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鸳鸯被云雀的话惊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她是贾母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虽然顶着丫鬟的身份,但说起来,比起正经的姑娘也差不到哪里去,就算是现在正得意二太太和管着家的琏二奶奶,也没有真的把她当丫鬟看待,而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贾母的信任。要说整个贾府里,老太太最信任的是谁?不是哪个老爷少爷,也不是哪个太太奶奶,而是她金鸳鸯。所以老太太和珍大爷做的那些事,她不仅知道还很清楚。只是贾赦是什么人?贾琏又是什么性子?她怎么会不知道?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他们如今不同往日了,有老太太在,还能翻了天去?鸳鸯先是惊了一下,但想起贾赦父子平日里的表现,对外面的吵闹就又不当回事了。“分家?老太太还在呢,大老爷就想分家了?什么‘仙人跳’,大老爷不一向都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吗?你理他那么多?”鸳鸯嗤笑一声,明显不把贾赦放在眼里,更不把外面的吵闹当回事。云雀眼皮一跳,心中嗤笑鸳鸯狗眼看人低,仗着贾母的宠爱连正经主子都看不上了,还真是把自己当人物了!饶是如此,面上却是忧心忡忡的拉住鸳鸯:“可是……可是大老爷把族里的族老们都请来了,现在也在外面呢!”族老们?!鸳鸯身子一顿,睁大眼睛瞪着云雀,满眼的不敢置信。大老爷这是……来真的?!“到底都来了些什么人?你快给我说清楚!”鸳鸯这下子是真的着急了,以前贾赦因为各种事情,和贾母胡搅蛮缠的次数多了,大家也就不当回事了。可一旦族老们出动,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鸳鸯突然抓住云雀的手臂,声调也急促了起来。鸳鸯用的力气不小,云雀感觉手臂上的力道加重,心里不停的皱眉,表面却一副被吓着了的样子。“这……这……大老爷和大太太都在,还有……琏二爷和琏二奶奶,还有……还有……”“还有谁?!这个逆子!真是一点也不顾及贾家的颜面了吗?!”突如其来的厉喝,让鸳鸯和云雀都吓了一跳,只见贾母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了件衣服就准备下床。看样子,应该是醒了有一会儿了。鸳鸯赶紧过去扶住贾母,手上帮着穿衣服,嘴上还关心的嗔怪道:“老太太,您醒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这个样子就下来了,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办?”又劝说道:“是不是我们吵着您了?您先别生气,大老爷的性子您还不知道?有您在,哪会真闹出什么事啊!您要是真生气那可不就成了闲气了,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贾母冷哼一声,许是听进去了鸳鸯的话,虽然没再说什么,表情比刚刚却柔和了一些。云雀不着痕迹的挑挑眉毛,对于贾母,主子可是特别强调过:什么时候都不要小看了老家伙,那可都是千年的狐狸,掉以轻心不得!她可不会觉得,鸳鸯几句劝,这老太太就会真的放心。假装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云雀低眉顺眼的过去帮着鸳鸯给贾母梳洗。果然,等梳洗完毕,贾母让鸳鸯先撤了早膳,绷着脸说道:“他把族老都请来了,我老婆子怎么还能当他是闹着玩,还是赶紧去看看吧!”让鸳鸯扶着出了门,刚走到门口就见赖大家的过来,说道:“老太太,大老爷领着族老们去荣禧堂了,这会儿正吵吵着让二老爷搬出荣禧堂呢!”“哼!”贾母怒哼一声,什么话也不说,带着人直奔荣禧堂,刚到了门口,正巧听里面贾赦大喊了一声:“到底谁是这荣府正经的继承人?!要是你们当长幼有序都是放屁,我现在就带着老婆孩子脱离宗族,免得在这里受人欺辱!”“什么叫带着老婆孩子脱离宗族?!”贾母大喝一声,带人进了荣禧堂,此时贾珍、贾蓉早就到了,见贾母来了,好像瞬间找到了主心骨。众人向贾母行过礼,贾珍就恶人先告状了。“老太太,您要给我做主啊!大伯和琏二弟弟说我联合您给他们玩‘仙人跳’,这……这从何说起啊!”“瞧珍大哥哥这话说得。”贾母正要说什么,王熙凤立马把话接了过去。她太了解老太太的战斗力了,这个时候要是让老太太说了话,他们想要快速的分家,付出的代价恐怕就更大了。“好像是我们在陷害你似的,这尤二姐可实实在在的是珍大哥哥你的小姨子没错吧?没有你从中拉线,我们二爷能知道一个整日里养在深闺不出门的黄花大闺女?”养在深闺不出门、黄花大闺女?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看向缩在一旁角落里的尤二姐,撇嘴,还没过门就把身子给人了,如今更是未婚先孕,琏二奶奶这是明摆着讽刺人呢!不过,那尤二姐做出这种事来,要是还敢说自己是绝对干净的,他们都敢吐口唾沫淹死她!尤二姐此时也是悔不当初。当时贾珍贾蓉来找她的时候,只说事成之后自己会怎样富贵怎样享福,完全没说这琏二奶奶竟是这么厉害的角色。想起昨晚琏二奶奶把事情一件一件的在她面前揭开来,还有见到的那些收拾人的手段......尤二姐一哆嗦,什么话也不敢说,只恨不得地上能突然出现一道缝,让她钻进去!“再者说了,那尤二姐口口声声说是怀了我们二爷的孩子,可我们二爷也说了,他根本没碰过那尤二姐!没凭没据的,就想让我们养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孩子的野种?!