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乐白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慢了下来,一切似乎都陷入虚无,唯有那琴声是真实的,带着抚慰人心的欢乐,带着洗涤人心的纯净。
这一切都是琴声带来的。
榴莲一曲而终,却无人察觉到琴声已经停了下来,人们的神思还沉浸在琴曲之中,他们从未听过这么浸润心灵的乐音。
榴莲起身,冲着高台下的人群施了一礼,再转身朝着高台一侧的萧乐白微微施礼,然后,他缓步走下了高台。
然后,掌声在他身后响起。
再然后,有人开始悄悄议论,这个少年是谁?他原本是站在阎王的木棚前,那么他是阎王的人?皇叔那样的混世魔王何时得了这么一个纯净如莲的侍从?
萧乐白坐在高台一侧不起眼的地方,他身着一袭雪色衣衫,领口和袖口上皆绣着银色的花纹,腰间悬着一枚水青色玉佩。高台上有风,雪色衣衫云朵般轻舞飞扬。
他长得很好看,这种好看并非指的他的仪容。要说他的仪容并非多么出色,长眉细目,鼻直口阔,勉强称的上一般,不会令人惊艳,也不惹人讨厌。
这好看指的是他的气质,其人清傲,温润,皎洁如月,飘逸如风。
细长的目中,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
不过,这样的萧乐白指的是他清醒的状态下,一般人很少见到。只因他是很少清醒的,因为他嗜酒如命,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酒鬼。
有酒的地方不一定有萧乐白,但有萧乐白的地方,必有好酒。
他总是随身挂着一个酒葫芦,葫芦里总是有好酒。他喝醉了酒并不发酒疯,而是谱曲、奏乐、作诗。
他所作的几首脍炙人口的曲子,皆是他醉中所谱。
大煜人好乐,当今天子也好乐。并不计较他的孤高清傲,也不计较他的嗜酒,反而对他恩宠有加。
当今朝廷礼乐为太常寺所掌,共分两坊,分别为司乐坊和司舞坊。司乐坊又分雅乐部、鼓吹部、清乐部、鼓架部等,计有乐师一千五百人。
萧乐白便是司乐坊的掌事大司乐,官居四品。
此时,他手中握着一个精致的酒葫芦,眯缝着一双细目望着漫步下台的榴莲。他仰面将酒葫芦中的酒水饮尽,原本清醒的眸中便有了几分醉意。温润如风的气质不再,反而多了几分狷狂的孤傲之气。
他微醺的目光追随着榴莲,看到了坐在颜聿木棚中的一抹人影。
那人影身着一袭夭红色衣裙,就像天空中不期而至的霞彩,比枝头上堪堪绽放的胭脂色梅花还要艳丽。萧乐白的视线在人影身上停留了一瞬,慢慢举起酒葫芦,仰面饮了一口烈酒。
“好酒啊!”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大司乐,还请您和各位乐师商议一下这最后拔得头筹之人。”丽京府尹孟怀问道。
在孟怀的眼里,萧乐白这个乐官无疑就是整日里弄些靡靡之乐讨得皇上的欢心,因宠而贵,无疑是弄臣。但这个弄臣无意是最能揣测圣意之人。
眼下这最有希望拔得头筹的有三个人,一个自是苏挽香,另一个是昭平公主,还有横空杀出来的那个阎王棚中出来的,真正有实力的少年。
到底谁可以拔得头筹呢,孟怀着实庆幸,庆幸这个难题与自己无关。
萧乐白拎着酒葫芦,一指身后的乐师们,带着几分醉意,慢悠悠道:“苏小姐琴技精湛,昭平公主的笛音动人,但都不及那位少年的乐曲浸润灵魂,好的乐曲就应当是这样洗涤人心的。”人是醉了,话倒是不醉,没有什么犹豫,他点的是演奏得最好的榴莲。
其余乐师们自然唯萧乐白马首是瞻。
自此,这一年一度的祈雪节便落下了帷幕,拔得头筹之人,是在朝在野都默默无闻的榴莲。
此刻,人们已经得知榴莲为秦玖的侍从,侍从的琴技已经如此,那么主子的琴技不知要高到什么程度?只是太可惜,无缘听闻。
颜聿虽然他早已料到,倘若这妖女的侍从没有一点真才实学,妖女怕也不会让他出去献丑。但他真没料到,这小子的琴技如此之高,看来,这丝竹四大家,恐怕又要易人了。
他讶异地挑着双眉,脸上没一丝怒色,就连唇角边的笑容也越发深了。
“不愧是九爷的侍从,调教得果然出色。本王一直纳闷九爷何以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少年做侍从,却原来,他还有这样一个妙用,怪不得九爷对他宠爱有加。”
榴莲赢了。
倘若不是秦玖非要他赢,他绝对不打算赢的。
此时,他正在愧疚,觉得对不住苏小姐和昭平公主。听了颜聿的话,觉得他将自己说成秦玖的男宠了,心中更加不高兴,低声道:“我才不是她调教的呢。”
颜聿不动声色地笑道:“想必九爷的琴技更高了。”
“王爷这却猜错了,我只会听乐,不会弹奏。”秦玖淡淡说道,“王爷不恼吗?我家莲儿胜了王爷的心爱之人。”
颜聿淡笑,一双似醉非醉的魅眸中波光璀璨流转,“苏小姐本是心性淡泊之人,是否拔得头筹,她不会放在心上。她不会恼,本王自然也不会恼。”他眯眼说完,薄唇轻勾,一笑惑人。
“原来王爷和苏小姐心意相通,这么说,王爷是该好好考虑我方才的话,王爷和苏小姐当真绝配,千万莫要错过。今日打扰王爷很久了,这就告辞。”秦玖抿唇浅笑,起身告辞。
秦玖起身后,颜聿恣意地伸出双臂舒展着枕在脑后,懒懒抬起睫毛地望着秦玖的背影,唇角挂着风度翩翩的浅笑,只眸中却含有一丝冷意,“九爷慢走!本王还是觉得,我们两个才是绝配,请九爷也认真考虑考虑。”
秦玖回眸笑道:“我一定认真考虑,也请王爷认真考虑。”
她缓步走出木棚,她知道,颜聿早晚会找他的。/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