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比我哥哥家的还要大一些。”善善妈婉兮回忆着几个月前在娘家学手艺时蒸笼大概的样子。
“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没买了吧。”
“没了吧。”
“要不你再好好想想，看看，不然少了东西，明天早上可就闹笑话了。”老于从未接触过做早点，对于明天开张心里总没谱。
“该有的东西都有了。”善善妈很确定的说，毕竟开张不准备做很多早点，所以也不用考虑面粉、馅什么的够不够。
2002年8月8号：一个值得被记住的吉祥日子。
早上8点多，睡在出租屋里的善善无法像小区里的孩子一样，安安静静的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因为左邻右舍的各种声音都能传递进来。
醒了的善善爬起床，开始在院子里刷牙洗脸，看到左邻右舍围着那一口水井或是洗衣服或是洗菜，伴随着棒槌拍打着衣服的声音外更多是扯着嗓子在那笑声笑语，好不热闹，这也满足了善善对新事物的好奇心。
洗漱好的善善要去爸妈那里吃早饭，经过那条两公里的巷子时，瘦小身材的他总被人潮拥挤的人群湮没，但善善走在人群中特别开心，他好奇所看到的每幅景。
偶尔若是谁在人群中看到这么满脸笑容的可爱小男孩，总是会忍不住的多看几眼，心情也变得好起来。
“善善，快过来。”本来无精打采靠着门面房墙壁的善善妈看到不远处的善善，立马有了精神。
善善点了点头，歪歪倒倒的绕过门前卖早点的桌子。
第一天开张总共做了22个肉包，22个菜包，22个豆沙包，22个馒头，并不守旧的爸妈还是讨了个吉利数字88，一块钱四个。
但从未做过生意的老于不知道怎么卖早点？上午已过去小大半，却只卖出4个肉包和2个馒头。
虽然人来人往，虽然老于时刻准备着微笑面对过往有可能买早点的顾客，但没人光顾。
早上4点起来忙活到现在，心态不好的善善妈更是无奈的靠着墙边。
“刷牙洗脸了吗？”门面房前有一张桌子，旁边一个大煤炉；上面架着五个蒸笼，桌子上也有一个盖着盖子的蒸笼，而站在桌前的老于看到善善时，蹦了很久的笑脸也由僵硬变得轻松些许。
善善点着头，走向妈妈。
“拿这个碟子去让爸爸给你拿肉包子。”
“爸爸，我要吃肉包子。”善善屁颠屁颠的走到老于这。
“想吃几个。”
“四个。”
“好，爸爸给你拿。”爸爸仔细找那蒸最好最圆润的肉包给善善。
“善善在这坐着吃，这还有碗水。”妈妈正说时，善善就干掉了一个肉包。
饿了还是怎么的，善善特别喜欢吃包子，不一会儿就吃完了四个肉包。
“直接手拿着吃。”老于见状又夹了一个肉包给善善。
“还想吃就去爸爸那拿。”善善妈看见善善能吃心里也高兴了起来。
就这样，来来回回吃了八个大肉包，货真价实。
善善：对于爸妈而言，特别是此时此刻，让他们觉得幸福与责任同在，觉得今天所发生的并不挫败，一家人在一起就够了。
再说，万事开头难，一切都会好起来；只是，剩下的几十个包子馒头得自家吃。
第二天，依旧做了88个包子馒头，生意稍稍好了一点点，但到了半上午还剩不少。
“馒头怎么卖的啊。”不远处一个摆菜摊的大妈过来问，还时不时回头看看她的摊前有没有人。
“一块钱四个，你要几个？”老于一边掀开蒸笼一边笑着说。
“这么小啊，给我拿四个吧。”如果不是饿急了，大妈绝对要熬到中午回家吃饭，省下这一块钱。
“好。”
“来了，来了，我先拿一个吃，剩下的你装好给我送过来啊。”看见菜摊前有人停驻，大妈等不了老于在那用塑料袋生疏的装馒头，只好拿起一个馒头边吃边跑回菜摊。
紧接着老于也跟了过去，面带笑容的站在菜摊旁等大妈的那单生意做完，差不多有一分多钟。
“你的馒头。”
“一块钱吧，给。”看到老于一直站在旁边等她做完生意，所以也很客气的先掏钱递给爸爸。
“对了，你家有水吗？刚那个馒头吃噎住了。”大妈边拆开塑料袋边略带尴尬的说。
“有，你等会，我回去给你倒一碗水来。”老于一路小跑着回去取水。
不一会儿，
“水有点烫。”
“没事，这个碗我走之前送给你。”
“好，什么时候给我都可以。”老于开心的回去了。
“谢谢老板了。”
对于农村出身的老于，真的不知道怎么做生意，虽然无法尝到赚钱的滋味，但感觉到大妈吃上了饱肚子的馒头，喝上了解渴的水时，他特别知足开心。
在“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城市，农村出身的老于是那么的憨厚淳朴，会因别人填饱了肚子而开心满足，至少在那个时代，那一刻，老于发自内心的笑脸注定成为这座城市最亮丽的风景。
接下来，周围好多个摆菜摊的大叔大妈都来买包子馒头，就这样，开张第二天，生意就好转了许多，加之善善一人一顿干掉八个大肉包子，也就没剩下多少包子馒头。