……就算那孩子真是我们二爷的,我倒想问问珍大哥哥,我们二爷说自那日以后再没见过尤二姐,不知道他怀孕是正常的。倒是你珍大哥哥,怎么就那么早知道还肯定这尤二姐怀的就是我们二爷的孩子?莫不是你这姐夫还整天的盯着自己的小姨子不成?!”王熙凤一张嘴本来就利索,此时既然准备撕破脸,更是冷笑着毫无顾忌的把事情都抖落了出来。“呵!说起来还真是巧的很。这尤二姐的事情啊,我还真不放心,前几日就找人把她原来住的地方搜查了一遍,还真搜出来点男人的东西,不过那些东西可都~不是我们家二爷的。要不我拿出来珍大哥哥和蓉哥儿都看看?也让大家伙都看看?!”王熙凤冷眼扫过角落里的尤二姐,尤二姐身子一抖,凤姐儿的目光绕过她,又落在了贾珍和贾蓉身上。凤姐儿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把两人看的心里直发虚。贾母看着她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也是一跳,暗骂贾珍办事不仔细,白白给人留下了把柄。尤二姐肚子里的孩子不管是谁的,都不会是贾琏的,这一点他们比谁都清楚。他们更清楚,王熙凤说的男人的东西,很可能就是贾珍或者贾蓉的东西,要是真拿了出来,那他们就是在长上一百张嘴,说出一座花园,也没人会相信了。“我该才不说这话,是看在一个祖宗的面子上,给某些人留着脸面呢!别给脸不要脸!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可别牌坊没立起来,先把自己砸死了!”凤姐儿这话说得可不好听,可对着敌人要是还说好听了,倒霉的可就是自己了。贾琏站在一边,对凤姐儿的表现连连点头。他和自己老爹行动力上还可以,但要论耍嘴皮子,贾家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自己老婆利索。所以今天他们家的主要战斗力就是凤姐儿。他继母大太太嘴上虽然没个把门的,但胜在有一个优点,就是得理不饶人。如今又自己老爹的支持,也算是第二战斗力,他和老爹只负责闹腾就可以了。凤姐儿这话一出口,贾珍瞬间熄火了,贾母也黑了脸。大家一看这情形,心里都有了底。凤姐儿并不完全是在诈贾珍贾蓉,她手里还真有‘别的男人的东西’,不过不是从尤二姐那里搜查出来的,而是之前三爷派来的人送过来的。贾珍怕被抖搂出来,自己不敢吭声,只能拿眼不断的瞟贾母,给贾母使眼色。贾母看他那没用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就来气,但又不能真的不管。贾母刚要出声,王熙凤又说话了。“且不说尤二姐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那尤二姐是你珍大哥哥介绍给我们二爷的,这可是老太太没来之前你亲口承认的吧!还说老太太也知道,觉得这是好事,让二爷早早的纳了她,也好给他肚子里的孩子正名。呵!知道她怀着别人的孩子,还要让我们二爷娶她,这不是‘仙人跳’是什么?!”“我们这是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害我们!你的良心都给狗吃了吗?做这事也不怕招雷劈!之前老太太说要给我们二爷送房妾室,结果没多久你们就把尤二姐送到了跟前儿,我知道自己不争气,到现在也没生下个男丁,弄得我公公明明是这国公府正经的继承人,却被赶到了一个小院子里,本该他老人家住着的荣禧堂更是让别人占了去。连着我们二爷也招人不待见,要被当做冤大头,被骗着给别人养孩子!”凤姐瞪眼叉腰,指着贾珍破口大骂,话里言间却句句透出了贾母是幕后主使的意思,最后干脆抹着眼泪嚎啕起来。“够了!”贾母脸上黑一阵青一阵,她知道王熙凤的那张嘴有多厉害,只是平日里这张嘴都是哄着她开心,谁会想到今天这张嘴竟然会出处和自己做对!“不是说是老大闹闹着要分家吗?现在怎么又出了‘仙人跳’的事?!老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自己说!”姜到底是老的辣,贾母一说话,就把话题转移了。对于贾赦,她自以为还是了解的,和王熙凤比起来,贾赦那张嘴完全可以用笨拙来形容了。再加上她把一家主母的气势一摆出来,贾赦这个做儿子的想必也不敢忤逆他这个母亲,不会再说什么了。贾母的理论是正确的,但她所了解的贾赦却是外人眼中看到的贾赦。仿佛是为了证明她这个母亲是多么失败似得,他自以为的很了解的儿子没有像往常一样,迅速的认错并推卸责任,而是表情平静的走到她面前,正式却又淡淡的回答道:“母亲,这些年孩儿看着你所做的,心已经凉透了......分家吧。”贾赦说的无奈又平静,贾母却不平静了。从一开始就不在状态,刚刚才明白了怎么回事的贾政更是激动的对着贾赦大喊:“大哥!你说这是什么话?!你怎么能这么对母亲说……”“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心凉?!让你敢……”贾母打断了贾政的话,严厉的质问贾赦,只是刚说到一半,突然传来一阵嚎啕,贾母的话被憋在喉咙里,所有人朝着声源看去。却见邢夫人被凤姐儿扶着,走过去拉着贾赦就挥起帕子,对着贾母哭丧似得嚎啕起来:“老太太,你怎么能这么偏心啊!……呜呜呜呜……我的老爷啊,你受了这么多年委屈,如今连说句话都不能说啊……呜呜……这才刚开口,一家子人就联合起来指着鼻子教训,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啊~……”邢夫人哭的很有节奏感,一唱三叹,完全表现出了丈夫身为长子却无话语权,身为妻子更没地位的悲哀,真是让闻者伤心,听者不落泪也要感叹几分。只是,贾母的脸却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