轻,好似一只失了轴线的纸鸢,一阵轻风便能将她吹走。

一种深深的恐惧和无助感抓住了她,她不自觉地依偎进来人的怀抱,伸手揪住他的衣衫,指尖触到了他灼热的体温。这个怀抱似曾熟悉,让她的心很安定,她轻叹一声,坠入到无边的梦境里。

昏暗中,象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拉回到了记忆深处,那一段她曾经极力想要抹去的过往。

那是一个深秋的黄昏,夕阳已经落山,只余晚霞漫天。

白素萱身着一袭月白色锦绣骑马装,腰间束着绣着玉簪花的玉带,这身行头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只为了骑马时穿的。她其实才刚学会骑马,是颜夙教给她的。颜夙出丽京城去办事,她走之前,她还骑不稳当,在他离开这段日子,她日日都去马场习练,到如今已经骑得相当娴熟了。她从谢涤尘那里得知颜夙今日便会回来,便和父亲说要到马场去骑马。在马场,她让白绣锦引开了侍从,自个儿偷着骑马到这里来接他。

她知他每次回京都会从宣德门入城,所以沿着宣德门外的官道一直向北而去。她一直打马到了一处荒山脚下,天色渐暗,却依然不见颜夙出现。

古道寂寂,冷风幽幽,风吹野草,满眼荒芜。她双手抱臂,感觉到有些寒冷。

这时候她便有些为自己的冲动感觉到后悔了,她虽然穿的是男子的衣衫,但她这身形,还是能让人一眼便看出是女子的,万一遇到了坏人可就不妙了。她记的,这附近的山中,也偶尔有山贼出没。这么想着,她便要拨马回去,便在此时,她看到沉沉暮色中,一队人马朝着这边行来,马队中间一人,被侍从们簇拥着策马而来。

白素萱心中一阵狂喜,连城两个字方要呼出来,却狡黠一笑,纵马扬鞭向前驰去。她一边扬鞭奔驰,一边放声歌道:“俺待麝兰腮、粉香臂、鸳鸯颈,由你水银渍、朱砂斑、翡翠青。到春来小重楼策杖登,曲阑边把臂行,闲寻芳,闷选胜。到夏来追凉院、近水庭,碧纱厨、绿窗净,针穿珠、扇扑萤。到秋来入兰堂、开画屏,看银河、牛女星,伴添香、拜月亭。”

白素萱的歌喉虽不是特别嘹亮,但是别有一番味道。这戏是她在茶楼里听说书人唱过,这会儿便有样学样地学了出来。她一边唱着,一边挥着鞭子,纵马从那队人马之侧奔驰过去,见那些侍从无一认出自己,反而驻马侧首朝她看着,眸光奇特诧异。她心中更觉的好笑,遂继续唱道:“到冬来风加严、雪乍晴,摘疏梅、浸古瓶,欢寻常、乐余剩。那时节、趁心性,由她娇痴、尽他怒憎,善也偏宜、恶也相称。朝至暮不转我这眼睛,孜孜觑定,端的寒忘热、饥忘饱、冻忘冷。”

(出自关汉卿戏曲)

唱完了最后一句,马儿恰好从侍从簇拥着的中间那人身侧掠过,她已经笃定那人是颜夙,在他身侧奔驰而过时,忽然侧首,朝着他猝然一笑,眨了眨眼。

但是,她的笑容很快就僵住了。

那人,不是颜夙颜连城。

白素萱的脸色顿时变得尴尬了起来,原本白皙如玉的脸色霎时间红到了耳根。

那被一行侍卫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位年轻的公子,他身着一袭炫黑色袍服,模样俊美,好看的丹凤眼,配上高挺的鼻梁与棱角分明的嘴唇,俊美而性感,在淡淡的夕阳辉光里,竟让人有些不敢逼视。此时,他目光灼亮地望着她,两道墨画般的眉毛挑得高高的,神色有些忍俊不禁,有些好笑。

这会儿,倘若有个地缝儿,白素萱一定会钻进去的。

这人生得如此俊美,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来调戏他的吧。话说,自己方才确实是调戏他的,不过,她原本要调戏的是颜夙不是他而已。

素萱被这些侍从以及那主人的目光看得窘得不行,最后实在受不了,一扬鞭子,怒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调戏男人吗?”

