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以后。
杨傲悯已经搞清楚,最大主谋果然是英国人威尔斯,他与北洋政府内部人员建立了利益关系,督促并参与策划了军火案,杨傲悯直接找到了这个派系军阀的一个接手这个案子的小头头。
杨傲悯被安排在客厅喝茶,张全从内房出来,就为这庄云铖走私军火案,他已经精疲力竭了,这两天,不断有人来催,名曰好言相劝,实为威逼胁迫,要他速速审理,将庄云铖定罪,就连上司也电报催促不停,但同时又有两股幕后力量——瞿颖娇家族和刘臻的势力告知自己不要急着定罪,他头都胀大了,分明什么都不知道,但只因一个庄云铖,这各股势力之间的斗争编织成一个难题,并把这个难题砸到了他头上,像两把枪对准了他。
“张参领。”杨傲悯站起来说,“你——”
“慢!”张全打断他,歪了一下嘴角,不胜其烦地说道:“让先我猜猜你是保庄云铖这一派呢,还是要定他罪的这一派呢。”
“错!”杨傲悯笑道,“我是来归罪的。”
“归罪?”
“对。”杨傲悯拿出一纸地契和权利转让书,并工商司开具的文件,笑说:“被走私军火的火柴厂分明是我的,你们想是抓错人了。”
张全接过来一看,上面白纸黑字,签名,拇指印一应俱全,他登时懵了,站着出神半晌,脸色发黄。
“张参领,还不将我抓起来,送进牢房候审?”杨傲悯问。
张全回神,他迷茫了,见这杨傲悯这么淡然,哪像一个怕事的人,于是集中他的目光问:“你是?”
“我姓杨。”杨傲悯冷笑道,“你或许不认识我,但你也许听说过杨忠御。”
“杨忠御老大人?”张全想,“杨忠御是前朝大员,清朝虽灭,但其威望颇高,洋务运动后开了大大小小的厂房十几个,家里有的是钱,也有的是权。”
“他是我父亲。”杨傲悯说。
“你……”张全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如果是我走私这一点儿军火,你说我能落个什么罪?”
张全无言以对。
杨傲悯从张全手上拿过地契等物,冷笑道:“况且我并没有走私,这都是些外国人玩儿的把戏,至于那两个厂里的叛徒,只要没死,我迟早找到他们,到时侯交给你一同审,真相就大白了。”
张全木讷地走到椅子旁,呆呆地坐下,在这暗流涌动的势力斗争里,他只是一粒沙,什么都不知道,随水漂流,遭受冲击。
“我这官职不保了。”他呆呆地说。
“把这地契什么的拿给你的上司看,他就知道庄云铖是无辜的,如果他一定要为难我,跟我做对,这就不管你的事了,你嘛……还是可以保住你的官职。”
张全又接过地契这些东西,吩咐手下:“放了庄云铖。”
“是。”
杨傲悯见这个张全脸色惨淡得像一张白纸,必然是因为忧虑所致,他的同情心有感而生,无奈道:“为了保住你的官职,我还是进牢房里呆半天吧,你立刻去向你的上级请示,看他放不放我。”
张全斜他一眼,领了这个情,于是同他一起去了牢房。
“云铖兄,还好吗?”杨傲悯站在牢门外叫道。
庄云铖侧身睡着,听见声音,翻身一看,笑说:“还好,只是蚊子多,也吃不饱。”
“好,该换我进来体验体验了。”
“什么意思?”
杨傲悯只淡淡地笑着,看着一个看守开门。
“庄云铖,你可以出来了。”张全说。
庄云铖起身,出门,杨傲悯倒走了进去,狱兵又把门关着。
“咦,什么意思?”庄云铖阻止这看守关门。
“你不用担心,挨到晚上他就能出来。”张全说。
“云铖兄,你先走吧,晚上来我家吃饭。”
庄云铖感到疑惑,不过也不以为奇了,他知道杨傲悯不是一般人。
“那我先走了,晚上去你家吃饭呐,你这个主人可不能缺席。”庄云铖望着他说。
“一定。”杨傲悯盘腿而坐,脸上笑嘻嘻的。
庄云铖缓缓移步,忽想起陈年,看过去时,他正盯着自己,眼神落寞令人生怜,他一言不发,也不好厚着脸皮求杨傲悯也把他救出去,这种巨大的反差使庄云铖有点心痛,但他转过身,仍与张全出去了,到外面,对张全说道:“他犯了罪,理应受到惩罚,我不保他出来,但你们做点儿好饭给他吃,我会把钱给你送过来。”
“可以。”张全答道。
庄云铖径直回家,由于身无分文,他只得步行,足走了两个小时,他终于望到自家大门。
到大门前,厨房的允芸透过窗外看见了,一路跑出来,打量着他,见他憔悴了一圈,疑惑地问:“哥哥,你没事吧?”
“没事。”庄云铖问,“你回来了?我……”
“别说了,我知道你蹲大牢去了,只要没事就好。”允芸拉他进屋,边说:“我也学着做饭了,知道你要回来,我们正做饭呢。”
“嗯,没事。”
“你怎么样?”允芸问,“饿得很吧?”
