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所料,接下来的一连几天,程彦勋都宿在翠珊的暖风居。
蒋淑琰很不高兴,就跑去玉澜苑找程夫人告状。
“姑妈,”她撇着樱桃小口,“按说表哥怎么也该和嫂嫂,不,是芝缨姐姐,在一处了,这都多少天了啊,姐姐的月事该走干净了吧,可表哥总顾着翠姨娘,翠姨娘就霸着表哥不放手,我真是看不下去。”
程夫人脸一沉,周嬷嬷呵呵笑了起来:“爬上主子床得势,可不就趁现在要固宠吗?翠姨娘还是有几分手段的。”
“姑妈,我倒不是那种心窄爱吃醋的人,”蒋淑琰一脸恳切地说,“我真的是替表哥和姐姐着急,难道他们一直都只能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
程夫人板着脸不说话。
她不喜欢谢芝缨,可是她更不希望谢芝缨的前丫头这么得儿子的宠,要宠也该宠她的侄女才对。
“我也提点过勋儿,”程夫人生气地说,“谁知道他这般执拗。琰儿,你也多劝劝他。”
蒋淑琰委屈道:“我也想啊!可是表哥这几日都特别忙,深夜才回来,一回来就钻到翠姨娘屋里去了,别说是我,就是芝缨姐姐也成日价见不到他。”
程夫人问:“翰林院最近这么多事情?”
“那天我和翠姨娘聊,听她说皇上突然要重新修编《天渊辞海》,表哥被抽去参与了,每日回来都叫苦连天,还说过上峰要求他索性打点行礼住在那里,编完再回。”
程夫人开始拨弄腕子上的念珠。怪不得呢,儿子几天没来请安,原来不是忙着和谢芝缨卿卿我我,而是真的为公务所累。
谢芝缨每天倒是来晨昏定省,可是这个儿媳嘴巴很紧,什么都不说,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程夫人也是赞同蒋淑琰的说法的。儿子儿媳圆房了,儿媳真正成了程家人,对大家都有利。可是现在,编辞海是一项旷日持久的大事,儿子回来的时候就更少了,这种状况持续多久也不清楚,他一回来就和翠姨娘在一起,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和谢芝缨欢好?
“勋儿的上峰要求他何时住过去?”
蒋淑琰摇头:“我哪儿知道。翠姨娘就跟我说了这些。”
又是翠姨娘。程夫人怒道:“周嬷嬷!你叫个小丫头盯着听风阁,今晚只要世子一回来,就赶快跑过来告诉我!”
就是儿子已经钻了翠姨娘的被窝,她也要把他从被窝里揪出来,塞到谢芝缨的被窝里去!
周嬷嬷刚答应了一声,三人就听见谢芝缨在外面咯咯笑着和玲珑说话。
“夫人,”谢芝缨带了红玉,寒暄着走了进来,看见蒋淑琰,惊讶地笑道,“琰妹妹也在这里啊。”
蒋淑琰脸上挂起一丝阴谋得逞的奸笑。
平日里叫她蒋姨娘,在姑妈面前就改口叫妹妹了!真假,哼。今天晚上就叫你“过红”!
