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 请支持正版哦~谢正钦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卧房。杨莲见状,忙强自镇定地跟上, 相处十年,她非常了解心上人的起居习惯, 一进门, 便去打开柜子挑了件家常外衫, 默默伺候其穿上。
侍女的鼻尖泛红,谢正钦想了想,宽慰道:“小莲,昨日的事,你不必往心里去。我听阿诚说、你爹又病了, 不要紧吧?”
杨莲眉头一皱,继而眼睛发亮,带着哭腔答:“多谢公子关心。我爹的病, 大夫直言不妙, 只怕是凶多吉少, 前几天回家探望时, 他已经下不了床了。”
“养育之恩不可负, 难得你家就在城郊,今儿就回——”谢正钦话音未落,杨莲倏地下跪, 流着泪摇头, 哽咽解释:
“公子的恩德, 奴婢铭感五内,但这两年因爹娘频频生病,奴婢时常回家探亲,引起府里许多人不满,背后议论南院没规矩。”杨莲抽出帕子按了按眼睛,继续说:“前几日刚回去一趟,这会子不宜再提,家中有兄嫂照料,他们嘱咐奴婢要尽心伺候公子、切勿因私耽误差事。”
谢正钦皱眉,不悦道:“谢府从不苛待下人。即便卖身为奴,也有各自的来处,父母重病,若相距甚远是无奈何,离得近理应回去探望,谁敢非议?”
“人多嘴杂,难免的,奴婢不敢再给南院抹黑。”杨莲跪坐着,抽抽噎噎地催促:“时候不早,公子该去书房了,别让潘老先生久等。”
谢正钦脸色凝重,伸手扶了侍女一把,沉声吩咐:“这件事我做主,你无需瞻前顾后,随时可以回家探病。”
“公子……”杨莲泣不成声,实则喜出望外,她双手攀着对方手掌,清晰感受到了男子的强壮有力,心突突乱跳,恨不能就此刻的牵手天长地久,永远不分开!
但,谢正钦只是出于怜悯,把人拽起来就松手了。
“南院有陈嬷嬷和阿诚管着,你放心地去吧。”
杨莲摇摇头:“陈嬷嬷年事已高,开春就犯了咳疾,至今未愈。”
谢正钦嗓音低沉浑厚,顺势问:“给她请大夫看了没有?”
“您放心,一早请了,她正每天喝药。”
谢正钦仁至义尽,眼见天光大亮,便阔步朝外走,匆匆叮嘱:“我去书房,你要出府直接找陈嬷嬷,她会准的。”
“是。”杨莲含情脉脉地目送,三两下擦干眼泪,得意暗忖:
公子有情有义,我一抬出老病父亲,他就谅解了。哼,任凭哪个骚蹄子,也斗不过本姑娘!
此刻,乔瑾已在书房等候,她顾不上打量四周,先专心沏茶。
辰时末,谢正钦大踏步迈进门槛,见了乔瑾就问:“先生呢?”
“他还没到。”
谢正钦松了口气,边走向书桌边说:“幸好我没落在后头!”
乔瑾抬眸,好奇问:“迟到会挨罚吗?”
“不挨罚就能迟到?”谢正钦落座,正色表示:“尊敬师长,理所应当。”
乔瑾深以为然,赞道:“公子所言极是。请用茶。”
谢正钦接了茶,下巴一点砚台,问:“磨墨会不会?”
“奴婢试试?”乔瑾跃跃欲试,眼睛一眨不眨。
谢正钦爽快颔首:“尽管试。”
“谢谢公子!”乔瑾笑盈盈,她许久没碰文房四宝了,摸一摸也高兴得很。
谢正钦慢条斯理品茗,原以为小丫鬟会手忙脚乱,不料对方磨墨像沏茶一样熟练,轻巧灵敏,动作如行云流水。
“你这丫头,明明会,为何——”谢正钦尚未问完,门外忽传来一声苍老咳嗽,他立即放下茶盏,快步相迎。
乔瑾忙跟随,只见谢正钦上前,端端正正地一揖,口称:“先生好。”
“唔。”潘岱行抬手虚扶。他是中等身材,微胖,蓄一缕雪白长须,不苟言笑。
谢正钦关切问:“天气渐渐炎热,您休息得可好?”
“还行。”潘岱行昂首,严肃问:“昨日的功课呢?”
