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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那座铁索桥时,钟非听着峡谷里传出的巨大的水流声响,仿佛听到了激烈的枪炮声和厮杀声。他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来凤凰山之前,他从少量的资料中得知,凤凰山梅花尖的原始森林保护得很好,有很多稀有的植物。他根本就没有查到这里有过战争的资料。钟非内心越来越焦躁,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控制着他的情绪。
站在铁索桥上,沈鱼鱼的心情和钟非不一样。摇晃着的铁索桥让她觉得十分刺激,又有些胆怯。这种感觉很奇妙,她以前从来没有体验过,偶尔往桥下深深的峡谷望去,有些晕眩,因为落差而咆哮的河水充满了摄人心魄的力量。沈鱼鱼说:“朱未来,人要是掉下峡谷,会怎么样呢?”
朱未来在拍着照片,这里的风光让他痴迷。他对沈鱼鱼说:“鱼鱼,你跳下去试试就知道了。”
沈鱼鱼笑着说:“你怎么不跳下去让我看看呀。”
沈鱼鱼的话音刚落,铁索桥就剧烈地颤动起来。沈鱼鱼惊叫了一声,赶紧抓住了旁边的铁索。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铁索桥会突然剧烈颤抖,这时,连一丝风也没有,阳光异常地灿烂。他们不敢在铁索桥上逗留了,小心翼翼地过了铁索桥,来到了对面的山上。过了铁索桥,他们就算真正进入了梅花尖山域了。
山路越来越难走。他们过了铁索桥,走了半小时左右,灿烂的阳光就消失了。他们钻进了一片雾霭里。张秀秀告诉过沈鱼鱼,梅花尖成年都笼罩在浓浓的雾霭之中,就是在阳光灿烂的日子,也看不清凤凰山的主峰,只有在每年八月一日的深夜,才能看到凤凰山主峰梅花尖山顶的神秘火光。他们在潮湿阴郁的山中小道里穿行,渐渐地,他们每走一步都吃力起来。特别是沈鱼鱼,腿肚子又开始酸胀了。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出声,她怕自己一出声就要抱怨,如果她抱怨,一定会引起钟非的不快,她不想再和钟非发生矛盾了。
朱未来的额头上冒着汗珠,脸色发青。
只有钟非的体力不错,他走在前面,稳步地走着,和沈鱼鱼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朱未来朝着钟非的背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钟、钟非,你等等我们,我们休息一会儿好吗?”
钟非头也不回,大声说:“爬山不能停下来的,哪怕你慢慢走都不要紧,你一停下来休息,就再不想走了。我们今天一定要登上梅花尖主峰,然后再宿营。加把劲吧,过了这个极限就好了!”
朱未来说:“可、可我实在走不动了呀!”
钟非没有再理会他,继续往山上攀爬。
沈鱼鱼说:“未来,我们俩慢慢走吧。”
朱未来说:“好、好吧,慢慢走,能走到哪里算哪里,我们要是到不了山顶,随便找个地方宿营。”
沈鱼鱼说:“这可不行,我们三个人一定要在一起宿营的!”
2
浓雾中仿佛有许多双眼睛在注视着这三个闯入者。
钟非禁不起朱未来话语的折磨,终于停下来休息了。山里雾很大,几米远就看不清人影,钟非只有等他们走近了才看清他们的样子。钟非说:“你们这个样子怎么能行呢!现在才走了多久就这样,我们要在山里转三天,你们能吃得消吗?”
朱未来和沈鱼鱼坐在石头上,气喘得厉害,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钟非。
钟非无奈地说:“我们只休息半小时,然后继续前进!”
这时,他们听到了一种声音。
像是有人在山林里摸索着行进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难道浓雾中的原始森林里还有别的人?
钟非警觉地说:“你们听到声音了吗?”
