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从来没有见过师父这样生气,圣人一怒,天地变色,风哭云号,方寸山顶凝结起厚重的乌云,仿佛下一刻滚滚天雷便会倾泻而下。
不明白师父为何如此动怒,但他依旧双膝跪地,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天地间恐怕只有师父一个人,能够令他放下一身傲骨,低下那颗骄傲的头来。
菩提祖师手中拿着那一个紫金葫芦,只不过此刻葫芦口开着,而里面空无一物。
师父是在怀疑自己么?怀疑自己藏起了葫芦里的仙丹?
可他适才架着筋斗云从天南天门一路到方寸山,片刻未曾停歇。葫芦交给师父时,他还一脸笑眯眯的对他说道:“去过天庭了?听说你勾了死籍他们没找你算账,还封了你一个官?”
菩提祖师把销死籍的事情说的如此随意,悟空很是意外,他本以为师父会如上次私自去灵山一样责怪他一番,毕竟这也算得上是他出去做下的一件祸事。
菩提看出了他一脸意外,又继续道:“怎么?很意外?是不是疑惑为师怎么不骂你啊。”
悟空点点头。
“那死籍销了便销了,值些什么,修行本是逆天而为,便顾不得那些规矩,下次若有人再拘你,直接打杀便罢,免得听其聒噪。”
悟空一脸崇敬,早知师父素来不羁,却不曾想杀伐果断至此。
他也是很久很久以后才想明白,师父修的是杀伐之道,所以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他畏惧,唯独他教出来的这几个徒弟才能令他心上有一丝挂怀,入地府尚可以回来,一旦去了灵山,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当年曾有过门人弟子遍天下,万仙来朝碧游宫,那是何等壮阔的景象,而今前尘过往,如水中泡沫,转瞬成空。
从未听过师父讲起那一段惨烈往事,他也曾见过无数次师父月下独酌的身影,喜怒形于色,悲观啸苍天,师父与其他圣人都不一样,他活的潇洒而任性。所以自己师兄弟七个人,骨子中便印有师傅的一分骄狂。
当菩提祖师打开紫金葫芦的那一刻,脸上笑容瞬间凝固,竟然罕见地露出了震惊之色。
他喝令悟空跪下,“是不是你干的?”
“师父,不是我。”他知道这仙丹很贵重,却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带回来的是一个空葫芦,回想一路走过来的情形,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你觉得,为师我会说错吗?这葫芦里的丹药只经你那师姐与你之手,既不是你,难不成是她做的手脚?”菩提祖师冷哼道,袖袍之中更是想起了青萍剑的怒吟。
悟空闻言一呆,头脑中顿时浮现出了渺渺给他葫芦时那粲然一笑的情景,头上冷汗层层而下,感觉口舌上仿佛都有了须弥山般的重压。
悟空朝着师父的背影远远喊道:“师父,真的不是我!”心中有无名之火在暗暗灼烧。
菩提祖师转身离去时右手中指与拇指还结着天机印,未曾放下,他算来算去,这葫芦里的三颗丹都与悟空紧紧缠在一起,难道真的是他错了?事有蹊跷,于是他再没有说一句话,直向三十三天而去。
直到牛魔王等人回到了方寸山,悟空还跪在地上。
猕猴王先跳到了他身边,“呦,老七,这是咋了,是不是偷师父酒喝又被师父当场抓住了?”
悟空无精打采,“比那严重得多,师父认为我偷了仙丹。”
“这是什么丹?”蛟魔王拿起了地上的紫金葫芦,握于手中仔细一看,不禁色变,“悟空,你可要说的清楚,究竟是不是你偷走的?”
悟空斜了他一眼,“我要它何用?”
禺狨王的眼睛离开了那个空葫芦,望向悟空的目光带上了几分狐疑,“有大用处。”
“你知道先天圣人与后天圣人的区别么?这壶丹有助于破境,师父自然用不到,至于你......”
“师兄,我真的没有拿。”悟空此时竟有百口莫辩之感。
虽然他一向有些小偷小摸的习惯,不过他拿的都是师父的酒以及渺渺的东西,说来也不能算做是偷,都是明着拿。至于那些重要的法宝仙丹什么的,他自己对那些东西也没有兴趣,自然连碰都不会碰。
牛魔王发话了,“我倒是相信悟空,他既然说了没拿,那就是没拿。”
禺狨王道:“你相信也没用,得师父他相信才行。”
......
三十三天外。
“仙丹不见了。”
菩提这句话一说出口,道祖手抚长须,沉吟不语。
一旁的轩辕明闻言,手里的酒鼎直接掉了下去。那一樽黑色酒鼎在他手中不过手掌大小,落地之时忽然变得巨大无比,滚落在地砖之上,“砰砰砰”三声巨响,由上至下,砸的整个天庭都震了三震。
“还真是......出人意料。”
玄都大法师也是一脸惊色。
同一时刻,西天梵境里。
讲经的佛音没有任何因由地戛然而止。
众菩萨罗汉齐齐抬首望向佛祖,竟然看见了向来慈悲的佛祖脸上罕见地现出了惊疑之色。
三千红尘,声闻于耳,色见于眼。普阅周天的佛祖究竟是知晓了什么?
“世尊,可是有什么事发生?”文殊菩萨小心问道。
佛祖低颂佛号,向东凝望半晌,终道了一声“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