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古琴梧桐做面,梓木为底,通体髹紫漆,一看便知是件难得的宝贝,纳兰淳啧了啧舌,“这还真是副好琴!若是能带回洵国去”她灵动的眼珠转了转,瞬间心中便生出一计。
“陛下,不如让我试试吧?”纳兰淳自告奋勇的上前一步。
“大胆贱奴,竟然在陛下面前自称是我?”于大人又忍不出冒了出来,但立刻就被玄澈投来的愤怒眼神吓得缩了回去。
“你又是何人?”玄澈故作威严,话语中也带着淡淡的冷漠。
杨将军赶紧将纳兰淳护在身后,向着玄澈拜了拜。
“陛下息怒,她只是下官身边的一名侍从,初入皇宫不懂规矩,还请陛下千万不要降罪与她。”
“陛下,我只是想弹奏一首给你的寿宴助兴,还不至于召来杀身之祸吧?”纳兰淳带着不满的情绪从杨将军身后走了出来。
玄澈脸上微露喜色,瞬间又转为了平静。
“既是如此,朕就特准你代替杨将军弹奏一曲,若弹得不好,就把你们一行人全部拉出去砍了。”
“那如果弹奏的让皇上满意呢?”纳兰淳眉心微动,露出一种势在必得的表情。
玄澈略一迟疑,半带着轻笑道:“朕便将这古琴赏赐于你。”
“陛下你一言九鼎,可不能骗我。”
玄澈点了点头,嘴角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朕说到做到!”
得到玄澈的许可,纳兰淳浅笑着走到古琴前款款落座。她凝气深思片刻,便露出纤细白皙的玉指,抚上琴面,一连串悠然的琴音即如流水般涓涓溢出,随之,她也跟着轻唱起来——
“谁家的清笛渐响渐远,响过浮生多少年;谁家唱断的锦瑟丝弦,惊起西风冷楼阙。谁蛾眉轻敛袖舞流年,谁比肩天涯仗剑;谁今昔一别几度流连,花期渐远,断了流年。不如就此相忘于尘世间,今夜无风无月星河天悬,听罢笛声绕云烟,看却花谢离恨天,再相见,方知浮生未歇。若挥袖作别流云万千,可有人千万流连;若今昔一别一别永年,苍山负雪,浮生尽歇。今夕隔世百年一眼望却,叹只叹他轻许了誓言,把千年咒怨轻湮,成全了谁的祈愿,他不见,她守韶华向远”
从一开始玄澈的目光就没有从纳兰淳的身上离开过,那个牵着自己“逃跑”的她;那个挽着自己说是“相公”的她;那个不顾一切替自己挡箭的她;那个搂着自己脖子酣睡的她这个女人实在是给了玄澈太多的意外,太多的惊喜。
歌停曲罢,殿内却是一片安静,与其说是众人惧于皇威不敢妄言,倒不如说是还都沉浸在纳兰淳的天籁之音中不能自拔。
纳兰淳站起身,向着玄澈行了礼,然后便问“陛下,你可满意?”玄澈从陶醉中回神,他轻咳了一声,眼中虽留有赞叹的光泽,但语气却很淡然。
“虽然你这曲调朕从未听过,但确实深厚灵透,明亮清脆,”
“那陛下的意思是我过关了?”
“嗯”玄澈点了点头,“朕兑现承诺,就将这古琴赐予你。”
两侧群臣一片哗然,他们没想到皇上会真的将这宝物赏赐给洵国的一个小侍从,尤其是急于看着纳兰淳出丑的于大人更是着脑袋,沮丧的连连叹气。
“真是太好了,多谢陛下。”
纳兰淳朝着玄澈愉快的笑起来,笑得得意而放肆。她从琴台上抱起古琴走到杨将军身侧,调皮的朝着他眨了眨眼睛,杨将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明知道这公主不是省油的灯,却还是把她带来了,险些就把所有人的命都搭了进去。不过杨将军对于纳兰淳的琴技还是很认可的。
看着欢喜不已的纳兰淳,玄澈的心里也十分高兴。
虽然纳兰淳化险为夷,还得了贵重的赏赐,但回到驿馆后还是被得知真相的纳兰雪训斥了半天。她心里觉得特别的委屈,但也明白姐姐生气也是因为担心她,毕竟这里不是浔国,即便是身为公主也不能为所欲为,一旦惹下祸事就会连累到所有和亲的人。
纳兰淳屈膝坐在,呆呆的看着那古琴,在大殿上受赏时的兴奋早已被郁闷所代替了。
听到房门推开的声音,她知道是锦瑟,所以也懒得去看,依旧保持着双手托着下巴的姿势。
“锦瑟,你怎么还不睡?我都说了心情不好,要一个人静一静。”
“得了这么大个宝贝,怎么还会心情不好?”
