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韩多娘做好饭已有一会儿了,可韩多还迟迟未醒。也许是昨天太累的缘故,韩多娘没舍得去喊醒儿子,是窗帘缝隙里透进的一缕阳光,把韩多的脸儿照得红扑扑的,他突然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这才睁开眼睛,一只手捧着脸儿,一只手掀开了窗帘。
啊!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只是院子里树木落一地叶子,园圃里花草也都凋零。秋天是比不得春天,春天有盛开的花朵,嫩嫩的小草,到处都是一片生机盎然。
而秋天竟是一片荒芜,韩多的心儿不由得又添几多沮丧。不过想想,秋天也并非荒芜,看看秋天的果实:红的苹果,黄的橙子……这些何尝不是丰收的景象。当然,有时也许由于各种原因的干扰,可能没结出什么果实,但在心中也会结出一份沉甸甸的果实。
一大早起来,韩多一直在炕沿边坐着没动,他仿佛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一个大哲学家似的,始终在沉思在遐想。他知道自己三十八岁了,是个青春不再的男子。
他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做到乐于助人,并乐于奉献的。反正是帮人助人比坑人害人的心情好多了,不管怎么说,心里敞亮。只是“长江一梦”的阴影,不知什么时候就从他的心里钻出来,时不时困扰他折磨他。
“多儿!多儿!”是韩多娘在喊儿子吃早饭了,韩多这才“嗯”了一声出去了。
“爹爹,你知道吗?我昨天自己裁剪了一件袍服,是给奶奶裁的。”
“真的吗?”韩多问娘。
“当然是我给他的布,让他练手的,裁成了更好,裁坏了也没关系,不自己亲自裁剪袍服,什么时候也学不会。”
“娘,拿过来,让我看看呀!”说着韩多娘拿起裁过的几块散落的布片,一一铺落在炕上,让韩多看。
“哎!还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还不知他能不能缝好。”
“我想应该能缝上。不过,就是不知道哪天能缝完。因为我不怎么会缝,我想,我会缝得很慢。但总归我会缝成一件袍服的。”冬儿在一旁抢着说道。
“乖儿子,这就对了嘛!只要能缝成一件完整的袍服,就说明你初步成功了,记着只是初步,离真正的成功还远着呢!”
“好了!好了!都吃饭吧!别光顾着说话了,待会儿饭菜都凉了。”韩多娘在催促孩子们吃饭。
“对了!爹爹,我才想起来,奶奶说了,我娘就要嫁过来给我做真正的娘了,是真的吗?”
“快了!但还得等一阵子。冬儿喜欢吗?”
“当然喜欢了,等娘到我家了,我就和我娘一起睡,还有奶奶,我们三个人一个屋子睡,这边是奶奶,那边是我娘,两人都得挨着我睡。”冬儿说的竟高兴得搂住了爹爹的脖子。
“我说你们爷俩还吃不吃饭了?”韩多娘看上去有些生气了。
“冬儿,不许说话,马上吃饭,想说话,吃完再说。”
冬儿听爹爹这样说,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没多会儿,就吃光了。
“爹爹,这回我可以说话了吧!我想让我娘早点嫁过来,也好让我娘给我包饺子吃,我娘包的饺子可好吃了。”
“冬儿呀!你又要你娘陪你睡觉,又要你娘给你包饺子,你岂不是把你娘给霸占了,你让爹爹怎么办呀?”
“爹爹也和我,对了,还有奶奶,还有我娘,我们都一起吃饺子,我们都在一个屋子睡觉,这该有多好啊!”
冬儿说完,奶奶和爹爹都笑了。韩多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我儿子懂事了,好乖。”
“韩老板,门外有俩衣衫破烂的人来找你。”绸庄的小甲进来说道。
“谁?还衣衫破烂?”
不知怎么,也许是心有灵犀,冬儿一下子冲出去,怔怔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望着她们,望着望着突然喊道:“奶妈!怎么是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奶妈,冬儿好想好想你呀!你怎么一走就不回来了?”