朱未来站起来,左顾右盼,说:“听到了,好像有人朝我们走过来。”
沈鱼鱼的心提了起来。
她想起了张秀秀的话:“梅花尖经常会发生奇怪的事情……”沈鱼鱼也站了起来,脸色仓皇地说:“我们还是走吧,到了山顶也许就好了。这里阴森森的,有点怕人。”
这时,森林里的声音消失了,仿佛那些行走的人都隐藏了起来。
钟非同意沈鱼鱼的意见,说:“走吧!”
他看了看沈鱼鱼红扑扑的脸说:“鱼鱼,你把你的水壶给我吧,这样可以减轻些你的负重。”
沈鱼鱼向他露出了笑脸:“谢谢,你还是帮帮朱未来吧,我看他比较吃力。”
钟非说:“他是男人,我不会帮他背东西的,出发!”
路越来越小,其实这根本就不叫路,只不过是村民上山祭山时稍微清理掉了一些障碍。他们走起来还是十分困难。张大头告诉过他们,顺利的话,过了铁索桥,再走上五个小时左右就可以到达山顶。五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钟非他们还没有看到山顶,他们还是在浓雾的密林里穿行。一路上,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时地响起,仿佛有人在离他们不远的密林里跟着他们。越往山上走,就越阴森,气温也越来越低,和山下闷热的天气相比,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密林里不停地滴落冰冷的雾水,雾水打在他们身上,湿漉漉的。好在他们在上山前就穿好了防水的衣服,所以不至于被落下的雾水淋湿,也不会感觉到寒冷。他们不担心寒冷和潮湿,担心的是那密林浓雾中一直时断时续跟着他们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钟非他们停住了脚步,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消失了。
钟非看了看表,脸色阴沉地说:“从过铁索桥到现在,我们已经走了五个多小时了,怎么还没有到山顶呢?”
沈鱼鱼说:“是不是我们走错路了?”
钟非说:“应该不会,张大头说过,上山顶只有一条路,我们一直是沿着这条山路走的,不可能走错,也不可能有别的路出现!”
沈鱼鱼说:“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钟非说:“不可能,你看,这条山路还在我们脚下延伸。”
朱未来说:“我想,张大头告诉我们的是他们爬山的时间,你们想想,他们爬山还不是家常便饭呀,所以,用他们爬山的速度,五个小时够了,而我们,肯定不能和他们相比的,或者六个小时,也许七个小时,都不一定。”
沈鱼鱼说:“未来说的也有道理。”
钟非点了点头:“那我们继续走吧。”
钟非走在前面,沈鱼鱼走在中间,朱未来走在后面。他们刚刚往前走,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沈鱼鱼心里长满了毛,要不是有钟非和朱未来,她说不定会大叫起来。她对自己说:“沈鱼鱼,别怕,你不是胆小鬼,也许是风吹过山林的声音。”
就在这时,沈鱼鱼听到朱未来在后面惊叫了一声。
钟非和沈鱼鱼都回过了头。钟非大声说:“未来,你怎么啦——”
朱未来呆在那里,张大嘴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两眼透出惊恐的色泽。钟非和沈鱼鱼赶紧往回走。朱未来战战兢兢地对他们说:“你们别、别过来——”朱未来的手指指向头顶的树枝。
钟非和沈鱼鱼在离朱未来不远的地方站住了。顺着朱未来手指的方向,钟非和沈鱼鱼看到朱未来头顶的树枝上缠着一条花斑大蛇。蛇头悬空,对着朱未来的头,吐着血红的信子。朱未来显然吓坏了,钟非和沈鱼鱼也顿觉胆寒,钟非做这次出游的方案时,也想到过蛇的问题,没有想到这么快就碰到蛇了,也许一路上浓雾中窸窸窣窣作响的东西就是这条蛇,有的蛇会追着人跑的。沈鱼鱼最怕蛇了,她躲在钟非身后,抓住了钟非的衣服,胆战心惊地说:“钟非,你赶快想办法呀——”