“要不晚上我交9块钱给厕所老李，不然每天上个厕所还得带钱，真麻烦。”由于菜市场附近门面房都没有厕所，所以内急只能去菜市场旁边的公共厕所，但进去得交钱，小便一次一毛，大便一次两毛，包月3元每人，刚从厕所回来的老于盘算着，还是包月划算。
“上个厕所还要交钱。”善善妈边嘀咕边到处擦擦桌子扫扫地。
“你那不是空话吗？建那么大的厕所不收钱怎么行呢。”
“吃过饭后你去交吧，省得麻烦。”
“恩，今晚能把昨天剩的包子馒头吃完吗？”
“还有7个包子，5个馒头，只不过包子有点馊了。”善善妈闻了闻昨天开张还剩下的包子。
“没事，晚上就不热它了，用油煎着吃。”连续两天三顿都吃包子馒头的老于有点腻了，但又不得不吃，只好油煎改改口味。
“也好，那善善吃什么呢？昨天这些不能让他吃。”
“今天不是也剩了一些吗？拿十个包子出来分开油煎。”老于边说边开始架锅倒油。
不一会儿，每天下午都要在出租房里写一篇作文的善善过来了。
“作文写好了吗？”老于问道。
“写好了”善善直勾勾的看着锅里油煎的包子。
“好，晚上回去我看看。”
“这是什么啊？这么香。”
“爸爸晚上给你做的油煎包子，特别好吃，先去洗个手再吃饭。”
“好。”看见这么有食欲的煎包，善善回答的响亮干脆。
看似没有差别的晚饭早已被安排好了，善善开心的吃着油煎的包子，而爸妈默默的在一旁吃着变味的油煎包子，悄无声息。
回到住处后，老于反复看了两遍善善写的作文，然后在作文本上打了一个98分后，拔起一根烟开始说：“善善你过来，今天作文写的不错，没有一个错别字，语句我也看了都特别通顺，不错，有进步。”
诚惶诚恐走过来的善善听到这，顿时轻松起来，但还是一本正经的站在爸爸旁边听他说，毕竟最怕爸爸。
“这次作文我也帮你数了一下，一共136个字，知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你能写这么多字？”
“不知道。”
“你来看看，这一段写的就比较好，知道为什么吗？写文章首先人家看的是你的字迹工不工整，好不好看；其次要读起来朗朗顺口，不能一句话读不通；然后就是要让别人看起来有东西，有内容；那怎么做呢？知不知道？”
善善摇了摇头。
“写作文除了我刚说的之外，最关键的是要会扯，要东扯扯西扯扯，这样作文就好写多了，别人看着就会觉得这篇作文写的不错，有内容不空洞。但是只会扯还不行，记得最后一定要再扯回来，就是你扯到天边都没关系，但最后一定要再扯回主题，你要是不收回来，就是瞎扯了。今天你的这篇作文就写得不错，看似中间你写了这么一大段和题目都没有关系，但看看最后你这句话，话锋一转又把它拉回来了，这样就文合题意，不错，有进步，继续保持。”
善善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以后就这样写，第一段引入话题，第二段天南地北的海扯，第三段收回来总结一下，Perfect。
话说，接下来几天早点铺生意稳定在每天100个早点左右，进账约25元，除去房租水电煤费，依旧亏得相当严重，但是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我这几天特地观察了一下，那栋楼里做批发的摊贩每天早上四五点就开始忙，一直要到上午的九十点，到那时估计都饿了，我端几笼包子馒头去肯定好卖。”老于一边手持木棍搅拌豆沙馅一边思考着。
“那能行吗？”善善妈有点犯嘀咕。
“试试呗，不然怎么办，按照目前这种状态，一天也就卖到100个怎么行呢。”
“那明天早上要不要多做一点？”
“多做20个馒头和20个肉包。”老于思考了一会略带信心的说。
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
“哎，婉兮，你来前面卖，我端两蒸笼去菜市场里面转转。”老于扯了些塑料袋端着蒸笼，抖擞着精神出发了。
菜市场里面，端着蒸笼的老于感觉自己格外显眼。
可惜没人看他，大家要么在买卖东西，要么在聊天，要么在忙着，没有人关注到这样一幅很特别的景。
那个菜市场里有五排摊位，每排摊位之间有过道，看着眼前这一切，畏难情绪顿起，老于两条腿顿时没了劲，挪不开脚步，在那小拐角站了一小小会，心里不停反复的斗争着。
想着路是自己选的，刚开始也觉得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万事开头难，开了头就行。
走起！
但走了大半过道的老于没有说一句话，他想喊“卖包子馒头”之类的话，让大家注意到；可是就是这第一句好难开口，一个又一个畏难情绪，他多么希望有一个人说：“哎，你这端两个蒸笼是干嘛的啊？”这样就可以开口说话了，感觉就不会那么的突兀了。
