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槿把人带去西院。
柳福儿已站在院门口,瞧见几人过来,她忙不迭往前去。
重槿很怕她一激动,忘了脚下,急忙忙的扶着她。
管娘子来到近前,敛襟一礼,细声细气的道:“给柳夫人见礼。”
柳福儿忙扶起她,道:“我与你阿耶阿娘都是好友,你叫我姨姨就是。”
管娘子抬眼,见柳福儿一派和气,看她的目光也极为和善的样子,这才心头微松。
柳福儿拉着她手,牵她进院。
感觉到她手心的冰冷,便道:“这边天气冷,很不适应吧?”
管娘子点头,亦步亦趋的跟着柳福儿进了屋里。
待到坐定,重槿上了热热的甜浆和蒸糕。
柳福儿等她用了些,才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你阿娘怎么没一起过来?”
管娘子抿了抿嘴,小心的把蒸糕搁了。
婆子忙上前道:“夫人有事离不得,便把娘子交由奴送来,”她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了上来。
柳福儿看了眼管娘子,从她神情里察觉出点端倪。
她接过信,并没有看,转而吩咐赤槿把管娘子的箱笼搬来院子里。
又柔声道:“你年纪小,与我住在一起可好?”
管娘子点头。
柳福儿笑了笑,吩咐那婆子,“我不太清楚她喜好,你去帮着拾掇下屋子。”
婆子看了眼管娘子,喏喏的跟着赤槿去了。
柳福儿含笑朝管娘子招手。
待她来到近前,便半环着她道:“你跟姨姨说,到底怎么回事?”
管娘子嘴角用力下撇,半晌才小声道:“城里来了好些抓小娘子的,阿娘和阿耶让我来寻姨姨。”
柳福儿微微蹙了蹙眉头。
以管大的能力,还护不住女儿,想来这来抓人的定是来头不小。
她摸摸管娘子的头,道:“放心在姨姨这儿住,有姨姨在,谁也别想把你抓去。”
管娘子怯怯看她,好一会儿才小心的捏住她半臂的衣角。
柳福儿摸了摸她身上的薄毛半臂,和里面的夹棉袄裙,微微摇头。
虽然管大备得已经算是厚实,可他是不知道中原这边的腊月是有多冷,这身衣裳在这儿还是有些单薄了。
她叫了赤槿,道:“你把婆婆送来的皮子改了,先给她赶出一身衣裳。”
赤槿忙去拿来针线篓子,仔细量过,便去拿皮子布料。
柳福儿温柔的搓搓她小手,挪炭盆去榻边,让她上榻,又给她盖了覆了熊皮的大被子。
管娘子很听话,柳福儿让她干嘛,就干嘛。
大抵是身怀有孕,对上这等乖巧的孩子,便格外喜欢。
她拢好被角,柔声道:“我去跟夫人打个招呼,这就回来。”
管娘子盯着她,慢慢的伸出手指,扯了她披帛。
感觉到她的动作,柳福儿一怔,复又笑了。
她摇摇头,叫来重槿,道:“去跟夫人说一声,我这边先安置了,明天一早带她过去请安。”
重槿点头,快步出去。
柳福儿坐在榻边,道:“好了,我不走了。”
管娘子微微弯起嘴角,小小的动了下身体,往边上歪了下,便合上眼睛。
柳福儿这才微微拧起眉头。
虽说早前就觉得管娘子腼腆,但那是在正常范围之内。
她现在这般更像是轻微的自闭症。
她低唤来赤槿,把信递上,道:“给我念念,瞧着头晕。”
赤槿展开信,细弱蚊蝇的把信读了一遍。
柳福儿深吸了口气。
没想到黄二郎倒是个厉害的,明着来攻汴州,实则却从许州转道,暗中直奔山南。
更没想到的是,现如今的皇帝竟然这般不济事,没等黄二郎打到跟前,他便吓得仓皇逃亡蜀地,连等梁帅来援的时间都没留。
可就是这么个没胆鼠辈皇帝,竟然还有脸在蜀地作威作福?
柳福儿道:“这事莫要与夫人讲,对外只说是来做客的。”
赤槿点头又去针线篓跟前,继续刚才的活计。
柳福儿将信扔到眼前的炭盆里,待到烧成灰烬,她轻轻打了个呵欠,挪了榻上的小几,歪蹭着也进了被子。
没出两息,也跟着睡了过去。
翌日,柳福儿懒洋洋的起来。
赤槿红着眼睛过来。
柳福儿唬了一跳,道:“你该不会一夜没睡吧?”
赤槿笑了笑,道:“就那么点活计,赶一赶就出来了。”
洗漱完毕,管娘子过来请安。
见到她穿着崭新的一身,柳福儿笑着摸摸她脑袋,顺手从妆匣里拿出两朵珠花,别在她发髻两边,道:“这下,好看多了。”
管娘子小脸红红,偷偷望来的眼神害羞又带着女孩子特有的欢喜。
柳福儿拉了她坐定,简单吃了点东西,这才带她去正院。
刘氏昨天就已经知道这人,因着马颖一事,她对人多了些防备,便是客套的说了两句便作罢。
唐氏侧着头细看管娘子,只觉得容貌秀丽,若再张开些,倒是个美人坯子。
几人相携着去了延寿居。
虞氏见了管娘子,便关心起柳福儿,她担心以柳福儿目前的状态是否能在照顾管娘子的同时,更照顾好自己。
但见管娘子娇娇怯怯,人也不多话的模样,她也只能点到即止。
柳福儿笑着夸管娘子乖巧,又说早前在蜀地,若没有管大,她和梁二一行人怕也没法弄来粮食。
虞氏听了这话,便也只能作罢。
回到西院,柳福儿便给管娘子寻来活计。
知道她会画画,柳福儿便让她画年画,写对联。
管娘子抿着嘴,细气的道:“姨姨,我不行。”
柳福儿诧异,道:“我可是知道,你舅舅、你阿耶都很有文采,你既是他们开蒙,又怎会差了?”
管娘子脸颊微红,憋了半天,只得领受。
柳福儿微笑,与她到东次间的书房。
管娘子磨了墨,坐在案几后。
半晌,她道:“姨姨,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
柳福儿问她,“你一个人行?”
管娘子抿着嘴,点点头,眼睛里闪烁着微光。
柳福儿便知道她其实还是怕的,便来到门边,道:“那我坐在这儿,你画好了喊我。”
管娘子舒开眉尖,用力点头,细葱样的手指捏住毛笔,正襟危坐的落下笔端。
柳福儿半仰着的坐靠在椅子里,见她运笔平稳,眉宇沉凝,不由有些吃惊。
她的本意其实是想让管娘子转移一下注意力,如此或许可以淡化被强掳去囚禁的那段记忆,却不想还当真有两把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