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安镇。
少不了的热闹,少不了的人。
大街上的小商贩吆喝着叫卖着自己的东西,大街从一早就满满的人。
这么热闹的集市自然少不了想白吃白喝的人,而这个人不仅白吃白喝,而且酒量食量极大,就连旁人看了都觉得他一会儿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一个乞丐。
小二自从他进来就死死盯着他,因为他衣衫褴褛,周身异味,走到哪人们都会刻意地避开。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进得去黄安镇赫赫有名的“凤韵酒楼”的呢?
乞丐虽然是个乞丐,但他不是一个穷乞丐。他很有钱,但人们也只是看了一眼他拿在手中的金子,凤韵酒楼的掌柜的自然想把这块大金子收入自己囊中,所以也不管这个人有多臭有多脏,只要有钱就好。
但他还是找了两个打杂伙计盯紧了他,生怕他赖账跑了。
乞丐要了一桌子的好菜和两坛陈年老酒。
他吃饭的动静不大,但只是这么一个人也足够引起人们得注意了,毕竟乞丐进酒楼,着实令人新奇。
乞丐坐在二楼一个靠边的桌子,从那他可以看到街上来往的行人,但他却很少往下瞧,倒是有不少人对着他指指点点,可他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乞丐正啃着一只鸡腿,满嘴满手全是有,他的手很脏,但他毫不介意地吮着手指,把手上的油啊酱啊全部舔干净。
乞丐打了个饱嗝,桌子上一片狼藉,但不剩下一点饭菜,有的只是吃剩下的骨头,吃得比狗嘴里的骨头还要干净。
店里的两个伙计一个体壮肩宽,横眉冷眼,皮肤黝黑黑,手臂粗壮,一看便是成日干些重体力活的人。
另一个伙计则显得机灵许多,体格偏瘦,但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个不停,看来经常讨客人们的喜欢。
这两个人见乞丐吃得差不多了,都摆好了架子,生怕这乞丐趁机溜掉。
可乞丐并没有溜掉,反而叫他俩过去,二人相视一眼,边走了过去。
那个机灵的伙计先搭上了话,“您老吃饱了?”
“饱了饱了,就是酒还没有喝足。”
那伙计一看,两只酒坛已经空空如也,暗想这乞丐竟然这么能喝?
“那客官您要不要再来一坛?”掌柜的早就对他有吩咐——不管他要多少酒菜都给他上,但那块金锭子一定要拿到手。
“一坛?你敢小看我?再来个十坛八坛我也能喝得下!”乞丐拿指甲抠着牙。
那机灵伙计以为他喝多了,怕他生出是非,赶紧把那金子弄到手才是正事,便道:“是是是,客官您海量,那您老要走了吗?”
“怎么?吃饱了我不能歇歇吗?想撵我走?”
“不是,不是,瞧您老说的,小的怎么敢您走呢?”
乞丐瞥了一眼在那个油嘴滑舌的伙计身旁站定的壮汉,冷哼道:“我看你们是怕我赖账不给饭钱吧!”
那个机灵伙计眼睛眯成缝,道:“瞧,您又说错了,客官您那么有钱,怎么会赖账呢?对不对。”
他拿胳膊肘碰了碰他那壮汉同伴,可那壮汉动也不动,连表情都没有。
乞丐道:“原来呢我是想付钱给你们的,但是现在又不能给你们了。”
那两个伙计脸色微变,变得明显却又留了余地,机灵伙计道:“客官你这是说笑不成,咱家酒菜都给你上齐了,你也吃饱喝足了,怎么不给钱呢?”
乞丐倒是很平淡,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小二话里有话般地说道:“也不是不想付,只是我突然想起来我这钱还有别的用处,只能委屈你们了,来日我再来你家吃饭的时候,自然会给补上。”
那机灵伙计的脸被气得又青又紫,拍桌怒道:“好家伙!你这臭乞丐,果然是想赖账,虎子,别让他跑了。”
那个一旁少言寡语的伙计就是虎子,他怒瞪着眼,两只手张在身前,果然像只老虎要扑食一般。
在座的客人也都停下筷子和酒杯看起了热闹。
虎子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声,那机灵伙计则是一脸小人狞笑。
机灵伙计道:“你这老叫花子,想要白吃白喝拍屁股走人,那就把酒饭全都给我吐出来!”
乞丐倒是毫不惧怕,掏着耳朵说道:“就算我吐出来,你们既不能回锅重做也不能入口吃掉,何必让我吐呢?”
有几座的客人听了都觉好笑,有的则觉得恶心。
那伙计则是气得脸发白,“好,那就把钱拿出来,滚蛋!”
“你怎么听不懂呢?我不是不给,下次再给!”