钟非也很紧张,但他还是故作镇静地说:“未来,你别动,千万别动,你只要动一下,蛇就会向你发动攻击。”
朱未来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了。
钟非对沈鱼鱼说:“鱼鱼,你不要抓住我,躲远点。”
沈鱼鱼松开了抓住钟非衣服的手,往前走了一段,直到看不清他们。沈鱼鱼尽管看不到那条蛇了,可她还是害怕有别的蛇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一个人站在那里提心吊胆的。这时,沈鱼鱼有点相信张秀秀的话了,这次进入梅花尖,是福还是祸,无法断定。
钟非从腰间拔出了那把匕首,在旁边砍了一根树枝,削去了上面的枝叶,成了一根棍子。钟非拿着那根棍子走近了朱未来。朱未来脸色铁青,他的内心一定在经受着痛苦和恐惧的折磨。蛇头还在盯着他,蛇的嘴巴里还吐着血红的信子。钟非对付蛇其实一点经验也没有,他只是凭着一些感觉把棍子伸到了蛇的面前。只听“嗞”的一声,蛇对棍子发动了攻击。也许是蛇觉得自己的攻击成功,马上就顺着树枝溜走了。
朱未来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对钟非充满了感激。他本来想对钟非说声谢谢的,可没有说出口,这声谢谢此时显得那么的多余。钟非也松了口气。他把棍子递给了朱未来说:“未来,你拿着它,防身!”接着,钟非又砍下了两根树枝,做成了两条棍子,自己用一条,另外一条给沈鱼鱼。
他们又开始向梅花尖的山顶进发。
浓雾中的山林里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究竟是什么声音?
那条蛇难道还在跟着他们?或者有许多蛇在跟着他们?
3
他们花了八个多小时,天色已近黄昏时,才到达梅花尖主峰。上了梅花尖顶峰后,他们发现,一路上困扰他们的浓雾消失了,这里是一片朗朗乾坤。他们看到了下沉的斜阳。玫瑰色的阳光使他们的脸都生动起来。钟非大吼了一声,惹出了阵阵的回音。朱未来脸上漾起了笑意,喃喃地说:“好美呀!”接着就不停地拍照。沈鱼鱼流下了泪水,不知是感慨一路的艰险,还是为到达山顶的胜利喜极而泣。
梅花尖主峰的顶端是一片平地,这片平地里没有一棵树,也不长一棵草,像是被烧过,泥土是黑色的。朝南的地方还有条半圆形的壕沟,钟非他们不知道这半圆形的壕沟是做什么用的。站在梅花尖主峰往南望去,是一片丘陵地带,梅花尖的西北面以及东面,都是连绵的大山。钟非看到那壕沟,内心的焦灼感又出现了。
沈鱼鱼对不停拍照的朱未来说:“为什么山顶上没有雾,凤凰村的人平常看不到梅花尖主峰呢?”
朱未来说:“你那么聪明的人都不知道,我这个笨蛋又怎么知道呢?”
沈鱼鱼走过去掐了他一下,笑着说:“你损我是不是!”
朱未来“唉哟”了一声,皱着眉头说:“沈鱼鱼,你好狠呀,痛死我了!真是最毒妇人心呀!”
沈鱼鱼说:“你还说,是不是还想掐一下!”
朱未来说:“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一阵风吹过来,钟非感觉有点冷。
他已经决定晚上就在山顶宿营了,山顶毕竟是一块开阔地,不像森林里那么潮湿,还有毒蛇什么的。也许山顶会冷些,但这是夏天,再冷也不会冷到哪里去,况且他们还带了帐篷和睡袋,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
朱未来和沈鱼鱼也同意在山顶宿营,朱未来想起森林里的那条蛇,心里就发毛;沈鱼鱼不喜欢森林里的阴森和潮湿,她肯定不会选择到森林里去宿营的。
钟非跳下了壕沟,壕沟有他半身那么深。他知道有些山里人,为了提防水土流失,在山上挖壕沟。但是,这个壕沟肯定不是因为水土流失而挖的,整个梅花尖山域,都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就这山顶一小块地方是不毛之地,没有必要在这个地方挖壕沟。那么,这个壕沟是做什么用的呢?
