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明离开铺子,韩多忽然觉得心中烦躁不安,竟独自回屋躺下了。是啊!话都会说,就像“人不可无财,但不可贪财。”
可做起来,就并非是那么回事了。这使他不由得又想起那个“长江一梦”,又想起那个珠宝箱。
自打他从鸡鸣寺回来,自打他开始对着观世音菩萨跪拜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藏有珠宝箱那个地方,他从没想过要动用珠宝箱里的一分一文,他发誓,就算遇到天大的困难,他也不会动用。然而,那个珠宝箱总在那静静地躺着,对韩多来说,也终归是个心病。
时至今日,他越发感到悔不当初,还不如与他们共沉江底。如果那样,就不会有无休无止的烦恼了。有人说,人生在世,活在心境,得失如云烟,转身风吹散。
但对韩多来说,放又放不下,拿又拿不起的心境,实在是一种煎熬;一种折磨;一种无法解脱的痛苦。
韩多已经有很长时间不再烦恼;不再困惑;也不再胡思乱想了。可今日,他又开始崩溃了!心病终归是心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死灰复燃了!心病难医,心病方得心药医,可医他病的心药难寻哪!
“多儿呀!这大白天的,怎么还躺下了,是哪儿不舒服吗?”韩多娘在问儿子。
“娘,没有,只是感到有点烦,没意思。”
“怎么了?和路路生气了?”
“娘,你想哪儿去了!怎么会呢?”
“那,总不能无缘无故地就烦就没意思吧?”
“娘,跟你说不明白的。”
“孩子,能有什么不明白呢?平日里,只要我们老老实实做人,规规矩矩做事,一天天,一年年的,我们不都是这么悄无声息地生活着,都是这样质朴至简的过日子,我们也不招惹什么,更不奢求什么。除非你还有许多的不满足,或者还有着鲜为人知的事情。记住佛家有句话叫做: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何尝不是一种境界?”
对呀!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何尝不是一种境界?韩多忽地起身坐了起来。是啊!只要能这么想,就不会再烦再恼了。说来也怪,他顷刻间心情舒畅了,竟不由自主地走进裁缝铺。
真是难为冬儿了,他才十三岁,又要裁剪又要缝制的。这会儿,他见冬儿正在赵师傅的指挥下裁剪着一件衣裳,韩多怕影响他们做活,就没上前去打扰。他只是向赵师傅摆了摆手,摇了摇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示意一下,其实并没有什么事。
从裁缝铺出来,他自然而然地又想起春香。春香受伤已有一星期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其实倒是应该到她家里看看,去还是不去呢?他的心里是有些纠结,不知如何是好,去吧!又有些怕,怕春香娘多想,也怕春香多虑,不去吧!心里头还惦记。
说起来,这又是韩多的一块心病,韩多就这样一直寻思着,这不,又开始发烦了,说什么“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可事实上还有一句叫:“人言可畏。”
“韩大哥!韩大哥!”这是从哪儿传来的声音,韩多以为是自己思虑过度,耳朵出现了幻听,不觉得回头回脑探了探,没想到竟真的是春香,难道眼睛也出现了幻觉,怎么可能呢?春香在家歇着呢!怎么会到这来呢?不对!不可能。
“韩大哥!”又一声。这时候韩多又开始回头回脑地来回探视,像是见着春香了,又像是不相信似的,他神经兮兮,愣头愣脑的四处观望着。
“韩大哥,你怎么了?找什么呢?”
“噢!真是春香啊!我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和眼睛都出毛病了?这就好,这就好,果真是春香。这就说明我的视觉和听觉都是正常的。”
“说什么呢?我怎么听起来像是神经病说的话。”
“哎呀!对了!春香,你今儿怎么出来了,身体怎么样?能行吗?”
“挺好的,现在几乎和正常人一样了。只是我今儿过来,是想麻烦韩大哥,我明儿得去医馆拆线、取药,我想用你的马车送我,不知……”
“啊!那当然没问题了,明儿一早,我在你家门口等你,不见不散。”
“那可太好了,太谢谢你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干嘛这么着急?怎么也得歇一会儿呀!你不累呀!”
