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多又回到裁缝铺,看着布匹和已经做好的官服已是焦黑焦黑的了,都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了,剩下没烧着的布匹,也已经是破烂不堪了。
看来损失的不止是二百两银子,屋子里的布匹,能剩下三分之一好的就已经不错了。好在不是所有的布匹都放在裁缝铺,大批量的布匹和做好的官服都在库房里呢!想到这,韩多的心里总算是有了一点儿安慰。
来裁缝铺做活的人已经过来了,见此情景,不禁大吃一惊,也难免唉声叹气了一阵子。韩多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她们到屋子里拾掇拾掇,余下的好布匹好官服放在一起就好,剩下烧焦烧烂烧黑的统统扔到外面垃圾堆。
他们很快拾掇完了。看看天色还早,太阳也就刚刚升起一个时辰,但却没什么可做的。韩多便让他们回家,并告知三天后照常过来做活。
唯独春香没有回去,她默默看着韩多不做声,这个一向心直口快的姑娘,此时也不知该跟她的韩大哥说些什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韩大哥,你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就跟我说,千万别客气。还有,你家发生这种情况,一定需要银子进行补救,我手里还有些银子,明儿我给你带来,不多,就五十两,我想怎么也能管点用吧?”
韩多见春香说出这么诚挚的话语,心中不免有些激动,他微微一笑,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难得你有这份心,可是我眼下还不需要,还能周转得开。回去吧!如果我真的缺银子,我会向你开口的。”
春香走了,望着春香的背影,韩多的目光久久不忍离去。其实他心里不仅仅是喜欢春香,也是爱着春香的呀!但是他不能想爱就爱,那未免也太自私了吧!他毕竟是个父亲。
正因为他是个父亲,所以,他不仅仅要为自己找一个喜欢的媳妇,更重要的是他要为冬儿找一个喜欢的娘。
此刻,韩多眯缝着一双小眼睛,正坐在裁缝铺里的櫈子上靠着墙,一张本来圆圆的脸儿,如今却搭啦成一个十足的苦瓜脸儿。
他在心里默默数落着:冬儿呀!我的冬儿呀!自打你一出生,就没了娘,稍大一点儿,就一次又一次的惹祸,爹爹就一次又一次的赔偿人家银子。可爹爹始终是无怨无悔呀!为什么?就因你是我儿子,我才这般待你。
只是那日,扬子江边的“长江一梦”真真假假虚虚幻幻的梦境,竟使得我时常的心神不宁,甭管冬儿是不是被甩下江水的那个船客投胎的?还是其他什么人投胎的?
我只知道,冬儿毕竟是我儿,此生绝不亏待他。这会儿,韩多心里正苦苦的想着他的冬儿,尽管冬儿已经损失了他那么多银子?可他从未想过要放弃。
“韩大哥!韩大哥!”
是路路过来了,韩多见了路路,搭啦的脸儿终于多云转晴了。
“路路,你怎么来了?还拿着东西,你这是干啥呀?多大点儿事,值得你这样吗?”
“太值得了!我心里痛快极了!我不是说过了吗?改日一定登门致谢,我说到就得做到。如果不过来一趟,心里就放不下,心里放不下,就什么事都做不了。哎!对了!韩大哥,还有王叔,你说我还认不认他这个舅舅了?是继续让他做我舅舅?还是就此结束呢?”
“那就随你的便好了。”
“随我?那我得看王叔的意思,他愿意认下我这个外甥女,我就认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亲人,更没有舅舅,他要是有一点儿难为情的话,我看就算了。”
“行!我看行,这样挺好。”
“那我就听韩大哥的!还有,韩大哥你看我手里的窗帘,纯手工刺绣的,喜欢吗?”
“喜欢,当然喜欢!”