钟非好像闻到了一股什么味道。
这股味道是从壕沟里的泥土中散发出来的?
钟非弯下腰,抓起了一把泥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是的,泥土里有股硝烟的味道。钟非刚刚来到山顶时,就看到地上有许多鞭炮和纸钱的碎屑,这是村民们祭山时留下的。钟非想,泥土里的硝烟味也许就是鞭炮放过之后的味道,可好像又不太一样。钟非的心情越来越焦灼,这种焦灼感他以前从来没有过。他想,自己是不是真的离不开恋人宋荔了?他才离开她几天,就受不了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他们还没有到那种离开了谁就过不下去的地步。尽管如此,钟非还是想给宋荔打个电话。他把手中黑色的泥土扔掉,拍了拍手,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
手机在这里没有信号!
焦虑的钟非有点沮丧。宋荔接不到他的电话会不会对他产生误解呢?钟非答应每天都给她打电话的。钟非想,不管那么多了,现在更重要的是做好眼前的事情。钟非看着西天的夕阳,爬出了壕沟,对朱未来和沈鱼鱼说:“我们现在把帐篷支起来吧,否则天黑了不好弄。”
沈鱼鱼说:“没错,我们先把帐篷支起来再说。”
朱未来端着相机,拍得十分起劲,他说:“你们支吧,我多拍几张照片,太阳落山了我就拍不了了。”
云雾从半山腰里升腾起来,乌云也从四周围拢过来。
夕阳沉落后,天很快黑了下来。乌云也遮住了天空。他们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梅花尖陷入了死一般的黑暗之中,仿佛什么声音都消失了,寂静在黑暗中吞噬着一切……
4
张秀秀十分担心沈鱼鱼他们。吃晚饭时,她对父亲张大头说:“爸,你说他们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张大头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是我说了算了,就看他们的造化了。”张秀秀说:“但愿他们能够平安无事。”张大头说:“秀秀,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上梅花尖吗?”张秀秀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他们也没有和我说。”张大头说:“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那就麻烦了,我现在有些后悔。”张秀秀说:“你后悔什么呀?”张大头说:“后悔没有阻止他们上山呀,要是真出什么事情,我是有责任的!我今天一天右眼老是跳着,总好像有什么不祥的事情要发生。”张大头的老婆七嫂一直在听着他们父女说话,这时她插了一句:“你有什么责任呀,是他们自己要到梅花尖去的,又不是你强迫他们去的,你这个人就知道负责任,这么多年来,你替村里人负了那么多责任,你得到什么好处了?”张大头瞪了老婆一眼:“你懂个屁!好好吃你的饭,怎么饭也堵不住你的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臭婆娘!”
张秀秀魂不守舍的,吃完饭,她就出了家门。
张秀秀来到村口,坐在一棵树下,朝远处迷蒙的梅花尖主峰张望,什么也看不见。天暗下来,天上的星星闪烁着,张秀秀不知道沈鱼鱼他们现在在干什么,能不能够看见满天的星斗。
张秀秀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他们那么担心。
也许和她向往外面的世界有关。按张大头的意思,一个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处,还给他们增加负担。本来在张秀秀读完初中后,张大头就要让她辍学,回家劳动。好在张秀秀在外面工作的哥哥支持她,并且出钱让她继续把书读下去,还鼓励她一定要考上大学,离开贫困的凤凰村。
哥哥给她描绘了一个美好的前景,等着她去实现。
张秀秀似乎从沈鱼鱼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影子。所以,当她刚刚看到他们时,就怦然心动了。张秀秀为他们提心吊胆,有了充分的理由。可她觉得,还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但无法想到别的什么理由。张秀秀坐在那棵树下,为沈鱼鱼他们担心的时候,有一个人朝她走了过来。