推门进来的不是锦瑟,而是玄澈。
纳兰淳显然被这里陡然响起的鬼魅声音吓了一大跳,她还来不及多做反应,玄澈已走到了床前。她本能的退到了墙角处,睁大圆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鬼面”。
“你你居然敢如此堂而皇之的从大门进来,这可是皇家驿馆,难道就没人拦你吗?”
纳兰淳表面上虽然带着惊恐之色,但心里却有着小小的欣喜。
“我想进来就自有办法,哪有人能拦得住?”
玄澈坐在床边伸手握住纳兰淳的手,温柔地问:“全好了吗?伤口还疼吗?”
纳兰淳怔了一下,然后边使劲儿挣脱着玄澈握着的手,边不由自主的回答道:“好好了”
玄澈才不会轻易放过她,他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眼睛却望向了桌案上的古琴,深邃的目光中透出了一股轻蔑。
“这古琴是南国国君的挚爱,若不是为了依靠北寒来驱除外族,是绝不会忍痛割爱的。”
“你怎么知道?”纳兰淳停下动作,也好奇的看过去。
“只要我想知道的事就一定能知道。”玄澈侧头看向纳兰淳,语气中全然是一副天子的傲娇。
看着玄澈唯一从面具中露出的眼睛,纳兰淳楞了一下,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大殿上那个威严的面孔
“你在想什么?”
“我能想什么?再说了,我想什么又关你何事?”纳兰淳垂着眼眸,不敢再看。
“不关我的事吗?我和公主之间何时变得如此生分了?”玄澈手上一用力便将纳兰淳拉到了自己怀中。
“你快放开我”纳兰淳用尽全力挣扎着,“你再不松手,我可喊人了,你知不知道你擅自闯入公主的闺房本就是死罪,如今又对本公主如此无礼,更是诛九族的大罪!”
玄澈才不理她说什么,反而是抱得更紧了,他冰冷的面具贴在纳兰淳的脸上,虽然感觉不到她的温暖,但是心里确是很甜蜜的。
“我很想你”
纳兰淳身体猛然一僵,想要继续喊的话全部都被卡在了喉咙里。
“咳咳咳”
“怎么了?是哪不舒服吗?”玄澈紧张的放开怀中人,上下察看了一番,然后从桌子上倒了杯水递到纳兰淳手中。
“是不是不适应这北寒的天气着凉了,你这屋子感觉也不是很暖和,明日一定让人多加几个暖炉来。”玄澈拉开一旁的被子,体贴的围在纳兰淳身上。
“你真的不怕吗?”纳兰淳看着为自己忙碌的人,小声问道。
玄澈抬起头,微微地皱了一下眉,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这天底下还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惧怕过,除了
那日看着中箭的纳兰淳在自己怀中不省人事,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是害怕,他害怕失去她,害怕这一生都无法和她在一起。
“怕什么?”
“不怕死吗?你一次又一次的冒犯本公主,就不怕本公主告到北寒皇帝那里,判你个死罪吗?”
玄澈笑出了声,若有一天这女人发现她一直说要置于死地的人竟和能为她撑腰的北寒皇帝是同一人时,该是有多尴尬,多有趣啊!
“你笑什么?”纳兰淳不解的嘟着嘴。
“我笑你明明心里舍不得,嘴上还偏要说的如此无情。”
玄澈伸手抚上纳兰淳白净的脸庞,瞬间感觉到手掌中的温度在逐渐升高
纳兰淳羞涩的推开脸上的手,躲到一边,自顾自嘟囔着:“我哪有舍不得”
“若真有一天我死了,你不会伤心难过吗?”
纳兰淳心头一紧,但还是心虚的说“当然不会。”。
“既是如此,那又为何舍身救我?”
纳兰淳避开玄澈热切的目光,很是随意的扔了一句:“我我是顺便”
“哈哈哈哈顺便?好一个顺便”
这个答案还真是让玄澈颇感意外。他再一次将裹着被子的纳兰淳抱住怀中,慢慢地着她的长发。
“可知你的一个顺便却差点让我心痛而死,以后若真想让我死,你大可到皇上那里告个十状八状,切不可再作出如此‘顺便’之事。”
纳兰淳依偎在玄澈怀中,听着他深情的倾诉,心中最后的抵抗防线也彻底的土崩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