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迁听她提到“观山海”三字,心中一凛,这大半年来和山夫族人共居,竟将武林中的种种事情都淡忘了。
吴懿不能行动,要做坏事也无从做起,只顾着给她治伤救命,竟没想到她伤愈之后,恶性如再发作,却便如何?
他回过头来,向吴懿瞧去,见她一张雪白的脸蛋仍没半点血色,面颇微陷,一双大大的眼珠也凹了进去,容色憔悴,身子更瘦骨伶仃。
陆迁不禁内疚:“她本来是何等秀丽俊美、活泼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却给我打得半死不活,变得和骷髅相似,怎地我仍只念着她的坏处?这大半年来,她性情温和体贴,只怕从前的刁恶脾气都已改好了。”
便即笑道:“你既喜欢往西,咱们便向西走走。吴懿,等你病大好了,我带你到它国边境,去瞧瞧真的大海,碧水茫茫,一望无际,这气象才了不起呢。”
吴懿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其实不用等我病好全,咱们就可去了。”
陆迁“咦”的一声,又惊又喜,道:“吴懿,你双手能随意活动了。”
吴懿笑道:“十四五天前,我两只手便能动了,今天更加灵活了好多。”
陆迁喜道:“好极了!你这顽皮姑娘,怎么一直瞒着我?”
吴懿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神色,微笑道:“我宁可永远动弹不得,你便天天这般陪着我。等我伤好了,你又要赶我走了。”
陆迁听她说得真诚,怜惜之情油然而生,道:“我是个粗鲁汉子,那次一不小心,便将你打成这生模样。你天天陪着我,又有什么好?”
吴懿不答,过了好一会,低声道:“姊夫,只因我先用毒针射你,你才这么大力打我,是我先不好!”
陆迁不愿重提旧事,摇头道:“这件事早就过去了,再提干吗?吴懿,我将你伤成这般,好生过意不去,你恨不恨我?”
吴懿道:“我自然不恨。我为什么恨你?我本来要你陪着我,现下你可不是陪着我了么?我开心得很呢!”
陆迁听她这么说,虽觉这小姑娘的念头古怪,但近来她为人确实很好,想是自己尽心服侍,已将她的戾气化去了不少,当下回去预备马匹、车辆、帐幕、干粮等物。
次日一早,两人便即西行。行出十余里,吴懿问道:“姊夫,你猜到了没有?”
陆迁道:“猜到了什么?”
吴懿道:“那天我忽然用毒针射你,你可知是什么缘故?”
陆迁摇了摇头,道:“你的心思神出鬼没,我怎猜得到?”
吴懿叹了口气,道:“你既猜不到,那就不用猜了。总而言之,我不是想杀你,如真有人要杀你,我会舍了性命救你。吴双姐姐待你有多好,我吴懿决不比姊姊少了半分。”
忽听得头顶天空中雁群唳鸣,吴懿问道:“姊夫,你看这许多大雁,为什么排成了队向南飞去?”
陆迁抬起头来,见天边两队大雁,排成了“人”字形,正向南疾飞,便道:“天快冷了,大雁怕冷,到南方避寒。”
吴懿道:“到了春天,它们为什么又飞回来?每年一来一去,岂不辛苦得很?它们要是怕冷,索性留在南方,便不用回来了。”
陆迁自来潜心武学,从来没去想过禽兽虫蚁的习性,给她一问,倒答不出来,摇头笑道:“我也不知它们为什么不怕辛苦,想来这些雁儿生于北方,留恋故乡之故。”
吴懿点头道:“定是这样了。你瞧最后这只小雁儿,身子不大,却也向南飞去。将来它的爹爹、妈妈、姊姊、姊夫都回到北方,它自然也要跟着回来。”
陆迁听她说到“姊姊、姊夫”四字,心念一动,侧头向她瞧去,但见她抬头呆望着天边雁群,显然适才这句话是无心而发。
故此在心中寻思道:“她随口一句话,便将我和她的亲生爹娘连在一起,可见在她心中,已将我当做了最亲的亲人。我可不能再随便离开她。待她病好之后,须得将她送往豫州,交在她父母手中,我肩上的担子方算交卸。”
两人一路上谈谈说说。吴懿一倦,陆迁便从马背上将她抱下,放入后面车中,让她安睡。到得傍晚,便在树林中宿营。如此走了数日,已到大草原的边缘。
吴懿放眼遥望,大草原无边无际,甚是高兴,说道:“咱们向西望是瞧不到边了,可是真要像茫茫大海,须得东南西北望出去都见不到边才行。”
陆迁知她意思是要深入大草原中心,不忍拂逆其意,鞭子一挥,驱马便向西行。
在大草原中西行数日,四方眺望,当真已不见草原尽处。其时秋高气爽,闻着长草的青气,甚是畅快。草丛间诸般小兽甚多,陆迁随猎随食,无忧无虑。
又行数日,这日午间,远远望见前面竖立着无数营帐,又有旌旗旄节,似是兵营,又似部落聚族而居。
陆迁道:“前面好多人,不知是干什么的,咱们回去吧,不要多惹麻烦了。”
吴懿道:“不,不!我要去瞧瞧。我双脚不会动,怎能给你多惹麻烦?”
陆迁一笑,说道:“麻烦这东西,不一定是你自己惹来的,有时候人家惹过来,你要避也避不脱。”
吴懿笑道:“咱们过去远远地瞧瞧,那也不妨。”
陆迁知她小孩心性,爱瞧热闹,便纵马缓缓行去。草原上地势平坦,那些营帐虽老远便已望见,但走将过去,路程也着实不近。
走了七八里路,猛听得呜呜号角之声大起,跟着尘头飞扬,两列马队散了开来,一队往北、一队往南地疾驰。
陆迁微微一惊,道:“不好,是关外人的骑兵!”
吴懿道:“是你的自己人啊,那好得很,有什么不好?”
陆迁道:“我又不识得他们,还是回去吧。”
勒转马头,便从原路回转,没走出几步,便听得鼓声蓬蓬,又有几队关外骑兵冲了上来。
陆迁寻思:“四下里又不见有敌人,这些人是在操练阵法吗?”
只听得喊声大起:“射鹿啊,射鹿啊!这边围上去。”西面、北面、南面,一片叫嚷射鹿之声。
陆迁道:“他们是在围猎,这声势可真不小。”便将吴懿抱上马背,勒定了马,站在东首眺望。
只见关外骑士都身披锦袍,内衬铁甲。锦袍各色,一队红、一队绿、一队黄、一队紫,旗帜和锦袍一色,来回驰骤,兵强马健,煞是壮观。。
陆迁和吴懿看得暗暗喝彩。众兵各依军令纵横进退,挺着长矛驱赶麋鹿,见到陆迁和吴懿二人,也只略加一瞥,不再理会。
四队骑兵分从四面围拢,将数十头大鹿围在中间。偶有一头鹿从行列空隙中逸出,便有一小队出来追赶,兜个圈子,又将那鹿逼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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