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九唬了一跳,乖乖跟着宁氏去正院。
进了门,宁氏便喝退屋里所有的丫鬟,自己坐去上首,冷睨紧随着进来的徐九。
徐九被她盯得一阵心虚。
宁氏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哼道:“你可真长出息了。心怎么就那么狠,对自己的亲骨肉都能下得去手。”
“阿娘,你说什么?”
即便到此时,徐九也还是想要蒙混。
宁氏盯着他道:“你还不与我说实话?莫不是要我请来你阿耶,让他来问你?”
“阿娘,”徐九软软的唤了声,撒娇的往前挪蹭。
“你站住,”宁氏冷喝,道:“说吧,这是你的主意还是马氏的?”
“什么主意,”徐九道:“阿娘你怎么了?”
宁氏揉了揉额际,道:“行,你不说。那就交给你阿耶和叔父。”
她换来丫鬟,道:“去请家主过来。”
丫鬟领命,往后退。
“阿娘,”徐九道:“你别跟阿耶说,我说还不行?”
宁氏狠剜他一眼,示意丫鬟退下。
徐九往前蹭了蹭,小声道:“我也不是故意的。”
他道:“我今天得了点稀罕茶叶,想跟她一道尝尝。”
宁氏眯了眯眼,面上满是怀疑。
“真的,”徐九瞪圆了眼睛,道:“那茶我也是喝了的,她只喝半杯,余下的都是我喝的。”
“我若真下毒,岂不是先毒死自己?”
宁氏闻言,神情略缓。
她示意徐九坐定,道:“我是说要你对她好,可那也要分哪方面。”
她道:“她怀着身子,吃食上有着好些禁忌,你若不清楚便问嬷嬷,以后可不许再这般妄为。”
徐九赶忙应是。
宁氏又拎着耳朵,叮咛半晌,才放他回去陪田氏。
此时,院子里重又恢复平静。
丫鬟们都尽量放轻动作,生怕吵醒田氏。
徐九坐到榻边,田氏眼皮颤颤,似乎要醒来。
徐九忙放缓了呼吸,待到田氏重又沉睡,方才放松下来。
夜色沉沉,院外已是一片寂静。
昏黄的灯光里,田氏的睡颜恬静祥和。
徐九略微往前挪了挪,将手放上她腹部。
才落实,便感觉有东西。
略一感受便知,那是田氏的手。
一瞬间,徐九心里的滋味万分复杂。
他轻轻掀开锦被,将田氏的手拉起。
不想才刚握住,田氏便不安的动了动。
徐九忙放了手,田氏手指舒展,将整个手掌都贴在腹部,方才舒展开眉心。
徐九嘴唇抿紧。
半晌,他将被子盖好,示意守夜的嬷嬷随他出来,道:“夫人手有些凉,你再加两个炭盆进去。”
嬷嬷领命,去准备。
屋里,田氏缓缓睁开眼,安静的看着头顶的承尘。
嬷嬷进来,见她醒了,便笑道:“娘子,郎君还真是体贴,特地吩咐我加了炭盆,生怕你冷着。”
田氏的眼睛一直盯着一处,动也不动一下。
半晌,她合上眼眸,重又睡去。
嬷嬷将才挪过来的帐幔拉好,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大宅院里没有秘密,田氏的事情没等隔夜便已传到各院。
徐节度使的妻室田氏乃是田二娘的亲姑母,得知甥女这般,急得忙要过来。
节度使忙换住她道:“阿嫂是个有分寸的,定会处置妥当。”
“你这会儿过去,保不齐阿嫂多想,到时反倒对二娘不好。”
田氏一想也是这么个理。
只是想是一回事,惦记又是另一回事。
好容易等了天色大亮,田氏便带着些补品等物过去。
正好碰到宁氏。
两人互相见礼,宁氏道:“孩子们年纪小,对这些事懂的不多,一些忌讳也不知道避讳。”
“好在没出什么事情,倒也是万幸。”
田氏松了一大口气。
女子要在大家族里立足,首要一点便要子嗣丰盈。
田二娘嫁进来这么久,肚子迟迟没有动静。
莫说田家,便是她也跟着着急。
现在好容易怀上,可万万不能有失。
田氏心情好了,话语也从容了,她温和言道:“这孩子自小被家里人宠着,单纯得很,亏得嫁来家里,在你跟前,我和她阿耶阿娘才能放心。”
宁氏含笑。
又寒暄两句,田氏转去里间。
田二娘面色泛黄的歪靠在大迎枕里。
见田氏过来,她眼圈瞬时一红。
田氏的心顿时一抽。
她急忙忙上前,柔声道:“可是肚子还疼?”
田二娘微微摇头,莹白的素手拉住田氏,嘴唇抖了抖,便用力抿住。
田氏心知有异,便道:“以后可不能再顽皮,什么事都要听嬷嬷的,嬷嬷让你做什么,你便做,让你吃什么,你便吃。知道吗?”
她手指微微收紧,捏了两下。
田二娘瘪着嘴,微微点头。
泪珠沿着眼睑倏地落下,浸湿搭在身上的锦被。
宁氏要的也不过是田氏的态度,听得这般说,便笑道:“你难得过来,便多坐坐,好生陪陪二娘。”
“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几味补药,与孕妇有好处,我这就去寻来。”
田氏笑着起身来送。
宁氏笑道:“都是一家人,哪用这般。”
“要的,”田氏笑道:“礼不可废。”
两人相携来到院中,亲亲热热的说了会儿话,宁氏才出了门。
田氏重又回到屋里。
她打发了所有人,低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姑母,”田二娘带着泣音道:“是徐九郎害我。”
“什么?”
田氏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是疯了吗?这可是他亲子。”
田二娘呜呜的哭道:“阿娘早前便有交代,我的吃食皆被嬷嬷把关,就昨天他带来了茶,还几次劝我多饮,亏得我多了个心眼,没有多喝,不然……”
她抽涕一声,哀哀的哭了起来。
“你先别哭,”田氏道:“九郎人虽单纯,但也不失良善,这事未必就是他自己本心。”
她道:“这事便到此为止,我会想办法查下去。”
田二娘看着她,乖巧点头。
田氏见她满脸的慕濡和信任,轻抚她松散的头发,道:“不管如何,胎算是保住了。这就是万幸。”
这厢,两人脉脉温情的说着话。
后面形同罩房的位置单独辟出来的小院里,马颖咬着牙关问柑香,“你确定田氏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