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六殿下,现在?”朵朵吃惊,“都这么晚了。”
谢芝缨道:“我知道,可是咱们确实没时间了……”
她得面见百里昭。上次百里昭迫她召唤手串,距离手串主动显灵不过几个时辰,手串只破例过这一回。有了他帮忙,说不定她还能在玉澜苑那间房停留更久。
明日一整天,相信周嬷嬷会把数不清的事儿搡给她,让她忙到深夜。
朵朵咬着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头。“我带您去找他。”
殿下吩咐过她,要她一切都听从谢九姑娘的。
谢芝缨喜道:“好!”
……
六皇子府。
“她要来见我?”刚换完药的百里昭靠着靠枕,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项先生躬身回答:“是。朵朵和阿四他们护送过来的,在西角门。殿下,此番不合宜,不如……让谢九姑娘先回去?”
百里昭沉吟。
这还是谢芝缨头一回主动来找他。并且,还是这样的深夜。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好几天了。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一般。
拜她所赐,他“看到”了未来的惊险一刻,也想出了脱困的法子。还是有惊无险,不过他受了重伤,按照大夫的话,伤口没完全养好之前,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然而他活着。并未如卫修向他那位三哥拍胸脯保证的那样,身败名裂地死去。
“谢九姑娘是个奇怪的女子。她刚从灵曦寺逃过一劫,却特地来找我,想必再次遇到了大麻烦。”百里昭说,“让她进来。”
一身男子劲装的谢芝缨跟在项先生身后走进百里昭的卧房时,百里昭惊艳了一下。
不能不承认谢芝缨是个美貌至极的女子。见过她好几回了,哪次都没有这次叫人移不开眼。
倒不是那身紧窄劲装把她的玲珑身材完美勾勒出来,显得既飒爽英姿又妩媚婀娜;今晚的她,脸色虽依然苍白,双眼却好似熊熊燃烧着烈焰,让她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奇特的光彩。
他觉得没看错,那不是前几次见过她时所感受到的冰冷恨意,而是……希望。
项先生深深地看了谢芝缨一眼,快步走出去,把门关上了。
谢芝缨却没有留意他的长相。从在朵朵几人的帮助下偷溜出瑾宁侯府,到潜入六皇子府,她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浮现的都是那本看了一半的账册。
和百里昭见面的地点都是卧房,不是她的就是他的,她对此毫不在意。
“打扰殿下了。”昏黄烛光中,谢芝缨行了个漂亮的军礼,百里昭看得心里一动,胸口的伤居然疼了起来。
“嘶。”
谢芝缨早发现他负伤在床,连忙再次称歉:“对不住,叨扰殿下养伤了。”
“你几时知道我受了伤?”
“就在刚才,进来的时候。”
在西角门,朵朵用特有的信号唤出了项先生,项先生很不高兴,说六殿下受伤了,让她们大吃一惊。但她和朵朵都聪明地没有问原因。
“不错嘛,还知道换身男装。”府里埋有别人的眼线,叫人这个时候知道他和谢芝缨来往还真不好办。
“我在家经常这样穿。”这是她为了方便跟谢煜宸出去玩特意做的,倒派上用场了。
“殿下,”谢芝缨开门见山,“我确有要事相求。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他伤得这么厉害。她进来半天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靠在床头,一定是疼得不能动弹。满屋子都是药味,她嗅出来了,那是上好的金疮药。
“说吧,什么事。”百里昭闭上了眼睛。
“我想……我找到脱离瑾宁侯府的法子了……”
谢芝缨用尽量简短的话语,把账册的事告诉百里昭。百里昭一直阖着眼皮,似乎在闭目养神,即使她说到被手串“送”回过去,都只是扬了扬嘴角,没有多余的反应。
当她说到她生生地背下那一半账册时,百里昭惊讶地睁眼。
“你......你竟能过目不忘?”
天渊朝历史上出过有此本领的神童,但据说那神童身体极不好,只活到十二岁就死了。项先生提起时总叹息,这样的人,独具禀赋,往往才智有余而福寿不足。
百里昭仔细端详谢芝缨的脸。真年轻,她才十五岁,还是个小姑娘呢。相术的书他也翻过一些,嗯,她确实面带病容,这是什么病呢,又会不会影响她的寿命?
似乎记得被天渊并入版图的前叶番国,也曾出过一位这样的公主,也是死在了芳华正茂的年纪。哎,谢九姑娘,不会也年轻轻就死掉吧。
谢芝缨挥了一下手,不想赘述这些:“这不算什么。殿下,我的意思是,那些账册都被程夫人机密地锁了起来,必定是有不可告人的原因。我只看了半本,就发现确实有问题。”
什么问题呢?收来的地租,没有实时落入公账。
谢芝缨看过账房的流水,对于那些入账日期所对应的大致结余数还是有印象的。她记得十分清楚,有一天,公帐上的银钱数是三千多两,可恰好在这天田庄交来了五千两的大额租金。后面一连几天,公账的钱都没怎么增加。
这数字出入也太大了。
“你据此判断,收到的租金,被挪用了?”
百里昭已开始点头,他曾管过一阵光禄寺,那是司掌皇家膳食的官署,还统办各地进贡的土仪,有人就用这样的法子贪墨了大笔采买银。
“是。只要我能把剩下的账册默完,不但红玉得救,我还能据此对照,整理出一部分暗账。”
挪用公银,谁能这么大胆呢?还不是掌家主母程夫人。挪用的地租银子去了哪里,又挪用了多久?
程夫人总有意无意地抱怨,侯府的开支过于庞大,让她操碎了心。她暗示谢芝缨,身为世子的正妻,将来是要做侯爷夫人的,应该多想着家里,像她自己就时不时地用自身梯己贴补侯府。
当时谢芝缨还以为程夫人这样说是想要引诱她“效仿”,现在看来,还能揣摩出另外一层意思。程夫人不知不觉地泄露了天机。
“她怎么‘操心’的呢?多半是把到手的银子私下放给了人,这样,收回来的时候,就有高额的收息。也许,其中一部分确实被她用来‘贴补’侯府的日常花销了。”
而那另外一部分收息,不用说,肯定是被程夫人中饱私囊了。
“暗账就是线索。我想,哪怕能查到一两桩程夫人放印子钱的证据......”
不但违反天渊朝律法,还是重罪,起码也是全家流放!
如此,她就有了与程家谈判的资本。
“看这一本就够了。可是,手串在我看到一半的时候,把我带了回来。”谢芝缨扬起了戴着珠串的手臂,“请殿下帮我一起召唤它。真是别无他法了。”
说着,她迅速地解开了被朵朵包扎好的手掌。
百里昭盯着谢芝缨的伤手。好深好长的伤口。真是拼命,不管是为了救忠仆也好,为了摆脱桎梏也好,这个女人对自己好狠,有种壮士断腕的狠绝。
“好。”
百里昭话音刚落,不等他反应过来,谢芝缨已经抽出那把锋利的小刀,再次刺破了手掌。
“殿下,”她掌心向上,任由汩汩鲜血涌了一小捧,“请。”
鲜红的热血,苍白的秀颜,坚毅的眼神。百里昭暗暗吸气,忍着疼,努力把身子向床里挪了挪。
“坐到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