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东丝绸庄的货物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屋子里就不能空着。韩多尽管舍不得冬儿,但也得必须这么做。
“冬儿呀!我看今儿就这样吧!我先在这铺子里待会儿,你出去吃个饭,等你回来,我就得回家了。你今晚就在这吧!这铺子里有货物,以后就不能空着了,被褥我都给你拿来了,今儿就将就睡下吧!等明儿搭个炕就好了。”
“爹爹,那你就回吧!你走了,我把门拴上,我再把这些布匹归拢归拢,明天是集市,也好搬到门口卖。”
“儿子,我明天一早就过来,别着急,等着爹。告诉爹爹,喜欢甲叔叔还是乙叔叔?我明天就给你领来一个。”
“还是甲叔叔吧!”
“冬儿,甲叔叔过来也可以,不过,从长远来看,乙叔叔的家离夫子庙更近一些,将来让他过来帮你也更方便一些。”
“也行,其实甲叔叔乙叔叔,我都喜欢。”
“那好,明天我就和你乙叔叔一起过来。”
“那我娘也来吗?”
“你娘明天要与客户谈生意,来不了。”
次日清晨,阳光格外的温馨,虽说已是深秋时节,树木已枯萎凋零许多。以往柔柔绿绿的叶子,经过风霜雨水的洗刷,已有相当一部分飘然落下化为泥土。但余下的叶子却是越发苍绿越发厚重了。
由此可见,同一棵树上的叶子,而它生命的韧性和强度却是截然不同的。但愿冬儿的生命能像后一种叶子,既顽强坚韧,又不屈服命运。韩多带着小乙,驾驭着马车,一路上一边看着风景,一边想着冬儿,很快就到了夫子庙的东东丝绸庄。
冬儿可真是勤快,集市上的人还寥寥无几,他早已在自己铺子门前搭好了货架子,放好了木板子,就等着往上面摆放布匹了。冬儿见爹爹和小乙过来了,高兴极了。
“乙叔叔,你也过来了,你们家离夫子庙远吗?”
“我家离夫子庙很近的。”小乙说道。
“那么晚上,你可以在这住吗?”
“这,啊!”乙叔叔有些口吃,但还是又马上回答道:“当然能。”
“冬儿,怎么说话呢?怎么能让你乙叔叔在这住呢?”韩多说道。
“没事的,韩老板,我可以的。”
“不行,你这白天忙活一天了,到了晚上,就该回家照顾老婆孩子了。我想再招一个更夫,也不用他做什么,只是让他守夜,守着铺子里的货物就行。我早已写好了启示,都贴在门外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招来一个。”
韩多话刚说完,果然进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爷子,“请问,是你们家铺子要招专值夜更的?”
“对对对!对呀!”冬儿答应着。
“你看我行吗?如果你认为行,我今晚就过来。”
“爹爹,你过来看看这位伯伯行不行,他说他要值夜更。”
韩多过来了,看了看老爷子的身体还算硬朗,便是应允下来了。
“老爷子,你听好了,你每天是晚上酉时过来守夜,次日早晨辰时回去休息。你听明白了吗?不过,还有,就是你得见着我们的人过来,才能离开。”
“我明白,今儿晚上酉时过来,明儿一早辰时离开,得见到你们的人我才能离开,以后天天如此。对吧!老板。”
“对,就是这么回事。工钱吗?满一个月一两半银子。你看行,就在这做,不行,就走人。再有,你得拿五十两银子做押金。没管你多要,就五十两吧!其实我这些布匹不止是五十两,怎么也得值二百两吧!”韩多说道。
老爷子一听拿押金,还五十两,心里立马不是滋味了,脸色刷地变了,本来看上去挺乐呵的一张脸儿,即刻变得愁眉不展了,嘴丫子都咧到耳边去了。
“兄弟,行行好,正是因为我没银子,我才出来找活做的。”
“那你的家在哪儿住?”冬儿问。
“我哪有家啊?哪有住的地方啊?我是走哪睡哪!”
“没家?那你家哪儿去了?你都这么老大岁数了,怎么能没有家?”冬儿在一旁愣愣地问道。
“唉!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我本来不想提的。那一年,我们河南老家发大水,几乎是吃穿皆无呀!就想着要去投奔江南一远房亲戚。我们一路上在大水中行走,当时我们手拉手,拉得紧紧的,生怕,生怕谁摔在了水里,在那种汹涌的水势中,一旦摔了,可就真的起不来了,起不来,就会丧命的。”
“那后来怎么样了?”冬儿问。
“谁知走着走着,我女儿就走不了了,因为水太深了,都已经没到我的腰部了,我女儿才十几岁,她太小了,她根本无法行走。于是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我的女儿举过了头顶,放在我肩膀上骑着。这时候孩子她娘紧紧地拽着我,她怕我摔倒。”
“后来呢?”