“我们这儿不准赊账!”
“那没办法了。”
“怎么?害怕了?还是乖乖把钱交出来,免得受些皮肉苦。”
“不是,我的意思是,既然没办法,我也只能赖账走人了。”
话刚说完就见这乞丐一个翻身,竟从楼上翻了下去。
众人一片“唷——”声,都离了座子趴着头往下看。
这凤韵楼二层离地足有两丈余高,谁也没想到乞丐竟能翻下去。
两个伙计都连忙去看,却怎么也找寻不到乞丐的踪影,许多人都在那咋舌——“唷,我看那乞丐不简单。”“这么高,肯定不是一般人。”“看他吃的那一桌菜,谁能吃下那么多?”……
那个伙计只能嘴里叫骂着,咬着牙,但也别无他法。
乞丐翻身下去之后,便一溜烟儿地跑掉了。一个乞丐在大街上疯疯癫癫地跑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很快他就闪进了一个黑咕隆咚的小巷子里。
“哼,想要我的金子?门儿都没有。”他掂着从怀里取出的金子,一脸得意地笑着。
“你不是嫌钱脏吗?”
一个声音从黑巷子的另一端传了过来,乞丐停住了脚步,眯着眼瞧着那个人影,然后笑道:“别人的钱当然脏,我的钱却很干净。”
那人道:“难不成你的钱不是别人的?”
乞丐叹气道:“为什么世间那么多蠢人,我说是我的钱,当然就不是别人的了。它从一开始就是我的,这是我在土里挖出来的。然后自己把它敲成了元宝。你看……”乞丐将金子拿起给那人看,“这上面没有官印。”
那人看不到,但也不在乎。乞丐将金子又装进自己的怀里,整了整破烂不堪的衣衫。
乞丐说道:“你也是为了我的金子吗?”
“你说那是你的金子,我干嘛要它?”
“不要正好,我要走了。”
“这也不是我的路,你想走就走。”
乞丐睥睨着他,似乎很是怀疑。但他仍然往巷子另一端走去。
越走越近。
他看清了那个人得模样,体格硕大,却一副白面书生的脸,就像身体和头分别是两个人的一样。听起来让人好笑,但若是有人见到了他就绝不会笑出来。
若是一般人见到他,定会吓得腿软。
乞丐果然不是一般人,他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似乎那人变得透明一般。
乞丐虽看似毫不在意他,其实早就将他打量个遍,尤其是对他那只手——修长白皙的手,指甲修得干净漂亮,和乞丐脏兮兮的手完全不一样。
而且那双手很危险!
乞丐刚刚从他身旁走过,忽然觉得一阵强劲的掌风从背后袭来,这一掌下去必然不死也会重伤,可乞丐面不改色,仅是身形一晃,就躲了过去。
转而笑道:“不是说我随便走吗?不是说不要我的金子吗?”
那人说道:“我不要你的金子,但是我要你身上的另一件东西。”
“什么?”
“你的人头!”
转瞬间,那人已经朝着乞丐打出十掌,可这十掌却全都落空。
那人发出奇怪的笑声,不仅不觉得气馁,反而很开心,“果然是你,江湖上能躲掉我十掌的人还不多。”
乞丐也笑道:“错了,能躲过你十巴掌的人多得去了,但能躲过乔霖乔二郎的‘绣花掌’的人可不多。”
那个人白净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说的乔二郎?”
乞丐背负着手说道:“世间少有俊男郎,细手堪比绣花娘。八尺身高书生脸,云梦亭中乔二郎。”
那人笑道:“你可知道我最讨厌这个评价。”
“不喜欢这首诗吗?”
“这个能算得上诗吗?”
乞丐不说话了,乔霖也不再说话,二人就这样默默看着彼此。
街上的喧闹,车马来往的声音,这二人似乎都听不见。
片刻之后,乔霖的脸上冒出了汗,乞丐呼吸也变得少有些急促,但脸上仍是轻松的样子。
二人站着动也不动,就像两棵树,早就生根在地上,又像两把剑,锋芒交错,时隐时现。
良久之后,乞丐似已支持不住,踉跄坐倒在地上,喘着粗气。乔霖也扶靠着墙,一副好像刚一口气跑了千里地的样子。
乞丐稍稍歇息之后说道:“我,我打不过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乔霖稳了稳身子,慢慢走向乞丐,乞丐眼睁睁看着他,却难以挪动半步。
乔霖道:“你自然知道我想要什么。”
“笑话,你来找我,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
“你既然认得我,当然也就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
乞丐忽然大笑道:“看来我非交出来不可吗?”
乔霖微微颔首:“不然,把命交出来也行!”
