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一队北洋兵风风火火地朝火柴厂进发,责令停止生产,并遣散了所有工人。
庄云铖和小蝶不在厂里,当他们傍晚回来,遥遥看见工厂大门口有北洋兵把守。
“出事了。”小蝶脱口而出。
“走!”
两人来到门口,两个兵摇摇摆摆地走过来,将两人打量一阵,歪着嘴问:“你们谁呀?”
庄云铖斜他一眼,知道他不是领头的,就径直往里走。
“欸欸欸……”两个兵伸着长枪拦住,嚣张道:“不准进。”
“让开!”小蝶一把掀开长枪。
“喂——你们想干什么?硬闯啊?”这些人抬起枪,对准了她们。
“我——”
“先忍一忍。”庄云铖拦住小蝶,又问这几个兵:“这是我的厂,怎么,还不让进?”
“你的厂?”这个兵打量着他们,在小蝶身上多看了一眼,冷笑道:“你的厂,你也不能进。”
庄云铖依然拉着小蝶,平静地问:“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反正你今天进不了,明天再来吧。”
小蝶朝里面望了一眼,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任何人,上空的烟也散了,想是停工了,“里面的工人呢?”小蝶问。
“走了,都走了,你们也麻溜儿地走吧,赶紧的!”
庄云铖瞪他一眼,与小蝶走到一边说:“是进不了了,玳安和曾福肯定也到处找我俩,我们先回家,找到他们问清情况再说。”
“只有这样。”小蝶盯着这群北洋败类兵痞,恨恨道:“政府的军队也不好收拾,否则就凭刚才那样横的,就该打断他们腿。”
“哎——消消气,这种人现在到处都是,且都是些权贵走狗,就当狗吠好了,我们回去吧。”庄云铖劝慰道。
“嗯,回吧。”
家里,玳安和曾福还有些个无家可归的工人都在等着。
“少爷!”玳安大喊。
庄云铖看见他们,忙跑过来问:“是怎么回事?”
“也不清楚,就是今天下午,一队兵突然就来了,把厂房的前大门和后门封堵,令我们停止了生产,还遣散了所有的工人,叫我们不用去了。”
“没说原因吗?”小蝶问。
“没有,他就找少爷,但少爷那时候不在,他就走了,令几个人守这厂子,驱散了我们所有人。”
“知道是谁吗?”
“都是穿着制服的北洋兵,我们也没接触过,一个都都不认识。”
“这能怎么办?”庄云铖凝思片刻,喃喃道:“只得等到明天去问清楚了。”
众人沉默半晌,玳安知道这两个工人在想什么,就审慎地问:“少爷,这个月已经干了十来天了,他们不知道还能不能来,都想……”
庄云铖瞧了他们一眼,既感觉他们有点忘恩负义的意思,但细想想,也颇理解,“小蝶,去拿钱。”他说。
小蝶随之上楼拿钱。
“阿福,该结多少账就结多少账,记好每个人的名字。”
“是。”
结了帐,该走的都走了,只留下玳安和曾福。
庄云铖多少有点气愤,冷冷问道:“你们两个呢?”
“少爷大恩大德,我们不敢忘,今晚我们先回家去,明天同少爷一起去厂里看看是什么情况。”
庄云铖不语,小蝶想他们还算好,就欣慰地说:“好,但现在你们先回去吧。”
玳安和曾福一同走了,秦婶和莲花都杵着,不知道怎么回事。
小蝶朝他们示了示意,秦婶就忙去煮饭去了,莲花跟着去。
庄云铖双手放在桌上,他盯着桌面发呆。
“渴了,小蝶,给我杯水喝。”庄云铖动了动嘴唇。
小蝶为他倒了杯冷水,他咕噜噜地喝了,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还喝吗?”
“不了,给你自己倒一杯吧,算是我给你倒的。”
小蝶扬起嘴角笑说:“好。”
庄云铖也笑了一下,猛地坐在椅子上,蹙眉问道:“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又是谁在捣鬼?”