蒋淑琰自认灵秀天生,总觉得谢芝缨是不想跟程彦勋在一处,随时伺机离开侯府。当然,她确实猜对了。
“姐姐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蒋淑琰故作调皮地叉腰瞪眼,“哎呀,呵呵呵,我开玩笑的,姐姐别生气。我就是过来请教一下姑妈,有些管事的地方没太明白。”
平时总端着正房的架子,看着和蔼,可还是把人管得死死的,说什么,出去听风阁要跟我事先说一声,这不是限制人行动吗?还不是欺负她娘家没力量。等将来她的兄弟发达了……哼哼,到时候看她还怎么嚣张。
“哦,原来琰妹妹也问管家之事,可真是巧了,我也要说这个呢!”谢芝缨笑得灿烂,“琰妹妹平时不怎么踏出临风居的院门,每日除了用饭都不去我那里,我还当琰妹妹不喜管理家务,嫌麻烦呢。却原来,你是在临风居悄悄地用功哪。”
这些明褒实贬的话说得蒋淑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有程夫人做靠山,她总觉得自己才应该是程彦勋的正妻,程彦勋不在,她当然不屑跑去讨好和服侍谢芝缨了。
谢芝缨不给蒋淑琰反驳的机会,紧接着道:“啊,不说这些了。我来是有要事禀报夫人的。”
说着,便吩咐红玉:“把东西拿出来。”
红玉取出一摞账册,程夫人、周嬷嬷和蒋淑琰三人六只眼睛都纳闷地看着。
“哎呀,对不住啦琰妹妹,”谢芝缨仿佛忽然想起似地笑道,“能不能请你……回避一下?”
蒋淑琰气恼,额角差点冒青筋。都不让周嬷嬷回避,叫她回避?
话说回来,谢芝缨要禀告的,是什么事呢?
“夫人,”谢芝缨看着周嬷嬷关了房门,对程夫人说,“这几天我一直都在看账本,查库房,发现了一些不明白的,想要跟您说一说。”
“哪里不懂?”
程夫人莫名感觉不对劲,怎么说得那样严肃,还把侄女都赶出去了。
谢芝缨把账本一本本摊开放在几案上,程夫人看到每本账本中都夹了好多纸条,似乎是做书签用的。
“夫人,这些都是咱们府采买的物品,可是我盘了库,又去账房仔细问过,觉得不对。”
“哪里不对?”程夫人略微放下心来,估计是有人中饱私囊,不过大户之家,出一两只硕鼠是难免的,况且账房和买办都有她的人,她其实是默许的。
这个儿媳好不识趣,也忒小题大做了一些。
周嬷嬷一页页翻看着夹了纸条的账页,纳闷地说:“少夫人,老奴觉得没问题啊,这些物品老奴前日还清点过,正好是这册子上记录的数儿。每次他们一打趸买了来,清点入库的时候老奴都看着的,支用的时候也是,怎么会有错?”
谢芝缨笑道:“问题就在这里。入库、支出和结余都没错,可是,这价格不对。”
“……”
程夫人和周嬷嬷对视了一眼。还真叫她们疏忽了,采买的价格她们的确没有关注过。支银子的时候账房也不管这些。
谢芝缨振振有词:“夫人,儿媳未出阁时,喜欢穿了男装,和家兄一起去市井闲逛,对于各类售卖货物的价格,儿媳还是很清楚的。”
儿时她住在乡下,最喜欢的就是跟七哥一起去赶集,回了京城依然如此。
程夫人顾不得唾弃儿媳的撒野行为,连忙问:“那依你看,哪些价格不对?”
“多着。布匹米面,笔墨纸砚,钗环簪珥,胭脂香粉……”谢芝缨一一指了出来。
“原来如此,虚抬了价格,剩下的银子交回账房,如此克扣的确隐蔽。价格差得很多吗?”周嬷嬷问。
“问题就在这里。”谢芝缨放低了声音,“只不过有细微的差别。”
程夫人纳闷,细微差别,怎么说是有问题?
“每样物品的价格都被虚估略高一些些儿,按照采购的数量计算,克扣下来的,刚好是少数物品的数目,比如每个月都要差出来几升米,几盒胭脂,几匹布,还有针线、首饰、砚台之类的,据我判断,此番作为不是一月两月,而是好几年了。”
谢芝缨说到这里住了口,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程夫人。
程夫人见周嬷嬷也在看着自己,顿时明白了。
这样的用度还能是什么。她开始嘴角抖,手脚抖,全身抖。
怪不得要把侄女支出去。天大的家丑,叫儿媳发现了。
她那个没用的丈夫,在外面养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