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福儿很快来到梁帅跟前。
看着形容憔悴到近乎垂垂老翁模样的他,柳福儿抿起嘴角。
“你来了,”梁帅露出个微笑,示意仆从摆上凳子。
柳福儿谨守规矩的只坐半边。
梁帅示意仆从离开,望着几乎严阵以待的柳福儿,他笑了。
“还在气我早前让你把兵权上缴的事?”
“媳妇不敢,”柳福儿答得很是谨慎小心。
“我知道你气我,”梁帅轻叹了口气,道:“有些话,我本不想说。”
“但现在看来,我若不说,你定会以为我是个一根筋,只认死理的糟老头子。”
柳福儿不自在的动了动。
梁帅道:“我知道,我早前的话,让你接受不了。”
“那些东西都是你自己打拼下来的,凭什么要给半点也没帮过忙的唐皇。”
柳福儿没吭气。
“你会这么想,这么做,其实也没错。”
梁帅吸了口气,语气为重。
“只是,你可有想过,我梁家世代皆为唐家之臣,你是我梁家妇。”
“在世人眼里,你也是我梁家的一面旗帜。”
“若你生了什么年头,那些人或许不会说你什么。”
“却一定会骂梁家背信弃义,枉顾先皇厚托。”
梁帅盯着柳福儿。
“我已黄土没过半点,便是被骂,也不过是三年五年。”
“二郎是个混的,便是被指着鼻尖,被人骂得狗血喷头,也不会真个在意。”
“可是康儿,”他说得有些急,面颊开始泛红。
“他还那么小,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真的忍心让他被千夫所指,被万人唾骂?”
柳福儿手指微缩,藏于袖中。
“那些名利,看似耀眼,可跟康儿比起来,你以为孰轻孰重?”
梁帅一瞬不瞬的盯着柳福儿。
见她面色沉沉,半点情绪不露,心里顿时颓然。
他摆了摆手,“我言尽于此,该怎么样,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闭上眼,虚虚的喘气。
柳福儿起身,敛襟一礼,便悄无声息的出去。
走出院子,老常自边上的花径过来。
“他可有说什么不妥的?”
柳福儿摇头。
“那你这是,”老常往明显气色差了好些的柳福儿。
“我没事,”柳福儿笑了笑,道:“就是忽然想明白些事。”
老常看她,一脸茫然。
“早前果然是我太执拗了。”
柳福儿低声道。
老常眨巴下眼,还是没明白。
柳福儿也没想他明白,只是摇了摇头,回去书房。
写了信,她递给候在门边,迟疑着到底要不要问的老常。
看到上面蜡封,老常也不顾得在琢磨,忙把信送走。
日子一天天过去。
南地和东边的捷报频频传来。
春末夏初,谢大来信。
刘家所有地盘皆被他顺利接手。
只是刘家地盘着实不小,他跟前缺得力能干的疏离。
让她挑选些能干的,送过去。
柳福儿赶忙准备。
没几天,书吏们便带着家眷登船启程。
又两天,梁康也送来信。
收复徐家地盘的进程十分顺利。
他与阿耶兵分两路,从两边夹击,与汪四合力。
预计下月末便会将江淮江南两地尽数收入囊中。
看完信,柳福儿长长松了口气。
如此,大局便已经定下。
接下来便是西南了。
柳福儿来到身后高悬着的地图边,手指轻缓的划过群山包围着的那一小块地方。
而此时,就在柳福儿手指的停顿之地,一艘高大又极其奢华的楼船缓缓行出。
水流潺潺,很快将其送向远方。
又小半个时辰,朱小郎步履轻快的从风景秀丽的蜿蜒小路行出。
待到山下,他登上装饰十分简单的客船。
船速不慢,只小半天便回到城里。
进了自家院子,朱小郎便把身上那一身素青长袍换成绣锦的。
绕过两道小门,穿过景致秀丽的小院,他来到前院。
此时正是饭点,食客众多。
酒水博士在各桌各厢房间川流不息。
朱小郎一手负与背后,穿过穿堂,出了门。
街市上熙熙攘攘,热闹不休。
他眯着眼,望着远处列队穿行而过的朱家军,嘴角浅浅勾起。
暖风轻拂,人们的衣服渐渐变得轻薄。
某个清晨,一船队缓缓行到卡口。
早上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
兵士仔细看了好半晌,忽的雀跃起来。
“是柳家军,柳家军回来了。”
这话一出,所有轮值的兵士都聚拢过来。
大家再三端量,确定没错,便有人急急奔下城墙。
唤了同伴开门的同时,又赶去回禀。
这时间,府里才刚开门。
门房瞧见兵士,急忙出来。
“快,跟大人说,柳家军回来了。”
兵士一路疾奔过来,到近前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门房见他几乎站不住,忙扶他坐下,才去通禀。
没过两刻,柳福儿便从内院赶来。
兵士急忙见礼。
柳福儿点头,便往外行去。
兵士赶忙跟上,跟着早已备好的马车,一路赶到卡口。
此时,船队已考上阜头。
梁二正从搭板下来,见到柳福儿,他眼睛一亮。
柳福儿睃了眼后面泊着的船队。
看装束,该是南下的柳家军。
梁二阔步走到近前。
“你来了。”
他伸出宽厚大手,伸到一半,又想起柳福儿不喜在外表露的性子,又生生收了回去。
柳福儿望着他,淡笑着侧身。
两人相携上车。
才刚坐定,梁二便一把抱住她,把头搁在她肩膀,低声道:“我好想你。”
梁二手臂有力的箍着她肩膀,让柳福儿更直观的体会他的心情。
柳福儿心尖颤了颤,伸出手,轻覆梁二手背。
梁二闭着眼,软软蹭着她鬓发。
暖暖的气息呼在脖颈,带起一片细细密密的酥麻。
柳福儿微紧手指,低声道:“坐好了。”
“我不,”梁二孩子气的摇晃两下,大大脑袋晃悠着,越发的靠近脖颈。
柳福儿顿时一僵,再不敢动作。
车子随即摇晃起来。
梁二跟着一晃,略有些干皮的嘴唇划过一抹细腻。
柳福儿顿时哆嗦了下。
“老实点。”
“我很老实啊,”梁二一脸无辜。
是车子的错,跟他无干。
柳福儿斜他一眼,却又拿他无法,只能由着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