“也没得罪北洋政府里的人呐,谁知道呢。”小蝶端着一杯水,坐他身边,喝了一口。
“哎,你知道吗?”庄云铖转身看着她,忧愁地说:“其实,让我最难受的不是厂子被封了,而是我幸幸苦苦护着的工人太不给我长脸,头一次,一出事,辞工的辞工,找下家的找家;这一次,一出事,就跑来要工钱,呵,我都没缓过神来。”
“有时候啊,做善事也得付出很大的代价。”
庄云铖沉闷了一会儿,开始纠结一些事情,他低着头问:“我的初衷是什么?我好像快忘了。”
“你没有,我们都没有,我们一直在这条路上走着,你快忘了,只能说我们把初衷化为了信念,它早深深刻进我们的骨子里,它不再是一时冲动的想法,而是一个共同的努力方向。”小蝶说,“还记得我们的初衷,就是在力所能及处,做一些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身边的人的事,跟日本人斗,跟英国人斗,我们不仅仅只是为了避免让厂里的工人沦为他们赚钱的机器,也是为了维护我们作为中国人的良知——中国人不该欺压中国人,更不应该帮着外国人欺压中国人。”
庄云铖开窍了似的,眼里迸出一缕光,抿嘴笑着,认真地说:“你的觉悟比我高。”
“耳濡目染,大哥教得好。”
“哎——我释怀一些了,又要多谢你。”
“不谢,来,喝水。”小蝶递给他水。
“不喝了,你讲这么多,你喝吧。”庄云铖把水杯推到她嘴边,小蝶咕噜噜地喝了一半。
第二天,玳安和曾福先过厂里去了,庄云铖和小蝶也匆匆吃了早饭就去。
这时,门口只有两个北洋兵守着,看来他们是轮班守了一夜。
见庄云铖他们来了,玳安和曾福迎过来说:“少爷小姐,他们仍不让进。”
“得寸进尺。”庄云铖领着往大门口走。
“站住!”北洋兵吼道。
“我门还一定要进去了。”
“再走,我开枪了!”北洋兵哆嗦着举枪。
小蝶走去,一只手握住枪杆,另一只手一扭,夺过他们手里长枪,扔在地上,两三脚一踢,将两个兵放倒在地,骂道:“狗仗人势,枪都举不稳,拿不住,还当兵呢。”
刚说完,身后路边一个领头的带着一队北洋兵来了,见两个守门的躺在地上,一齐过来把庄云铖等四人围住。
玳安和曾福吓得颤颤的。
“你是厂主?”一个轮廓方正,留着小胡子的人从队里走出来,问。
“是。”庄云铖注视着他蛮横的眼神。
兵头子看了看两个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的兵,骂道:“丢人!”
庄云铖冷眼瞧了眼那两个人,问这兵头子:“长官,什么意思?”
“你的厂啊,它被封了,以后需停止生产。”兵头子傲气地说。
“为什么?”
“因为你生产的火柴它不合格,害得许多收货商亏了许多钱,他们举报了你。”
“呵——”庄云铖冷笑道,“我这厂开工十个月了,一直没事。”
“可现在有事了,”兵头子扭曲地一笑,漠漠地说:“我们要检查你的货。”
庄云铖还没答应,他就带着人往厂里走了,庄云铖和小蝶气得发怔,随后跟进去,又转身嘱咐:“对了,玳安,你们都走吧,没你们的事了,开不了工了,还有曾福,把所有工人的工钱结了吧。”
“是。”曾福和玳安答应着就离开。
庄云铖和小蝶跟着这队兵往仓库走,仓库的门公然开着,“查!”兵头子一喊,十几个北洋兵蜂拥而进。
“你们就别进了。”兵头子把两人拦在仓库门口。
“哥哥,我预感不好。”小蝶低声说。
“这是必然的,等着看吧,他们能干出什么好事。”
这时北洋兵陆陆续续地把已装箱的火柴全搬出来,足有十几箱。
“打开!”
北洋兵用枪撬开封箱,打开火柴火柴盒,庄云铖看过去,这些火柴的颜色看起来非常深,兵头子随意拿起几根,故意在这里划呀划,也划不燃。
“哼,湿的,检查所有箱子!”
北洋兵撬开所有箱子,兵头子走了一圈,拧着眉头说:“湿的,全是湿的,你的仓库太潮湿,火柴全是潮湿的,点都点不燃,收货商当然举报你!”
庄云铖盯着他冷笑一声,转头对小蝶说:“我们走吧。”
兵头子也冷笑着,让这一箱箱火柴裸露着,带着兵撤出厂房,把大门关了。
“他们昨晚已经对这火柴动了手脚,今天才来装模作样地检查,”小蝶说,“这只是个警告。”
“必然是这样,估计是英国人气急败坏,勾结了北洋势力,这是个下马威。”庄云铖无奈地笑着,他明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召开什么结果,可当这个结果不期而至,他感到深深无奈,突然说:“害得我担心了一夜,今又早起,好困呐,回家睡觉。”
“睡觉?”小蝶惊讶地看着他。
“嗯,睡觉,我的脑子一团乱麻,什么也想不到了。”
“好吧,睡一觉。”小蝶仔细看着庄云铖——他眼眶黑了一圈,于是叹声说:“好好睡一觉吧。”
到家,庄云铖什么也没想,其实是因为没有力气去想,仿佛万念俱空,无心无力一样,他猛地就倒在床上睡了,直到中午小蝶叫他起来吃饭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