“可我还是拌在一个石子上摔倒了。就在这时,我大喊一声,快快快!孩子!我夫人把女儿接过去了,我真的摔倒了......后来我竟鬼使神差地触摸到了一块木板子......”老爷子说到这已是泣不成声了。
“伯伯,你命可真大,人们不是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你定会找到你的夫人和女儿的。”冬儿说道。
“但愿是这样。后来我找了好多年也没有找到,再后来也就不找了。”
“那,伯伯,你到夫子庙这地方多长时间了?”冬儿又问。
“大概也有半个多月了。”
“那您过去都在哪了?”
“都这么多年了,别提了,总之浙江、临安、江南江北的,我都待过,也记不清去过多少个地方了。早些年,我曾在大户人家坐过车夫,还在码头扛过麻袋。总之,赶上什么活就干什么活。现在老了,什么活都做不动了,所以一看见你家铺子招值夜更的,就过来了,其实,我也是为自己找个住的地方。”
“哎呀!老爷子,别说了,回去歇息吧!晚上酉时再过来,我们铺子已经决定用你了,不用你拿一分一文的押金了。”
老爷子听韩多说完,即刻拱手作揖,连说谢谢。说句心里话,韩多也不傻,就这么仅仅听了老爷子啰里啰嗦的一面之词,就能相信他了。
他是不太相信,但又不得不信,看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有那张饱经风霜,历经岁月雕刻的满脸皱纹,韩多突然想起了自己心中始终珍藏的那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竟也心甘情愿地认同了。
如果老爷子果真像他自己所说的,经受了如此凄惨的遭遇。那算是他韩多又为别人做了一件好事,这也是他求之不得的。
老爷子离去了,冬儿转身一看,乙叔叔不知什么时候已把布匹搬到了外面,而且还摆放的整整齐齐。已经开始有人买布了,乙叔叔麻利地在木板子的边沿比量着几下子,一块布便送到了那客户的手中。
冬儿感到纳闷,过去一看,乙叔叔不知什么时候已在木板子边沿刻好了尺寸,双手一抻,往木板边上一比量,就量好了。可真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冬儿在心里赞叹道。
“我想问一下,你们铺子给缝制袍服吗?”是一位姑娘过来了。
“给缝的,你自己拿布也行,在我们这买也行。”冬儿说道。
“我还是在你这买吧!先让我看看你家都是什么布,我也好挑选一块。”姑娘说着挑选了一块紫色的绸子。又说道:“就要这块了,里子吗!也要紫色的,要软乎的,你大约算算,得用多少布,多少银子?”
“大约是一丈五左右吧!银子吗!这块绸布比较高档,总共是一两银子,再加上手工费,还有里子布,总计是二两银子。这样吧!你先给我一两银子,剩下的,等你来取袍服时给我就行。”冬儿说道。
“啊!我明白了,那我什么时候来取啊!”
“一个星期后的今天。”
“冬儿呀!看来你还得在东东丝绸庄的下方注上裁缝的字样也好做点裁缝活啊!”韩多说道。
“我明天就做这事,我要把裁缝俩字写在最显眼的位置。”
太阳已日渐西沉,天色已隐隐发暗。市场的行人也渐渐少了,摊主们也收起了货物,有的已经离开了。
“韩老板,我来的不晚吧!”是老爷子提早过来了。
“不晚,来的刚刚好,我们正在收拾摊子,准备离开。”韩多说道。
老爷子见他们在往屋子里搬运布匹,也跟着来来回回地搬运着几个来回。
“怎么样?老人家,累了吧!你看都冒了汗了,赶紧擦擦,别凉着了。”韩多说着递给老人家一条毛巾。
老爷子顷刻间是感动万分,然而却突然间心神不定的有些拘谨,他怔怔地看着韩多,问道:“韩老板,其实我都不好意思说,可是我真的太饿了,我想,我想跟你——先——支出——五十文银子,等开工钱的时候你再扣出去。”
老爷子说完,韩多即刻掏出一百文银子送给了他。那老爷子见此,便是老泪纵横,立马跪地连连叩拜。
韩多即刻扶起他:“老哥哥,你这不是在折我的寿吗!我可受不了你这么大的礼。你现在就消停的在这屋子里待着,我已经让冬儿去给你买包子了。”
宣腾腾的大包子买回来了,别看老爷子岁数大了,见了包子,便是风卷残云般地吃了起来。韩多见了,不免感到有些心酸,看来老爷子一定是饿坏了。
“好了!老爷子,记住你的职责就是看家护院就行了,我们也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