谢正钦恭敬答:“在您桌上,请批阅。”
“唔。”
科举时代,老师的地位更崇高!乔瑾侍立一旁,谨言慎行,唯恐失礼。
潘岱行走向上首书桌,余光一扫,发现多了个陌生丫鬟,便问:“那是何人?”
谢正钦随即催促:“乔丫头,快来拜见先生。”
“是。”乔瑾赶紧上前,屈膝行礼,规规矩矩道:“奴婢乔瑾见过先生,给您请安。今后,奴婢将在此伺候茶水。”
今后?潘岱行眉头紧皱,板着脸,挑剔打量几眼,不满地问学生:“为何不叫个小子来?她在此,你如何安心读书?”
谢正钦愣了愣,猛地醒悟,忙解释:“您误会了!她只是普通丫鬟,因沏茶不错,才叫上来伺候。”
“是么?”潘岱行眼神锐利。
“千真万确。”
潘岱行落座上首,翻开功课审查,冷脸表示:“书房重地,老夫不惯女子在场,你叫她沏了茶就下去罢。”
此要求并不过分,谢正钦只好吩咐:“小乔,给先生上茶,然后门外候着。”
“是。”
乔瑾面色如常,但心里难免不悦,她依言奉茶:“您请用茶。”
“搁着。”潘岱行自顾自忙碌,眼皮也不掀一下。
乔瑾毫无留恋之意,立刻告退,当退至门口时,隐约听见老人训说“秋闱在即,万不可因女色分心”云云。
想象谢公子挨训的模样,乔瑾忍不住发笑。岂料,正当她偷偷笑得欢时,耳畔忽然传来威严询问:
“你笑什么?”
杨莲呆呆站着,脱口问:“为什么?”
“嗯?”本已往前走的谢正钦止步,扭头诧异挑眉。
“哦!明白了。”杨莲如梦初醒,强挤出笑,举高食盒表示:“容奴婢先把糕点送上去,一会儿就传小乔。”
谢正钦点点头,拾级而上摘星亭。
一刻钟后,杨莲在茶房寻到了乔瑾。
“你当真不知公子为何传见?”
因着自己暗中投诚,乔瑾满腹疑虑,正色答:“姐姐是知道的,自我到南院以来,每日只负责浇灌花草和看茶房,从何得知公子的想法呢?”
“莫非……”杨莲忐忑不安,她已十八岁,时常悲叹芳华流逝,忍不住敌视一切靠近公子的丫鬟。转瞬,她惊觉自己又失态,忙清了清嗓子,故作无谓道:“罢,想必公子自有考量,既然他吩咐,你就快去。”
“哪儿?”
“摘星亭。”
“好的。”茶房日夜炉火不停,烤得乔瑾脸颊红扑扑,她拿抹布垫着取下一壶滚水,无暇掏帕子,抬袖擦汗,“我这就去一趟摘星亭。”
“哎,顺道提上一壶水,别能懒则懒。”杨莲皱眉,被热气熏出了门槛。
“行!”
乔瑾汗流浃背,巴不得出去透透气,便小心提着滚水,慢慢走向园子,暗忖:夫人毕竟有孕在身,精力不济,无暇理睬小丫鬟,近期并未秘密问话。公子为什么传我呢?
左思右想,走得极慢,摘星亭渐在眼前。
忆起初次沏茶的遭遇,乔瑾深吸口气,打起十二分精神,轻而稳地沿着假山石阶往上。岂料,当她即将绕过凸石行至亭前时,却突兀传来一女子幽幽叹息:
“唉。”
“成亲三年,一无所出,虽然孙家看在谢府的面子上没说什么,但姐姐心里必定焦急。我听说,孙老夫人上月赐给姐夫两个美婢,扬言生下一儿半女就抬为妾。叫姐姐怎么想呢?”
谢正钦的声音问:“你听谁说的?”
“上西院请安时听说的。”女子心绪低落,又叹:“过两月我就要嫁到周家去了,听说周、周……听说那人亦有三两个通房,且颇为宠信。我这些话没羞没臊,本不应告诉哥哥,可母亲和姨娘都不在了,姐姐又因子嗣正烦恼,继母见我和姐姐是庶出,一向不大理睬,无处可诉!唉,我真是既愁且怕。”
“怕什么?”
谢正钦宽慰道:“妹妹记着,此处是你和姐姐永远的依仗,无论孙邵元还是周斌,一旦婆家苛待人,你们就回来!到时,我自会找他们问个明白。”说完,他不露痕迹地一瞥亭外。
“有哥哥这些话,我可安心多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