“那就送给你好了,不收费的,收费的那幅窗帘还得等上一个月,那个是花好月圆,这个是一帆风顺。”
路路说着哗啦一下子打开了,好个一帆风顺,真的挺美的。咫尺之内,便觉万里之遥,崇山峻岭,亭台楼阁,浩瀚的长江波滔翻滚,几叶小舟在江水中起伏,空中鸟儿自由飞翔,蓝天白云也是笑脸盈盈。
韩多看过,心中不免有些震撼,不禁又勾起他的“长江一梦”。但他固然经过许多时日的历练,对此也有些淡薄了,不再像以往反映的那么强烈,那么的心惊肉跳了。他看着如此规模的大窗帘,笑吟吟的问路路:“你绣的?什么时候绣的?这么壮观。”
路路一听,一张本来还是阳光明丽的脸儿即刻就阴了下来。她低声说道:“是我娘绣的。我五岁时,我娘绣的,我还帮她穿针引线来的。”
“那你可是世代绣家。不知道我该不该问,你娘现在可否安好?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呀?”
韩多很是小心谨慎地试探问着路路,可路路还是一下子哭了起来……
“我娘……我娘她失踪了,就在我十岁那年,一直到现在,我都三十出头了,我娘也没有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爹爹一直在找娘,也曾到官府报了案,可始终没有娘的消息,再后来我爹也不知去向了……”说着说着,路路的眼泪又要下来了。
“多儿呀!该吃饭了。哎呀!这姑娘也一起过来吃个饭!既然来我家了,就别饿着。”听韩多娘说完,路路含泪点头。
“真好,多大岁数也得有个娘。”路路说着,便以羡慕的眼光望着韩多。
“那,谁说不是呢?走,咱们一起过去吃个饭,不然的话,娘又来喊了。”
“冬儿呢?来一回,没见冬儿,心里不舒服。”路路显得有些沮丧。
“冬儿,在学堂读书呢!得过几个时辰才能回来,做娘的过来一趟,怎么也得见见儿子,是吧!”韩多说着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是啊!路路啊!咱们就先把饭吃了,也没做什么,就是吃个便饭,煮了几碗面条,吃饱了饭,再等着冬儿!”是韩多娘在挽留路路。
路路看着饭桌上的面条,清香扑鼻,清汤绿叶,星星点点的漂浮在汤面上,即刻又想起娘也是时常做这样的面条给她吃,不由得又是满眼泪花闪烁。
“吃吧!吃过了我们不是还要去王叔那吗!”听韩多如此说,路路这才吃了起来。
“哎呀!对了,那舅舅,不,是王叔,他这会儿可是否在家?我拿了两幅窗帘,你俩一家一副。我怎么着也得给他送去。”
“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我认识路。”韩多说着便起身要走。
“也好,我准备了一百两银子,你们俩一人五十两,以表谢意。”路路说着把银子拿了出来。
“这?这可绝对不行,我绝对不能要。你王叔要不要,我不管,反正我是不会要的。”
于是路路硬是把装有银子的包裹打开泼到炕上说:“你以为这银子是给你的,这是送给我儿子的礼物,给冬儿做几件衣袍,总是可以的吧?我想冬儿一定会喜欢的。”
韩多见此,仍然是不依不饶的,竟也爬到炕上收拾银子,还想给路路拿回去。
“行了!行了!多儿呀!你就别再和路路争执了,人家当娘的是诚心诚意送给儿子的,可别枉费了人家一片心意。”
“娘都发话了,我也只好如此了,好,就照娘说的做,我不管了。”见韩多答应了,路路这才露出满意的笑脸。
“韩大哥,那,没什么事,我想现在就去王叔家。”
“那好,咱们现在就走。”
“你说,王叔他要是向你似的,不要我银子怎么办?”
“他呀!恐怕不会吧!更何况是外甥女送舅舅银子,也是应该的,比我可亲近多了。”韩多故意这样说。
“说什么呢?我跟谁亲,你还不知道吗?难道你是木头人。”路路不经意的一句话,把韩多的心儿说得热乎乎的。看来,路路还算倾心于他的,顷刻间,韩多的心儿忽地涌起一股暖流。
绕过几间房子,到了王叔家。韩多“咚咚咚”敲几下门,喊着:“王叔在家吗?”听见喊声,王婶出来开门。
“谁呀?”王叔听见外面有敲门声,抻着懒腰,伸着脖子冲着王婶问道。
“是韩多。”王婶回应王叔。韩多?他怎么来了?是不是发现我绑架他儿子的事了?他想着想着,心儿剧烈的跳动了几下。真可谓是:做贼心虚啊!接着又开始伪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出去了。
“哦!是韩多!有啥事啊?我睡得正香。”
“你看,我把谁领来了?”说着韩多便把路路推到前面。
“啊!是路路啊!我的大外女。”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外甥女?”王婶有些莫名其妙了,这是哪门子的大外女,他太了解王叔了,一辈子了!能不知道他吗?只是为了两个女儿,她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眼的,王叔外面的女人,她都不知道能有几个了,他对自己的老婆就说过这样的话。
“老婆只能一个,女人可以无数,因为老婆多了,太麻烦,人总不能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出于对王叔的成见,他见了路路当然是代答不理的,可路路却不知这些啊!
