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莲子已满一十六岁,河南家乡来人捎信,说小时候定的娃娃亲婆家催着莲子回去成亲。莲子娘俩这会儿正拾掇东西,准备过几天回河南。
冬儿听说莲子要回河南成亲,从此不再回金陵,竟大哭一场,裁缝铺也不去了,饭也不吃了,只是躺在炕上望着天棚发愣,双眼呆滞无光,目光发直,死死地盯着棚顶不言不语。
他爹爹过来与他说话,他不应,他奶奶过来与他说话,他也不理。这可急坏了冬儿的奶奶和爹爹,这孩子会不会得的是痴病,该不会是因为莲子要回河南,他才这样吧?
这会儿,奶奶去看孙子,见孙子睡下,便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她看冬儿一会儿是痴痴地笑,一会儿又是喊着“不要!不要!不要走!”又过了一会儿,便没了声音,只剩下睡觉的呼噜声。
哎!冬儿奶奶这两日就是这么唉声叹气的看着自己的孙子,心急如焚,不知怎么办才好,冬儿这会儿睡下了,奶奶的心儿还算轻松一些,睡就睡吧!睡了,倒也安静。
可是光睡觉,不吃饭也不行啊!这孩子睡觉的时候也不消停,一会儿闭眼;一会儿睁眼;一会儿咧嘴生气;一会儿又美滋滋地傻笑,还不都是莲子这事给闹的?
第三天早上,冬儿奶奶便亲自端来一碗米粥,坐在冬儿身旁,很是心疼地看着孙儿说道:“冬儿,来,坐起来,你都两天没吃饭了,想饿死,哪有那么容易的?只能饿出病来,饿得肚子疼、胃口疼;饿得卧炕不起;饿得只剩下一身骨头架子;饿得被风一吹就倒;饿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谁说我不吃饭了,我只是心里堵得慌,根本吃不进去。”
“我要去看冬儿弟弟!我要看冬儿弟弟!”是莲子哭喊着往冬儿屋里跑着。
“莲子姐姐!莲子姐姐你回来了!你不是已经回河南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太好了,莲子姐姐你回来就好,你如果真走了,冬儿会想你的。”
“莲子姐姐也想你呀!”莲子说着,竟晕了过去,冬儿赶忙下地去扶起莲子,可莲子依然没有醒来。韩多娘急着喊道:“赶紧找大夫!赶紧找大夫,冬儿去找大夫呀!”
谁知冬儿走到门口,还没出大门,竟“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他太虚弱了,两天没吃东西了,怎么能走得了路,但还好,冬儿神志清楚,只是浑身无力。
这时,莲子娘听到声音赶过来了,她见韩多娘正在扶着躺在地上的的女儿,赶忙与韩多娘一起把女儿搀扶到炕上。
这时,冬儿也自己扶墙站起来,他爬到炕上,莲子和冬儿东边躺一个,西边躺一个,但冬儿还没忘了跟奶奶说:“铺子里一伙计去找大夫了。”
不多时,大夫来了,一进门,忍不住问道:“这俩孩子都躺在炕上,是给哪一个看呀?”
“是那女孩,女孩刚才晕过去了,才刚刚睁开眼睛。”韩多娘回答。
那大夫诊了诊脉,看了看莲子的舌头和脸色说道:“这孩子没什么病,只是火大,降降火就行了,用白菊花、决明子、丹参、金银花,每味药一钱就行,喝三天就好了。”
“大夫,反正你人也来了,就再麻烦一下,把这个男孩也看看吧!”
大夫看了看冬儿的舌苔,又诊了诊脉说道:“他和那女孩子都是一样的病,不过这男孩子没有女孩子那么重,他只要喝一味金银花就行。喝上个三五天就行了。”
“大夫啊!我想问一下,他们喝过药汤子就能好吗?”韩多娘问。
“至于好不好,就看他们自身的造化,中医治病是三分治七分养,好不好,就看他们如何去化解自己心中的怨气和火气了。”
“大娘,你看莲子这样子,也走不了,真不知该怎么办?”莲子娘说道。
“走不了,就不走。在这调理调理,把大夫开的药喝完了,看看身体状况如何,再做决定。”
“莲子姐姐不走了吗?奶奶。”
“不走了!”韩多娘说道。
“莲子姐姐不走了,太好了!”
