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万主力上船,经巢肥运河——肥水逆流而上,剩下的一万沿江而行,大军水陆并进,过东关,入巢湖,沿施水,分水陆两路直抵合肥。
孙权上得岸来,见江东军大营高挂免战牌,虽然营盘严整,壁垒森严,但将士们普遍无精打采,士气低落。
见到此情此景,孙权不禁蹙眉闷气陡生,满脸寒霜,眼睛寒芒闪烁,对跪倒在两旁的朱然、徐盛、韩当、丁奉、蒋钦等将,视而不见,不理不睬。
孙权一拂大红披风,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径自迈上停在江边的吕蒙旗舰,悄无声息地跨进帅厅。
孙权坐在榻前,盯着躺在病塌上呻吟的吕蒙,脸色铁青,面如寒霜,碧眼阴冷,又充满了怜爱,聆听着缓缓流淌的江涛声,又气又怜,心情十分复杂。
吕蒙乃汝南富陂人,少年时南渡江东依附姊夫邓当,以胆气称,邓当是孙策的部将。邓当死后,吕蒙携重金美女去求张昭,拜张昭为师,张昭架不住吕蒙的软磨硬泡,才勉强接纳,向孙策力荐为别部司马。但由于不受孙策重用,吕蒙便对孙策心存芥蒂,在张昭的提议下,便主动投靠“方颐大口、碧眼紫髯、体态魁伟,相貌奇特、骨架不凡”有大贵之相的孙权。
吕蒙因出身贫贱,却又心高气傲,梦想做一番大事业,故而修炼出心机深沉、能说会道、溜须拍马、善于揣摩、投其所好之功。
孙策惨死后,孙权接掌江东大权,第一件事就是整编军队,排除异己,安插亲信,牢牢掌控军权,首当其冲便是那些统兵较少、地位低微、战功不显的年轻将领。吕蒙深感危机,急中生智,想方设法赊贷筹集物资,让士兵穿上深红色制服与绑腿布,并加紧操练士兵。孙权检阅时,吕蒙兵马“陈列赫然,兵人练习”,孙权大喜过望,认为其治军有方,不但没有削减其部队,反而为吕蒙增加兵员。
吕蒙家贫少孤,目不识丁,在孙权的劝导下,才开始多读史书、兵书,学识逐广。深为鲁肃钦佩,称其“学识英博,非复吴下阿蒙”。典故“吴下阿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就出于此。
吕蒙亲自策划执行了孙权布置的绝密行动,为孙权夺取江东大权立下了头功。吕蒙很有心计,最能揣摩领会孙权意图,能投孙权所好,能够不折不扣的去执行,获得最好的结果,因此成为最受孙权信任的心腹爱将。两人感情深厚,互相利用,互为依靠,情若兄弟,与刘关张相类。
孙权此刻心潮翻滚,久久不能平静,默默想着心事。
合肥兵微将寡,守城的基本是郡兵,周边呼应协防的驻军人数较少,城墙也没有江陵城高大牢固,相对于荆州来说,比较容易攻破。出于私心,孙权派自己的心腹爱将吕蒙执行这个任务,带的兵也比陆逊要多,本来是想让吕蒙趁机立功,好让他将来接任大都督之职。
按理说,对吕蒙这个曾经击败过曹仁的名将来说,攻取合肥小城,应该是手到擒来轻而易举之事。但是,结果却与陆逊大相径庭,大大出乎孙权意料之外。损兵折将,伤亡五千有余,吕蒙、周泰身受重伤,付出惨重的代价却不得寸进。
反观陆逊,虽然带兵比吕蒙少了一万,但料敌先机,识破了诸葛亮的空城计,如果不是甘宁、潘璋违令行动,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吕蒙遭此大败,不仅丢了他自己的人,也狠狠地搧了孙权一记有力的耳光,让孙权颜面无光,丟人丟到了家,因为决策是孙权自己做出的。
想到这,孙权气恼地向吕蒙投去了恨铁不成钢的目光。
这些天,吕蒙被腰疼折磨得痛不欲生,整天想着该如何向孙权交代,以致夜不能寐,精神恍惚。刚刚好不容易迷迷糊糊昏睡过去,却做了一个恶梦,梦见孙权被一头穷凶极恶的吊睛白额猛虎追杀,自己急忙舍命去救,却被猛虎压在身下,张开了血盆大口……,吓得吕蒙厉声惨叫起来,浑身发抖,惊出了一身冷汗。
孙权猝不及防,被吕蒙的惨叫声吓了一跳,身体一晃,差点掉落地上,不由无比气恼,气鼓鼓地盯着吕蒙。
吕蒙被吓得神志有些模糊,他缓缓睁开热泪盈眶的眼睛,才知道是做了个恶梦。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刚刚稍稍安定,透过朦朦胧胧的眼泪,却发现眼前有双绿油油的大眼睛盯着自己,面目狰狞。
“真的有猛虎,救命啊!”吕蒙以为是猛虎来到了前面,惊得肝胆俱裂汗毛倒竖,猛的一激灵,凄厉地大叫起来,求生的本能让他猛然翻身滚落地上,现在他只能用滚,因为他已站不直身了。
正在专注看望吕蒙的孙权,被吕蒙突如其来的的叫声和动作又吓得跳了起来,刚要发怒,但看到吕蒙的样子象是做噩梦,转而大喊道:“子明休慌,吾乃孙权!”