“这想必一定是舅妈了!今日我特意是来谢谢你们的,我给你们带来了一副窗帘,是一帆风顺,只希望能给你们带来好运。还有这五十两银子,给舅舅舅妈留着买件袍服吧!”
“这,你看这孩子,这用不着。做舅舅的怎么能用你的银子呢?”
王叔嘴上虽说是推着让着,可脸上却堆着笑,心里美滋滋的。见此情景,这会儿的王婶就纳了闷了?往日时不时有女人来向他讨债的。
而今日却有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来给他送银子的,可真是的,他有啥本事啊?给他送银子?算了!甭管他们了,对了!这事儿肯定是与韩多有关系,韩多,那可真是个诚实可信的好男人哪!就算是看在韩多的面子吧!也得要善待他们。王婶想着想着,就端上两杯热茶过来。
“舅妈,你歇会儿吧!不用忙乎了,我们坐一会儿就走,你也坐下歇会儿。”路路和韩多都这么说着。
“我说这孩子啊!我女儿也跟你这般大,都出门子了,嫁到临安了,也不时常回来,现在就剩下我们俩了,年纪大了,过一天算是一天吧!这阵子还行,到韩老板那做袍服,有点儿事干,感觉还挺好的。可没想到裁缝铺起了一场火,怎么不损失也得损失几百两银子啊!没关系的,这人不都是这么说吗!财去人安乐......”
王婶只管说她的,并未注意到路路已经坐不住了,她暗示韩多该走了,韩多点了点头。
“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舅舅、舅妈,有时间你们俩到我那个店里看看,舅舅认识的。也没什么事了,那就告辞了。”
他们从王叔家出来,路路对韩多说:“你儿子也该回来了吧!我去看看冬儿,就得走了。”
说着,他们又转回韩多的家,这会儿,冬儿果真在家呢!他正在抽打着陀螺,打得满头大汗淋淋的。
“爹爹,你看我现在抽打得不错吧?你说的对,真是熟能生巧。哎呀!娘,你也来了,娘,你今天就别走了吗?陪陪我好吗?”
“冬儿,真的不行,我都出来这么长时间了,我那绣坊里还有好多事要做。好了!我见着我儿子高高兴兴的,我也就开心快乐了。大娘、韩大哥、还有冬儿,告辞了,改日我还会再来的。”
路路离开了,冬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着奶奶说:“奶奶,我今儿见着一个人可像我的奶妈了,我一下子就想我奶妈了,我奶妈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冬儿都想她了。”
“哎呀!这个我也说不准,她回去时,说是她夫君病了,回去看看,等她夫君病好了就能回来。”
“要是这样,还真不好说。可冬儿真的好想她呀!”冬儿看上去有些不高兴了。过了会儿,他眨巴眨巴眼睛又对爹爹说:“爹爹,后天夫子庙有集市吧?要不你把我也带上?”韩多一听,心中猛然醒悟,对了,何不叫上路路一起到夫子庙。
“路路!路路!”于是韩多开始追着喊着撵着路路,路路不由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望着韩多。
“后天!后天夫子庙有集市,我想约你一起到夫子庙卖货,你卖你的绣件,我卖我的布匹。怎么样?”
“那——”路路迟疑片刻,接着问道:“那?你能来接我吗?”
“能,我当然能。”韩多不加思索的回答。
“那我就去好了,记着,到时候可别忘了。”
路路答应了,韩多心里一下子别提有多高兴了,他冲着路路喊道:“好!一言为定,后天早晨,你就在绣坊门口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