那个人就是瞎眼婆婆。
张秀秀不知道她的名字,全村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名字,反正都叫她瞎眼婆婆。张秀秀也不知道她有多大年纪了,全村人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岁数。瞎眼婆婆的出现,让张秀秀很是惊讶。因为瞎眼婆婆除了在每年八月一日的深夜出来哭泣,平常根本就见不到她的影子。
瞎眼婆婆拄着拐杖,走到了张秀秀跟前,张秀秀顿时觉得有股陈年的阴气扑面而来。张秀秀浑身颤抖了一下,在这个无风而闷热的夏夜里感觉到了寒冷。瞎眼婆婆的脸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异常的灰暗,那双眼睛就像两个深不可测的黑洞,埋藏了许多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浑身散发出阴森气息的瞎眼婆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张秀秀心里涌起了一股恐惧感,慌忙站了起来。
瞎眼婆婆转过身,背对着张秀秀,仿佛也在向梅花尖顶峰的方向张望。紧接着,瞎眼婆婆的口中发出了叽叽咕咕含混不清的话语。张秀秀根本就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瞎眼婆婆古怪的声音让张秀秀产生了逃离的念头。
张秀秀一阵小跑,离开了那地方。
5
梅花尖顶峰黑沉沉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丝风也没有。钟非他们吃了点东西,就钻进睡袋睡觉。这一天下来,累得他们腰酸背痛,如果不好好休息,明天会没有精力。他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午夜时分,一道红色的闪电划过黑漆漆的天空。
闪电刹那间照亮了梅花尖顶峰。黄色的帐篷外面仿佛站立着一个黑色的影子。红色的闪电过后,天空中传来了巨大的雷声。雷声把沈鱼鱼吵醒了。她把头伸出了睡袋,睡眼惺忪地说:“你们醒了吗?”
朱未来说:“鱼鱼,我醒了。”
沈鱼鱼爬出了睡袋,用手电照了照朱未来,朱未来只是懒懒地从睡袋里露出头来。
沈鱼鱼坐在了朱未来旁边说:“我做了一个噩梦。”朱未来说:“你做了什么噩梦?”沈鱼鱼说:“我梦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端着枪企图朝我射击,还说我是日本鬼子。我吓坏了,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动弹不得。那个浑身是血的人没有开枪,而是朝我逼过来,用刺刀顶住我的胸,他要用刺刀捅死我。我想对他说,不要杀我,我不是日本鬼子,可我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地塞住了……我真的吓坏了,要不是打雷声吵醒了我,我现在还在做着那个噩梦,不知道会不会在梦中被吓死。”
朱未来说:“奇怪了,我也做了个噩梦。”
沈鱼鱼吸了口凉气说:“你也做噩梦了?”
朱未来说:“是的,我做的噩梦和你做的不太一样。我梦见很多人怪叫着朝我围过来,他们都端着上了刺刀的枪,他们的刺刀上都滴着鲜血。他们是一群士兵,可我不知道他们从什么地方来的,是什么样的士兵。我只知道他们要杀死我。我正手足无措,发现手中拿着一捆手雷弹,我浑身是血,我对那些怪叫着围过来的大声说:‘来吧,你们全部都滚过来吧,老子等着你们呢!’等那些士兵怪叫着靠拢过来后,我拉响了那捆手雷弹……打雷的声音让我从噩梦中醒来,我正在纳闷呢,就听到了你叫我的声音。”
沈鱼鱼冷冷地说:“我们怎么会做这样的噩梦呢?不知道钟非有没有做噩梦。”
朱未来说:“他还在睡?雷声没有吵醒他?”
沈鱼鱼把手电照向钟非睡觉的地方,惊叫了一声:“未来,钟非不见了!”
朱未来疑惑地说:“什么?”
沈鱼鱼的声音在颤抖:“钟非不见了!他的睡袋空空的!”
朱未来从睡袋里爬出来:“钟非怎么会不见了呢?他能到哪里去?他会不会到外面去解手了呢?”