可是一个过道走完，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人关心他来这干什么。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试了才有机会。”想到善善这几日写的作文，老于咬咬牙小声自言自语。
“有没有谁饿了啊，包子馒头一块钱四个，啦。”终于，老于勇气冲天的喊道，那一刻仿佛整个菜市场里的人都听到了。
“吓死人了，哎哎哎，你这是干什么？”一个猪肉摊的大爷着实被吓了一跳。
“卖包子馒头，要不买几个？”老于微带尴尬的笑着说。
“卖包子馒头？”大爷在那犯嘀咕的问，因为他从未见过这样卖包子馒头的。
“我是楼对面新开的一个早点铺，然后想多卖一点，就端了蒸笼上来了，看看谁要是饿了，不就不用麻烦出去买了吗？”也许这句话周围人没有听到，但大爷听到就够了，至少已经有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
“你这不说我还不饿，一说感觉自己就饿了，有什么包子啊？”
“肉包，雪菜包，豆沙包。”
“那给我来四个肉包吧。”大爷爽快的递了一块钱上去。
人生最幸运的是：你做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时，不管是大是小，会有一个善良的陌生人支持你、鼓励你。
“好的，您拿好。”欣喜的老于将蒸笼的一个小角搭在摊台前快速的装了四个肉包。
“好吃的话，我天天买。”看着眼前这个笑起来很憨厚的小伙子，大爷顺道补了一句。
“谢谢，谢谢。”
“卖包子馒头了，一块钱四个。”有了第一票生意，老于的脸上泛起了微笑，勇气也多了许多。
“你那馒头怎么卖的啊？”离肉摊大爷不远的一个菜摊大妈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幕幕，还没等老于走近就喊起来，的确是饿了。
“一块钱四个，你看看还冒热气呢。”老于边说边揭开蒸笼盖。
“给我拿一块钱的馒头。”因为早上起得有点迟搞得没时间吃早饭一直撑到现在，但摊位又离不开人的大妈早已饿的没办法了。
就这样，第一天很幸运，菜市场还没绕完老于两蒸笼的包子馒头都卖完了。
“你家馒头味道还不错，就是有点噎人。”在打道回府的路上，之前买馒头的大妈可能吃的有点快，看见老于从摊前走过的时候说。
“那要喝点水哎。”
“就是没水喝啊。”
“你别急，我回去拿个水瓶来，对了你有杯子吗？”
“有杯子。”大妈喜出望外的拿出杯子晃晃。
“好，你等会哦。”
在出菜市场门的那刹那，看见阳光灿烂的天空，老于很开心。
不一会儿，老于提了一大水瓶开水过来了。
“你杯子呢？”
“在这在这，你真是一个好人，明天还来吗？”被噎住的感觉还真不好。
“应该每天十点左右都过来一下。”
“好的，好的，今天卖的还好吧，我看你两笼卖完了都。”
“还好，还好，都是大家照顾生意。”
“哎，是你方便了我们，你每天十点过来这个时间刚刚好，人不是特别多，我们也不怎么忙，然后也差不多都饿了，但摊位又不能离开人，你来了刚刚好。”大妈很热心的分析着。
“嗯嗯，有道理，但也是大家照顾生意。”老于变得有些腼腆起来。
之后，老于又一个一个问其他买过早点的人需不需要水。
一路上，老于看到了大家的开心，收获了特别特别多的谢意。
最后来到猪肉摊大爷的摊前，第一个买早点的大爷前。
“大爷，有没有杯子，我给您倒杯开水。”
“谢谢，谢谢，我杯子里还有水。”
“我再给您加点。”
“那太感谢了。”
“对了，您给我秤一斤五花肉。”倒完开水的老于，心里高兴想想中午吃点好的，然后一下子就想到了红烧肉。
“好好，你这划不来哎，我买你四个包子，你买我一斤肉还搭一杯开水。”大爷边切肉边开完笑的说。
“那不哦，这不中午想买点肉回去烧烧。”
“恩，我给你切这块，肉好。”大爷把案板上那块肉翻来翻去。
“对了，差点忘记了，你给我切个四斤，下午还要拌肉馅呢。”老于对这大爷特别有好感。
“好的，好的，你贵姓啊。”大爷从心里开始想交这样一个朋友。
“我姓于，于福阳。”
“哦，于师傅，不错不错，来来来，抽根烟。”大爷主动递了一根烟。
“不敢不敢。”
“这有什么的，我给你点。”
“那谢谢了，我自己来。”
“切多了，一共四斤半，收你15块吧，你看行不行。”
“可以可以，四斤半差不多17块，收15块您亏了，这不行。”老于边说边掏出17块。
“哎，17块多麻烦，就收15块。”大爷很干脆的说。
“不能让您老亏了，不然下次您买我包子我哪好意思收钱啊。”
“你这人不错。”看着实在拗不过，大爷只好收下17块，顺便随手又切了一小块肉加在上面。
看着老于走远，大爷在想：
一个人得需要多么坚定的信念和激情才能够这样，端着几笼包子在菜市场里来回吆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