“一般,早上喝了稀饭,主要是困,牢房里那地上又冷又潮,还有蚊子。”庄云铖挠着头,头上也痒,走了两个小时,身上也汗浸浸的,他自己也嫌弃自己。
“难怪脸上几个红点,原来被蚊子咬了,”允芸皱眉道,“身上也臭烘烘的,去洗澡后睡一觉吧,等会儿叫你起来吃饭。”
“好。”庄云铖先到厨房,小蝶,秦婶,莲花都在。
“少爷回来了?”
“回来了。”
“看你这样子,去吧,别站这儿了。”小蝶推他出去,嘱咐道:“洗一洗去,幸好也只是关了三天,若关个一年半载,十年八年,人都疯了。”
庄云铖笑一笑,遂去洗澡睡觉,他想从来没受过牢狱之苦,如今也算长见识了,心想以后决不能进去了,更不能让她们被关进那个地方。
与此同时,张全将文件呈递给上级,言明杨傲悯正在牢里。
“为了几十杆来历不明的枪,没必要得罪杨家。”张全拧着眉头说,他仔细观察着上司的神情,见到了自己期待的畏惧和犹疑的目光,他就知道了结果。
“你也这么认为?”
“有些事我是不知道的,下属只是建议,具体事宜,您得自己考虑,自己做决定。”
他忖度顷刻,“照你说的,放了他。”上司最终这样决定。
张全心底高兴,遂将杨傲悯放了,英国人及其北洋政府内的犬牙没有办法,毕竟杨忠御还在世,而杨傲悯也不是好得罪的,况且英国人的主要目标仍是庄云铖,这不仅仅是他合不合作的问题,而是庄云铖两次的拒绝让他尤其难堪,他感到自己甚至是大英帝国的尊严受到了侮辱,此事过后,他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庄云铖。
数天后的晚上,才六点多,深秋已过,寒冬将至,天黑得比较早了。
红馆,章彦希殷红夫妇与庄云铖和小蝶约定在这里玩牌。
庄云铖与章彦希在一房间里同两个男人玩,殷红与小蝶在另一间房里同两个女人一起玩。
几圈以后,殷红多喝了几口茶,要去厕所。
她下楼穿过一楼廊道,走到尽头,转个弯之后走过一个十几步的小院子,面前就是了。
她刚一走近,见到一个浑身酒气的英国男人往里走。
殷红杵着,蹙着秀眉说:“先生,这可是女厕所。”
这个英国男人似乎没有听见,仍踉跄地往里面走。
“喂——”殷红喊一声,这人还听不见。
殷红气急交加,在心里骂他变态,而这个变态不顾一切,横着就继续往里面走,碰见了刚上完厕所出来的两个英国女人,英国女人大叫一声,骂骂咧咧地冲了出来,边跑边用英文骂。
殷红心想不能进了,可也不能回去呀,自己已经有点急了,又不得不进。
“死酒鬼,男女都不分了!”殷红走进去,本想把他轰出来,可进门一看,他正撑在墙壁上呕吐不止。
“渍渍……”殷红皱着眉摇头,随即闻到一股混合了酒气,尿骚气,腐臭气的味儿,熏得她都要吐了,于是憋着气忙退出来,到外面尽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我的天呐!”殷红无语地叹一声,心想只能多走些路,去另一处了。
这时那英国男人歪歪斜斜地出来了,看到殷红的背影,他突然摇头晃脑地大叫:“别走!”
殷红回头一看,是他,心想他虽出来了,可那恶心的气味未必消散,于是决定还是多走几步路吧,也没管他,就走了。
“站住!”英国男人颠颠倒倒地扑过来,抓住她的手臂。
“干嘛?”殷红厌恶地摆开他的手。
“别走,我爱你。”英国男人眼神迷离,神情恍恍的。
殷红听得懂这糊里糊涂的英语,知道他可能是喝多了,也未多责怪,打开他的手说:“你认错人了!”由于尿急,她说完转身就走。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英国男人从背后一把搂着殷红。
“啊——”殷红挣扎开,转身给了他一耳光:“流氓!”
这时周围已经围了好些人了,小蝶见她这半天没上楼,就下来看,见到这里围一堆人,也走来看,挤到殷红身边问:“怎么了?”
“没事,他喝多了。”殷红并不多计较,悄声凑在小蝶耳边急切地说:“快走吧,我憋不住了。”
“好。”小蝶应着,目光还停留在这个可恶的英国人脸上。
“我们走吧,不用管他。”殷红催促着。
英国男人好像被打懵了,也醒了几分,他环顾四周,最终把目光集中在殷红脸上,看见她的外貌由模糊变清晰,他才知道自己认错人了。
小蝶感受到殷红都在发抖了,就暂时放过了这个英国男人,陪她去了厕所。
此后,殷红和小蝶没有在意这事,也再没提起,这个英国男人却再也忘不了殷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