沈鱼鱼摇了摇头,借着手电的光亮,她发现朱未来脸色煞白。
朱未来想了想,对沈鱼鱼说:“鱼鱼,你在帐篷里等着我,不要出来。我出去找找钟非。”
沈鱼鱼说:“好的,你要小心点呀。”
朱未来打着手电钻出了帐篷。
沈鱼鱼在帐篷里说:“未来,你要快点回来呀!”
朱未来说:“我明白!”
朱未来刚刚钻出帐篷,又是一道红色的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空。他仿佛看到一个人在壕沟里站着。紧接着,又是一阵炸雷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山被震得晃动起来。朱未来把手电照向壕沟,叫了一声:“钟非——”
他以为壕沟里站着的那个人是钟非,可当他把手电照过去时,那人影已经不见了。
朱未来走过去,在壕沟里搜寻钟非的身影。
在搜寻的过程中,朱未来有些恐慌,要是找不到钟非该怎么办?他想起了沈鱼鱼告诉他们的张秀秀的话,浑身冒出了鸡皮疙瘩。钟非千万不能出什么事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朱未来找遍了整条壕沟,也没有找到钟非的身影。雷声过后,梅花尖的顶峰又一片死寂,朱未来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狂乱慌张的心跳。
朱未来的手电往峰下的山林里照射过去,大声喊道:“钟非——钟非——你在哪里——”
山谷里传来阵阵回响:“钟非——钟非——你在哪里——”
山谷里的回音变得阴森可怖,似乎不是朱未来的叫声,仿佛是另外一些人在跟着朱未来乱叫。
没有人回答朱未来。
朱未来想到山林里去寻找钟非,可他想到了沈鱼鱼,如果他走开了,沈鱼鱼会不会遇到什么不测?况且,他的内心已经恐惧到了极点,那黑暗中的地方是不是隐藏着什么看不到的凶险?他一无所知,也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朱未来想,先回帐篷里和沈鱼鱼商量一下,再作出该怎么办的决定。就在这时,天上落下了密集的雨点。
朱未来没有想到雨来得如此之大,如此之猛,令他猝不及防。
朱未来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帐篷边,钻进了帐篷。在他钻进帐篷的时候,天上又划过一道红色的闪电,壕沟里站着几个人,他们的脸上血迹斑斑。朱未来回到帐篷里,坐在那里喘着粗气。沈鱼鱼呆呆地看着他,使劲地睁大双眼,眼前的朱未来好像成了陌生人。
朱未来喘着气说:“钟非、钟非不知道、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我没有办法找到他!”
沈鱼鱼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愣愣地看着朱未来的脸。帐篷外面雨声大作,帐篷也被雨鞭抽得噼啪乱响。朱未来一手拿着手电,另外一只手在沈鱼鱼的眼前摇晃了几下。朱未来说:“鱼鱼,你怎么啦?”
沈鱼鱼这才说了声:“未来,你为什么满脸都是血?还有你的衣服上,怎么也都是血?”
朱未来也吃惊了:“什么?我脸上有血?身上也有血?”
沈鱼鱼伸出食指,在朱未来的脸上抹了一下,然后放在他面前说:“你自己看看。”
沈鱼鱼的手电照在了自己的食指上,让朱未来看了个明白。
朱未来果然看到了殷红的血。
他把手电照在了自己的身上,发现自己的衣服上也全是血。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还在做着噩梦?他喃喃地说:“鱼鱼,我们是不是在梦中呢?”
沈鱼鱼摇了摇头,肯定地说:“不是!”
此时,帐篷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还传来有人嘶喊的声音。朱未来和沈鱼鱼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都露出惊惧的神色。沈鱼鱼说:“是不是钟非在喊叫?”朱未来说:“不像。”他想再次出去看看,可沈鱼鱼拉住了他的手,沈鱼鱼的手冰冷,还微微抖动着。
这时,有雨水流进了帐篷里。
朱未来的手电照在了流进来的雨水上,那是殷红的血!
朱未来的声音和沈鱼鱼的手一般冰冷:“外面下着的是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