听到熟悉而威严的声音,吕蒙如遭雷击,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他集中精神定睛一看,见是不怒自威的主子孙权,不禁大惊失色,赶紧连爬带滚,强忍剧痛跪拜,五体投地,涕泪俱下,哀叫道:“主公,吕蒙不知主公亲来视察,加上身负重伤,未能到大营辕门亲迎。臣罪该万死,还望主公恕罪!”
“平身吧。”孙权看着头发凌乱、失魂落魄的吕蒙,没好气道。
“臣不敢!”吕蒙匍匐在地板上,激动得浑身发抖,不敢起身。
“孤恕你无罪!起来吧,真TMD的啰里啰嗦!”孙权极其不耐烦嘟囔道,他亲自去搀扶吕蒙,却扶不起来。
“你们去扶他起来!”孙权碧眼冷光闪烁,对旁边的亲卫怒吼道。
两名亲卫被吓得心惊胆跳,赶紧手忙脚乱地扶起吕蒙。
粗手粗脚的亲卫好像并不知道吕蒙受了重伤,下手不知轻重,拉拉扯扯之下,痛得吕蒙呲牙裂齿,冷汗直冒。
孙权见状,勃然大怒,怒吼了一声“滚”,一脚踢走亲卫,亲自扶吕蒙到榻上躺下,轻轻帮他盖好被子。
孙权看着吕蒙消瘦颓废、神情呆滞的脸,心里又气又痛道:“子明,你已然身受重伤,就躺着跟我说话吧。”
“谢主公!”吕蒙激动得两眼泪水婆娑,低头拱手拜道。
“都是自家兄弟,休要啰嗦。谈谈战情吧。”孙权笑道,他平常跟心腹大将谋士一起时,私底下都称兄道弟,这是孙权行之有效极其高明的笼络手法,百试不爽,诸如吕蒙、吕范、朱桓、顾雍、步骘、孙邵、胡综、朱然、周泰、孙桓等。能与君主称兄道弟平起平坐,他们感到脸面飞金,光宗耀祖,震古烁今,身价百倍,万分荣幸,从而深受知遇之恩死心塌地为孙权效死。
“吾奉主公之命,从濡须坞出发,经巢肥运河、肥水、巢湖、施水,分水陆两路抵达合肥。趁合肥兵力薄弱,援军未到,便挥军四面围城日夜强攻。就在先锋周泰快要得手之时,不料张辽、于禁突然出现在吾左右两翼,烟尘大起,声势浩大,估计各带有数万精兵。两贼十分勇猛,曹军士气高涨,悍不畏死,作战彪悍,而我军因轮番攻城疲惫不堪,虽然拼死抵抗,但无奈张辽这厮军力强大来势凶猛,我们抵挡不住,只好败退。”吕蒙低着头,神情沮丧,低声道。
“难道他们来之前,你们毫无警觉?!你没采取相应的防范措施?”孙权翻着碧眼,大发无名肝火,激动怒道。
“我战前远远放出了几十名斥候,张辽袭来之前,却没有一个斥候来报,事后派人去寻,才发现他们全部被曹军狙杀。都怪我太大意了。”吕蒙痛心疾首道。
“此战损失如何?”孙权沉声道,现在他最关心的是他的兵伤亡情况。
“这……,这……”吕蒙支支吾吾欲言又止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有啥不可说的?!难道你不说就没有人向吾汇报?”孙权脸色突变,勃然大怒,霍地站立起来。
吕蒙吓得面如土色,怯声道:“据不完全统计,我军伤亡六千有余。”
“什么?一战就损失六千!”孙权气得须发倒竖,气急败坏来回度步,愤怒道了极点,一把抓起台面的一个杯子,用尽全力“砰”的一声砸在地板上,可怜的名贵青瓷杯子瞬间碎成了百千碎末。
“吕蒙愚笨,辜负主公厚望,请主公治罪。”吕蒙被吓得大气不敢出,五体投地,冷汗如浆,颤声道。这个产自会稽越窑的青瓷杯是吕蒙的至爱宝贝。他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满地的瓷片,心如刀割,但脸上却丝毫不敢显露出来。
“你呀!真的是不争气啊。你知道吗?孤安排你领兵攻取合肥这个弹丸小城,本来就让你立此大功,给吾露露脸,将来好接子敬的班。谁曾想,人算不如天算,你不仅不得寸土,还损兵折将,三万大军折了五分之一,简直是丧师辱国,丢脸丢到家了,连我孙权都无脸见江东父老!”孙权面目狰狞,痛心疾首,声色俱厉,指着吕蒙痛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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