话为说完,乔霖一只手已经扼住了乞丐的脖子,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只纤细的手居然那么迅速那么有力,乞丐虽然挣扎但毫无办法。
乞丐从喉咙里艰难的挤出几个字:“杀——了我,你什么也——得不到。”
乔霖一听,果然松开了手,乞丐趴在地上咳嗽着。
乔霖说道:“看你也是曾经的豪侠,我不会让你死的太难看,只要你把东西交给我,我会让你有个全尸。”
乞丐哼道:“还是要我死吗?”
忽然,乞丐朝乔霖小腹击去,乔霖一闪,躲过了他那一招,谁知那乞丐还有后招,从口中吐出两根银针,银针又细有小,肉眼根本无法察觉。
这两根针插在了乔霖两腿,乔霖顿时无力,跪倒在地上。
乔霖气道:“没想到你居然也会暗器伤人,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他的眼神已不像之前温文尔雅,而是像一直野兽,好似要把乞丐撕碎。
乞丐笑道:“为了活命,我也学了不少东西。我不杀你,因为我是好人。如果你要杀我,那就尽管来。”
乞丐背过身去,说道:“但就算我死了,那东西也绝不会落在你手上。”
乞丐回头瞥了乔霖一眼:“这两根针很快就会被你逼出来,但那个时候你已找不到我。回去告诉南宫鹤,他的日子就要到头了。”
乞丐笑着离开,乔霖却只能恨恨地看着他慢慢离开。
深夜。
乞丐无处可去,肚子饿得发慌,他卧倒在一棵树下。
这种日子他早已经习惯了,以地为床,以天为被,但是平日他总是能找到吃的,可今天……
今天他确实吃了不少,平时这一顿饭能让他一天都不用吃东西,可偏偏今日遇到了个麻烦人。
和乔霖较量之后,体力消耗甚大,那食物也随之从肚子里消失了。
他本想离开黄安镇,但想了一想还是打算留下来,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他想,此时乔霖一定是赶回去通报南宫鹤了。
“南宫鹤日子要到头了……”他嘴里念叨着,开心得笑着,又留下了泪,悲伤着。
忽然他听到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乞丐警戒起来,起初他以为是乔霖,再一看,竟是一个行路匆忙的过路人。
但已经是深夜,即便是在普通的人在这夜里如此匆忙也变得奇怪。
乞丐想,既然不是乔霖倒也没有多大威胁,何妨不去探一下。
他忽然出现在那个人面前,那人吓了一跳。再一看,那人精瘦的脸,一副店小二的打扮。
那小二颤声道:“这大半夜的,你是人是鬼?”
乞丐道:“你见过鬼吗?鬼会说人话吗?”
小二仔细一看竟是个乞丐,随后便从鼓鼓的腰包里掏出几个铜钱给乞丐。乞丐不屑,一手打掉了铜钱道:“这是脏东西,我不要!”
小二道:“这是钱啊,你怎么不要?”
乞丐冷哼道:“这是毒药,比砒霜还要毒!”
小二虽然觉得乞丐既奇怪,又好笑,但现在他只想赶紧抽身离开,好把赌博赢来的钱藏好,便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乞丐看了他一会儿,拍拍肚子,忽然自言自语道:“他既然是店小二,一定是回附近的酒楼客栈,何不如跟着他去他家店中找些吃的过来呢?”
于是乞丐就跟着他,途中小二数次转头,乞丐都是身影一闪,躲到小二看不到的暗影里。
小二越走越快,他也越跟越紧。
片刻功夫,果然看到了一家客栈还亮着灯。乞丐想,总不能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去吧,于是他翻墙进了后院。嗅了嗅鼻子,还真让他找到了厨房。他便悄悄进去了。
厨房里漆黑一片,但他似乎有夜视的眼力,他从锅里找到了一些锅巴偷偷嚼了起来。
又在蒸笼里找到了几个馒头,虽然已经有些发硬,但有总比没有好。
他剥了一根葱,就着馒头,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这时他听到门口有动静,于是他悄悄爬过去,屏住呼吸,从门缝里往外瞧。
门口有一个和尚和一个少年,和尚对少年说了些什么,少年就到井边舀了水洒原先站着的地上。
不一会儿,那地上竟然发出金光,但他看不见到底是什么,于是乞丐慢慢站起来看。
可那个和尚忽然挡住了自己的视线然后转向自己,乞丐以为被发现了,立马吓得伏在地上。
过了好久,他再一看,却只剩下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那个和尚不见了。
乞丐满心奇怪,那金光到底是什么?莫非是金子?他不在乎钱,但是他在乎新鲜奇怪的事情。
“那个和尚,好像在哪见过啊。”他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