“孩子,我的好冬儿,奶妈也好想你呀!只是我家离这太远,一直没能回来。”
“那,奶妈,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都瘦了,人也黑了,你变得冬儿都认不出来了。她?是谁呀?”冬儿指着奶妈身旁一小女孩问道,看上去,能比冬儿大一点。
“她是我女儿,比你大一岁,叫小莲。”
冬儿爹爹和奶奶见冬儿一直没把客人领进来,便出来看,一看是冬儿的奶妈,赶忙把她们拉进屋里。
“孩子,你怎么把自己作践成这个样子了?家乡是不是遭难了?”韩多娘拉着奶妈的手,心疼地问道。
“可不是,发大水那天,孩他爹感觉要摔,把女儿举过头顶,大吼:‘快!快!快救孩……’话没喊完,就倒在洪水里。我接过女儿,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试想着也让女儿骑在我的双肩,可任凭我怎么努力,也没能把女儿举起来,只好把女儿紧紧地抱着,任由女儿双腿始终在水里拖着……”奶妈说着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好了!好了!现在好了!你女儿这么乖,你该高兴才是。”韩多娘在劝慰着奶妈。
“是啊!多亏我女儿,我才有生的希望,我活着才觉得有意义。只是我们又来麻烦您,我心里真的觉得不好意思。”奶妈说着便流露出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没关系,我还挺想你的,我跟冬儿他爹还说来着,你看这冬儿奶妈,回去这么长时间,也没个音信,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我当初不是说了,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韩家大门永远为你开着吗?”
“大娘,真的谢谢您,谢谢你们韩家。”说着,奶妈把自己的女儿叫过来。
“来,莲子,叫奶奶,给奶奶跪下。来叫叔叔,再给叔叔跪下。”
“谢谢奶奶,谢谢叔叔。”
见莲子小小年纪跪着不起,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韩多赶忙上前扶起莲子说道:“孩子,从今天起,你就是冬儿的姐姐,你们娘俩暂时就住在我娘房间里,过几天,里面屋子收拾好了,你们就单独住。孩子都长大了,住在一块也不方便。我看就这样吧!你们就安心地在我家住着,什么也不要想了,我还有事情要做,我得出去了。”
韩多走了以后,韩多娘便开始翻箱倒柜的给莲子娘俩找衣裳。奶妈的还好说,韩多娘的她都能穿,可她女儿就没有了,只好暂时穿她娘的,等得空再给莲子做上几套。韩多娘想着,便把莲子领到绸庄挑选了几样布,小姑娘吗!当然得挑鲜艳的,她挑了块水粉色,还有绛紫色的。韩多娘拿着这两块布,去找赵师傅了。
赵师傅他们做的那批官袍,如今已是交差了。官袍做完,韩多本来也没想让那几个缝衣工离开,虽说活是不多了,但他仍然想尽力留住他们。一是养着他们,也算是做好事了;二是日后有活也不用费力再招工了。何乐而不为呢?
可那几个女工都是自己要求离开,走就走吧!不能强人所难。就这样,如今的裁缝铺,只剩下赵师傅和春香。所以,韩多就想着把裁缝铺的两间房折出来一间,让给冬儿的奶妈和莲子住。留下一间还得对外营业做服装什么的。不管怎么说,有机会还得招来两个缝衣裳的。
没到两天,莲子的衣裳和袍服都做好了,莲子穿上一套水粉色的新衣裳,竟让冬儿看得迷住了,他看着着莲子说道:“莲子姐姐,你穿新衣裳真好看。”
冬儿的一句话说得莲子姑娘不觉羞红了脸儿,抿着嘴似笑非笑地说:“冬儿弟弟,你就别取笑咱了,咱娘说了,让咱侍候你就像丫环佣人侍候少爷一样,也好报答你们一家人对我们的恩情。”
“不要!不要了吗!你娘是我奶妈,也算是我娘啊!我是喝你娘奶水长大的,害的你那么小都没喝到你娘的奶水。要说报恩,我得向你们报恩才对。”
“反正我娘不止一次的告诉我说,一定要服侍好奶奶,服侍好叔叔,还要服侍好冬儿弟弟。”
“那,莲子姐姐,我就让你帮我缝制那件袍服好了,那件袍服是我给奶奶裁的,奶奶说让我练手,才让我裁的,我是想让我自己把这件袍服缝完,可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只好交给你缝了。当然,我有时间我也会缝的,咱们两个谁有空谁缝好了。”
“行!行!没问题,我最愿意缝活了,不过,这袍服我还没缝过呢!在家的时候,我缝的都是衣服背心裤子什么的……”
“干什么呢?你们两个嘁嘁喳喳的。”是冬儿爹爹回来了。
“爹爹,就让莲子姐姐也跟我学做袍服吧!我学裁剪,她来缝制,岂不更好吗!”
“叔叔,冬儿说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忙不过来,让我帮着他。”
真没想到,这两个孩子还挺投缘的,这才几天,就开始相互护着了,韩多想着并没有马上回答。
“爹爹,你倒是说话呀!”看来,这不说话也不行啊!
“行!怎么能不行呢?但你可不许欺负莲子姐姐。”
“爹爹,看你说的,我怎么能欺负莲子姐姐呢!”冬儿一下子搂住爹爹的脖子,一连蹦几个高,莲子姐姐拿眼睛看着韩叔叔,腼腆地一笑,“谢谢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