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之人,以酒为浆,以妄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满,不时御神,务快其心,逆于生乐,起居无节,故半百而衰也。”
李康坐在亭中石凳上,望着新雨之后的竹林,十分突兀的背出一段《黄帝内经》来。
这是之前在终南观,李康和孙思邈谈天说地之时,李康向孙思邈求教养生之道。孙思邈就用的这段《黄帝内经·上古天真论篇》岐伯回答黄帝的话来回答他的。
“孙先生的想法是好的,但诸事繁杂,连绵不绝,兼之意外突发,防不胜防…十万生民系于一身,百业初创,前途未明,唯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教我如何'起居有常,不妄作劳'?非不愿,实不能也!”
李康幽幽的说道,没人附和,他也不需要有人附和,只要身边的人能听懂,将他的闲时感慨传播出去就行了。
刚刚代李康巡视归来的方以智确实听懂了,当初李康与孙思邈聊天的时候,他就在身边。
当初孙思邈可不仅仅只说了这一段,后面紧接着的话孙思邈也一字不漏的全部说完,“所以能年度百岁而动作不衰者,以其德全不危也。”
这是明着说养生,实则说治政,隐晦的向李康表达不同意见,规劝李康“合道”。
道家的治国方针,中心思想就是“无为而治”,通俗点就是老百姓爱干嘛干嘛,政府不要多管闲事,追求自然、质朴,“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祥和宁静,自给自足,活在当下,享受当下。
而李康的施行的政策中,有法家的影子,比如大理寺以及繁杂的法律条文;有兵家的影子,比如职业兵以及对周边土著霸道强硬的处事态度;有墨家的影子,比如科技司、研究院和工厂;有纵横家的影子,比如外交部;有儒家的影子,比如典礼司以及学校中的思想道德教育;甚至有杂家的影子,内阁和秘书处都有集众智的意思在里面…
但就是没有道家的影子,甚至和道家风马牛不相及,完全南辕北辙,道家讲究“无为而治”,李康却是恨不得什么都要管,如果条件允许,最好拉屎撒尿都要先报告一声。
当然对于后一点,李康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难道开大会或者上课的时候,不需要事先举手申请吗?搞笑!
历朝历代以来,皇权不下乡,广大农村几乎可以算是村民自治状态,朝廷的影响力有限。
而受朝廷直接管辖的是城市,但古代一个县才有多少吃公家饭的?官吏全算上,以明朝为例,分为主官(县令,一人)、佐贰官(县丞、主簿,大县三四人,小县甚至没有)、教职(教谕、训导,各一人,不入流)、杂职(巡检、驿丞、各局所大使,大县十数人,小县不设)、首领官(典史,一人,不入流)、吏员(司吏、典吏等,大县十数人,小县数人),这些都是正式拿朝廷俸禄,在吏部有存档的在编“公务员”,平均每县约三十人左右,而一个县,平均下来怎么着也得有三四万人吧?
剩下的像什么仵作、僧会、道会、杂役(衙役、库子、仓老等),特别是杂役,人数虽然庞大,达到上百,甚至数千人,但不算朝廷编制,属于贱籍。
而现在的华夏呢?一个县的警察编制就不止三十人了!
每个县都设有县令、县丞、县尉,县下设局,中央有多少个部,县下就有多少个局,每局有正副局长,局下还有若干科,科设正副科长,下面还有一大票科员,这是县里,县下面的每个镇又有一套班子。
以上是行政机关,还有服务机关呢!各学校的教职员、各医馆的坐馆医生、各协会的理事、各工厂的正副厂长及各层主管……
一一算下来后,一个县的在编公职人员数以千计,管理方方面面,简直是丧心病狂!
虽然现在大多职位还是处于空缺状态,但坑仔,还怕没萝卜插上?早晚的事嘛!
这种高压统治氛围,怎能不让道家人士感到窒息?他们只觉得自己身处一座无形的牢笼中,无法呼吸,毫无自由可言!
不仅仅是道家人士,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这种感觉,当然不包括法、兵、墨三家,嗯,墨,专指技术人员,其他的墨家乱七八糟的思想,李康极其不喜,根本不予承认,严格意义上,墨家才是最惨的。
再加上李康重工商,诱民以利,这又让一大帮子“道德楷模”看不惯,只不过李康懒得鸟他们罢了!都知道了未来的发展趋势,还在那唧唧歪歪,不是读书读傻了,就是包藏祸心!
当然,李康不认为孙思邈也是这样的人,孙思邈应该是纯粹看不惯现在民间的浮躁,人心渐渐不古,他有些担忧。
李康也很担忧,相比较孙思邈,他可是过来人,旧世界为了发展经济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可是亲身体会的。
所以,他看中了儒家的洗脑…教育能力,这才不遗余力的对学生进行思想教育,并且大力宣传好人好事,给予重赏。
毕竟光口头表扬,然后给个大红花、锦旗啥的是调动不了民众积极性的,这就跟“子贡赎人和子路受牛”是一个道理,由此可见,孔老夫子确实见微知著、洞察人心,比一帮后世恶心的徒子徒孙强多了。
至于恶人恶行?知道有这回事就行了,处理完恶人,这事就过去了,没必要弄的天下皆知,影响华夏人民的形象不说,还容易教坏人,得不偿失。
人民从来都只有有限的知情权,也只需要有限的知情权!
不过,李康做的再多,当老百姓的流动性加强,眼界开了之后,永远也没办法回到“老死不相往来”时的淳朴了,这是真的,孙思邈担忧的也是这个。
非不愿,实不能也!
方以智完全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