冬儿嚷着,立马下地,跑到厨房拿了两个苞米面饼子啃起来。韩多娘和莲子娘都不觉面面相视,无言以对,不知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韩多娘对莲子娘说:“再不,你们就先别走了,等过一阵子再说,等冬儿的心情好起来再走,这孩子都躺着两天不吃不喝了,听说莲子不走了,便立马下地,啃起了饼子。”
“那就听你的,大娘,等过一阵子再说。”莲子娘其实也不愿意回河南,韩多娘这一说,刚好正和了她的意。
“莲子,我们娘俩也该回屋了,咱们别总在这待着,影响你奶奶休息,你奶奶午间总要睡上一觉的。”莲子娘说着拉起女儿的手往出走。
“我说,莲子娘啊!你待会儿再走,让莲子自己先回去,我想跟你说几句话。我是这么想的,如果莲子是真的不愿意回河南成亲,那就不回了。不就是个娃娃亲吗?孩子长大了懂事了,不稀罕那个娃娃亲了,就可以解除吗!再说,他们又没有结婚,只不过是定了亲,根本算不得什么的。”
“可是我们不好开口。”莲子娘有些难为情地说。
“有什么不好开口的,长大了,彼此都没有见过面,没关系的,不好开口,就不开口,见着你们河南老家的人,就告诉我一声,我去跟他们说,莲子不回河南了,莲子解除娃娃亲了。”
“可是,大娘你可知道订娃娃亲的时候,男方是给了礼的。”
“给的什么礼?”
“一百两银子,如果将来违约,加倍偿还。”
“那就是说二百两银子了。”
“可不是。”
“二百两就二百两,我给你出,我有,这么多年来,我儿子给我的零用钱,我也没处花去,比二百两多多了。”
“这……大娘,这多不好意思啊?”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要你们高兴,我就高兴,我也是快七十的人了,为谁活,还不是为孩子们活,他们高兴我就高兴,他们不高兴,我比他们还难过。”
“大娘,真的太谢谢你了,莲子知道了,说不定会乐成啥样子呢?”
莲子娘说着便“扑通”一声给韩多娘跪下,顿时泪如泉涌,泣不成声地又说道:“大娘,你们韩家的大恩大德,我们娘俩将用我们的一生来偿还,今生还不完,就等到来生还。”莲子娘说完便出去了。
“冬儿怎么样?吃饭了吗?”是韩多进来了。
“多儿,你放心,他听说莲子不走了,立马下地啃了两个饼子。”
“哎!这孩子小小年纪莫非是真的喜欢莲子。娘,他们这么小,难道也会懂得男女之情,一个一十五岁,一个一十六岁。”
“不去理他们好了!你看冬儿听说莲子要离开,都变成什么样了!一连两天不吃不喝,傻兮兮地躺在炕上,听说莲子不走了,瞬间就来精神了,立马下地吃东西。”
“看来,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韩多叹了口气,离开了。可心里总是不静,没多会儿又转了回来。
“娘,冬儿现在在哪儿?”
“他说去裁缝铺。”
“那我就过去看看。对了,娘,你今儿还没睡午觉吧?你赶紧睡会儿吧!”
“今儿就不睡了,睡得太晚,黑天就睡不着了。”
“也是,那娘,您就坐着歇会儿吧!”
韩多来到裁缝铺门口,犹豫一会儿,进还是不进呢?进去了,不知道说啥,不进去,还放心不下。
不行,怎么也得瞅上一眼儿子,不瞅上一眼,心里总像有事似的,平静不下来。他终于推门进去了,哇!挺齐整,春香、赵师傅、莲子、冬儿,还有一位刚来不久的缝衣工。
“我没事,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韩多说完出去了。
还好,莲子和冬儿都在那专心地缝衣裳。说起来,可真是怪了,这俩小人,小小年纪,就开始难舍难分、不离不弃了,也不知将来能如何。还有春香神态安然,专心地缝着什么,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他没有直面去正视春香,只是扫了一眼,至于春香看没看他,他也无从知晓,但他还是感觉到了,春香的头儿像他这个方向转了一下,由此他的心儿也不觉为她动了一下。
春香不是说过一句话吗!“爱上一个人很难,忘记一个人更难。”韩多现在才有所领悟,果真如此,想爱不能爱;想忘又忘不了。这种滋味很是折磨人。
算了!还是不要去想,怎么样才能不想?只有做事,多做事,做好事,做善事。只有这样,也就没有空余的时间去想那些无用之事、费心之事、劳神之事的无聊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