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几里外的政事殿,招子的爹还跟群臣彻夜讨论北牧意欲攻城的事。夜已经深的很厉害了,荣王和眼里布满了血丝,他已经有快半个月没有睡过安稳觉。
堂下的谋臣正在激烈地讨论着应付的办法,热火朝天,驱赶开一些秋日的凄凉。荣王轻轻揉了一把眉心,招招手把蹑手蹑脚刚踏进殿的孟家小儿叫上前来,“公主跟着你出去可还开心?都玩了些什么?”想起捧在心尖的女儿,戎王眼底不觉含了些笑意。
孟豹儿微微斜睨站在陛下身旁的孟老大,拱手弯腰,正声答道:“回陛下,今天上祀节,街上人特别多,我们只去了外河,给神女娘娘许了福愿就回宫了。公主现在已经睡熟了。”顿了顿,看着荣王布满血丝的眼睛,赶紧讨好道:“公主说她好久都没有看见您,说特别想您。您当给我个赏赐,就跟三儿说说您什么时候得空去见她,不然明日公主又问我,我回答不上来的话肯定要被她丢在水里呆一晚上。”
“是吗?”荣王扬起眉头,兴高采烈,“你在后面这样说招子的坏话,小心她直接把你丢到巽洲之外的大海里,到时候谁都没有办法救你。”
看着苦气冲冲的孟家小豹儿,荣王笑得更高兴,偏过头跟孟寅说:“小虎子你给我守着,有什麽消息再来通知,我赶紧过去看看招子。明个儿,把你老爹喊来替我几天,再这样忙下去,我家招子都不理我这个爹爹了。”
想起小女儿发脾气时无法无天的娇纵样,荣王无奈地摇摇头,起身跟堂下群臣说了几句勉励话,转身从后门悄悄坐上鸾车离开了。
殿内,孟小豹儿懒洋洋地瞅了他哥一眼,得意地哼哼两声,张扬肆意地转身也走了。只留下孟寅站在高台上,下面仍是激烈的热议,看上去倒有些萧瑟。
孟豹儿回头看了一眼他哥,想着,失恋的人果然可怜。
后面的孟老虎却在琢磨着要用哪些办法来折磨他亲爱的小弟。
孟小豹突然感到后背一凉,赶紧跑开。
那一方,荣王坐在嘉和宫窗边的地塌上,看着外面风中飞舞的残叶落花,整个人暗淡极了。
坐了半天,站起来往殿内走去。一路走来,尽是金玉宝石,天下珍宝应有尽有,荣王却有几分还是觉得不满意。这是他的女儿,本该站在天下最高的地方,享受最好的一切。
可是他给不了她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君。
荣王到床前的时候,招子刚刚从梦里醒来,靠在床头眼神涣散,头发汗湿在脸上,整个人看着令人可怜到心坎里。更何况是把女儿放在心头的荣王,当下心里就是说不出的酸涩。
荣王悄悄地站在一旁,不敢打扰正在神思的招子,他细细地在手上描摹上女儿每一分跟前次见面的异同,心里又是开心又是苦闷。
女儿长大了,有了心上人,他这个爹爹都没有地位了。
他在这儿正伤心呢,招子回过神一下子就看见了面色苦郁的爹爹,直接扑过去抱住她爹的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爹,你说为什么人的心会变的空空荡荡的?”。
招子觉得,她的心空下来了,中间裂开了一大条口子,裂隙里是万丈的深渊,时时刻刻她都要活得很小心,不然一不注意就会掉下去。可是她又很快乐,她能在在里面种满她想要的回忆。
高高在上,驰骋九洲的巽洲荣王,手足无措接住女儿,慌忙地擦拭着女儿流成珍珠链般的泪珠子。招子哭了一会儿,才哽咽着停下来,她抬起头,眼中含着未消逝的泪花,她说:“爹爹,从前娘亲死的时候,你也会这样难过吗?”说完,就把头埋在荣王的衣服里,把鼻涕眼泪都擦在上面。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跟这世上太多人不一样,没有兄弟姐妹,甚至于连娘亲也没有,可她不敢问,每次她只要瞧着爹爹伤心难过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念娘亲。爹爹对她这般的好,他也不愿做那些让爹爹伤心的事。
可是现在她特别的无措,悲伤与愁郁像是铺天袭来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已经坚持不住了,有的时候甚至想早点去见孟凉。
荣王僵直了背,招子也全身缩在一起不敢动弹。半响荣王回过神来,轻柔地抚摸女儿僵硬的背脊,“那个时候似乎很难过,难过得想直接拉着这世界一起灭亡”荣王说完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猫,正瞪大了眼睛好像在说:老爹,你真厉害,然后呢,然后呢。
荣王有些无奈,忍住了想扶额头的冲动,狠狠刮了一下小姑娘的鼻子,“可有个小丫头天天流着鼻涕眼泪追着要我抱,我就想啊这小孩,娘没了爹,要是还不要她,那就太可怜了。”
招子摸摸自己的鼻子,不满地叫了一声“爹爹”,然后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脸缩进荣王的衣服里。
荣王摸着女儿的头,把头发揉得乱糟糟的,“招子,我的小老虎,爹爹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这一次你答应爹爹不要去做那些可怕的事,想都不要那么想,好不好?”
招子不敢看她爹,只使劲地点头,荣王满意了,轻轻地捋顺着手掌心里黑亮的长发,“招子,爹爹只要你开心,连我的开心一起。”
招子,你要好好活着,连着我的命一起。
招子忽而想起孟凉死的时候说过的话,觉得羞愧极了,连眼眶里的泪珠子都缩在里面不敢掉下来。
她想,她要开心,每天都开心,要过得好好的。
可是惊天之变正潜伏在污垢的角落里,幽暗的绿色光点浮在空中,敌人用无数的死亡和无限的贪欲培生出的一只巨蟒,正甩着尾巴吐着长舌快速地朝这里狂奔。一个不注意,巨蟒就露出毒牙,一口咬下来。
生不由己,命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