那些侍从闻,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了,偷眼去看自家主子,却也不敢笑。

白素萱却一拨马头,在马身上又甩了一鞭子,便要回去。

就在此时,忽然一阵呼哨此起彼伏地在一侧的山坳里响起。

此时,西天的云霞已经黯淡下去,天地间顿时暗了下来。这突如其来的呼哨声让白素萱心中一惊,手一抖,雪花马似乎也受了惊,开始尥蹶子,将素萱一把从马背上掀了下来。她背上还背着一个新得来的五弦古琴,原本是打算要给颜夙看的,这一摔下去,她倒是没担心自己会摔疼,只担心着琴要摔坏了可怎么办。

她摔下的地方正好是黑衣男子的马匹那儿,男子朝着她张开手臂,一把将她接在了马上。白素萱坐在黑衣男子身前,倒是毫发无伤,什么也顾不上,便立刻掀开包裹看了看那五弦古琴,确定没事了,这才发现自己此起彼伏的呼哨声是山贼发出的,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几十个山贼举着火把朝着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白素萱心中一惊,这会儿也顾不上下马去骑她的雪花马了,何况,她的马儿已经受惊跑远了。她一拉身后人的袖子,急急地说道:“快,快跑!”

身后传来男子略带磁性的低沉笑声,“方才那么威风,还要调戏在下,这会儿怎么这么没出息了。”

白素萱眼看着山贼已经马上动了近前了,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么多山贼,你们打得过吗?”

男子低低笑道:“你说的对,那我们赶紧逃吧。”

他一拉缰绳,大喝一声驾,马儿撒开四蹄,便朝前奔去。他的侍从见状,也打马朝前奔去。

白素萱扭头看山贼还在追,一把摸到了自己腰间的钱袋子。她出门,当下,将钱袋子的口解开,将里面的铜板,银锞子,甚至金珠子,都朝着地下撒去。

暗夜之中,那些山贼见到有金银之物撒了过来,便下马去捡拾。但因数量毕竟太少,大多数人还是打马追了过来。

白素萱暗道不行,问身后男子,“你有银子吗?”

男子哼了一声,白素萱的手早已摸到了他腰间,摸出一个钱袋子,打开,将里面的碎银子一个个丢了下去。

男子哼道:“你倒是挺大方。”

白素萱眯眼道:“命值钱还是银两值钱?”

及至她将那钱袋子中的银子都撒光了,那些山贼也都被他们一行人落在后面了。

但是,撒光了男子的钱袋子,逃过了那些山贼,却还是没逃走,因为这些山贼本就计划好了,这里有人追赶,那里有人包抄,所以当他们逃到前面山坳时,另一拨山贼出来将他们截住了。

那男子带着十多个侍卫,不过,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被几十号山贼一包围,竟然束手被擒。

一行人被带到了山上贼窝。

夜色早已降临,天上一勾弦月发出清冷的光芒。

白素萱和黑衣男子一道被押到了山贼的山寨中。

丽京周围多山,且林深山高,虽然地处丽京较近,但还是经常有山贼驻扎。这贼头是个身材高大的莽汉,见到属下抢劫了一队人马,得了不少财物,心情极好。

看着白素萱和黑衣男子,咧嘴笑道:“没想到生得还挺齐整,只可惜,是中看不中用的。”

从贼头身后闪出一个女子,身着翠绿色罗裙,模样秀丽,只是从她身上传来的脂粉味太浓烈,直冲鼻子。那女人看到白素萱怀里抱着的琴,娇笑着问道:“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白素萱抱紧了琴并不说话,只是狠狠瞪了那女子一眼。女子咯咯笑了起来,朝着身侧的山贼一招手,立刻便有两人过来将白素萱怀里的琴夺走了。

女子打开包裹,看到白素萱的琴,勾唇笑了,“原来是琴,老娘我好久没弹琴了。大家想不想听我弹琴?”

山贼们连声叫好,女子命人摆上琴案,跪在毡毯上,开始调弦弹奏。

断断续续,时高时低的琴音在屋内回响了起来。真的不是一般的难听,简直是五音不全。有时候一个音上去了,却又忽然中断了,撩拨得人想发疯。

白素萱想捂住耳朵不听,无奈那琴音还是不断地钻进耳中。

女子弹奏了一会儿,不见叫好声,冷声说道:“怎么,我弹得不好吗?”

“好!娘子弹得极好,听得我都忘记称赞了。”山贼头子忙高声说道,其余山贼闻,也随声附和,一片叫好声。

原来这女子是山贼头子的压寨夫人,这山贼头子显然更是个粗人,对于琴曲更是一窍不通,一味地顺着自家娘子的话头。

山贼娘子在众人的夸赞声中笑得花枝乱颤,伸指在琴弦上拨弄了几下,空灵清越如空谷流泉般的琴音便逸了出来。/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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