“你不知道,我是偷着跑出来的,我娘上街买菜了,我得趁我娘没回来之前赶回去的。”
“你慢点,别再摔着了。”
第二天清晨,韩多驾驭马车去接春香到了医馆。这次春香娘也跟着来了,大夫说,伤口长得还好,身体恢复得也不错,只是体内还稍有瘀血,并告诉他继续喝那药汤子,只是在剂量上从上次的三钱减少到两钱,还说,喝药只是起到辅助治疗作用,最重要的还是要保持心情愉快,方能血脉通畅。
从医馆回来,春香娘一再对韩多表示感谢,并邀请他到家里做客,韩多没有答应。
“阿姨,春香在我铺子里做活,我应该负责送她的,不必那么客气。我铺子里还有事,我得回去了。”
三天后,春香来裁缝铺做活了,依然是一脸的青春靓丽;依然是一身的活泼可爱。她一进门,刚好和韩多撞了个正着。
“韩大哥,您好!”春香一句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入韩多的耳边,韩多不由得一惊,这回该不是又出现幻听了吧?他猛一转身,即刻欣喜万分。
“真是春香啊!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我耳朵又出毛病了!春香,真是你来了,太好了!还是那么青春,还是那么精神。”
“韩大哥,我一进门,你就夸我呀?”
“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进里面做活了!”
韩多见春香进裁缝铺了,不觉得自己摇了摇头,可真就奇了怪了哈!刚一听到我要和路路准备结婚,竟然第二天就和我像个陌生人似的,已经叫了几年的韩大哥一下子改口为韩老板。
过了几日,又突然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依然那么活泼可爱;依然那么无忧无虑。这也不像她一贯的风格呀?
还未等到日落,春香便提早出来了。刚好韩多今日没出门,见春香这个时辰要走,猜想着一定是有什么事吧!于是便上前打探:“春香,你这是要……”
“我的药汤子已经喝完了,大夫说还得去一趟。也好巩固巩固,免得日后犯病。”
“那,我还是驾驭马车送你好了。”
“不用!韩大哥,我已经好了,可以走着去了,不用做马车的。”
“也好,不过,你一人过去,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我还是跟你去吧!”
听韩多这样说,春香心中暗自欢喜。因为这正是她所希望的,说起来,春香毕竟是一天天成熟,不怎么再像以往那样口无遮拦了,她开始学着矜持了,学着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其实,她心里还是嫉妒路路和韩多的,只是不再表露出来了,因为她在想,她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韩多的。
俩人一同走着来到医馆。大夫摸过脉说:“已经没有大碍了,再喝一个星期的中药汤,就不用再来了。”
韩多和春香从医馆出来,刚好路过市场,也就随意去逛了逛,走着走着,春香见一茶馆,人们正络绎不绝地往里进。看来一定是有人要说书,何不进去瞧瞧?于是春香捏了韩多胳膊一下。
韩多转身说:“死丫头,干什么呢?”
“我想进去看看,里面一定有好看的。”
“进就进吧!看你有病还没好的份上,就让着你好了。”
他们俩走了进去,找了一个不显眼的墙角坐下来,还好,一位手拿书本来回比划着的中年男子刚刚开讲:
当时,正是春光明媚之日,西湖岸边更是花红柳绿,断桥上面游人如梭。突然从西湖水面上悄然飘上俩如花似玉的姑娘,游人都不觉驻足观望。哇!好美呀!宛如仙女下凡,但又不由得惊异,如此美貌的姑娘,怎么会从水里面飘上来呢?原来他们是修炼千年的蛇精,只因向往人世间的生活,才幻化成人形来西湖玩耍。她们一个叫白素贞,一个叫小青……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俩人四处躲雨,突然发现头顶多了一把伞,白素贞转身看见了一个英俊的书生在为她们打着伞,俩人四目相对,都不觉红了脸儿……
从此后,他们爱情的火花便开始燃烧……直到有一天,他们的爱情终于修成正果。然而,法海竟然使诈,将白娘子收进了自己的金钵,把她压在了雷峰塔下……
小青好不容易逃出来,她第一时间想到许仙,其实,许仙也毕竟是她默默爱慕之人,白娘子更是她情深意切的姐姐。爱屋及乌吗!爱她就爱她的全部,爱她的所有。
于是,小青开始数十载的深山练功,最终打败了法海,救出白娘子。看到白娘子终于能和许仙生活在一起,小青却把对许仙的爱默默地藏在心底,独自走远了。
说书的离开了,茶馆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而春香坐在那儿,竟没挪动一下,韩多转身一看,她早已哭成了泪人,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真是难为小青了,明明爱着人家,还要把爱藏起来,真是不容易。”
“好了!那只不过是个虚幻的传说而已,你又何必当真呢?”
“你不懂的。”春香说着推开了韩多。
“就算是我不懂,可你也不能总坐在这呀?你看,茶馆里人都要走光了。”听韩多如此一说,春香这才起身看了看。
“也是的,咱们还是走吧!”
太阳已经落山,黄昏将近,他们已经感觉黑夜即将来临,于是,加快脚步,很快就到了春香的家门口,韩多嘱咐一句:“晚上记着把药喝了,别忘了大夫的话,什么药也比不上心情好重要。”
“我知道,你放心好了。”说完,撅起了小嘴又嘟囔道:“总是把我当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