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庄村村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三百多口人,全部姓王,一个始祖。据传,明末,王家始祖从二百公里外的青市迁来。王家始祖很注重文化教育,立下了耕读传家的家训。王庄村过去有一个祠堂,供奉着历代王氏先人,后来在那场史无前例的大运动中被毁。但祠堂楹联却刻在每个王庄村人的心上:“人至上圣贤书可耕可读,德为绳祖宗恩当报当酬”。好学之风从王氏行辈也能一窥端倪。王氏行辈字派是:“德高端长兴,学良延继传,吉祥永兆瑞”,十五辈一循环。经过几代传承,到了清嘉庆年间,王家真出了一个翰林,叫王长庚,据说还当过嘉庆皇帝的老师,风光一时。现在的高禹公路,据说就是为方便王长庚回乡,当时的官府特意修的。现在村东南一座大坟,就是王长庚的。按说村子里出了这样的大人物,应该子息繁盛,到如今怎么也得发展成一个千人大庄了吧?怎么只有这么少的人家和人口中?王永梁听村里老人说过,王庄村过去确实是一个大村,方圆十几里独大的一个村子。造成村子人口减少的原因有二个历史原因。一个是王长庚的后代,都留在了当时的京城生活,没有回乡,只是把王长庚的遗赅送回乡安葬;二是抗日战争时期,王庄村好多青壮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游击队,打死很多RB人。RB报复性地血洗了王庄村,杀死青壮五十多人!这就是高平县历史上有名的“王庄惨案”。自那以后,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战争,王庄村终于凋零成了现在这样的规模。
王永梁的爷爷王吉顺兄弟三人,王吉顺行二,大哥王吉富,三弟王吉安。王吉富仍健在,现年七十岁,当年日军制造“王庄惨案”时,被RB鬼子一刀砍在脖子上,鬼子以为他死了,没再管他,使得他侥幸逃得一命,但从那以后脖子再也没直起来,村里老人都叫他“王歪脖”。王吉富生有三子,长子王祥秀,次子王祥秦,三子王祥秋,同王祥科一样,名字最后一字都是从“禾”旁。王吉安在四七年“大参军”那年当了兵,据说参加了淮海战役,生死不知。反正,自那年走后,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王吉安参军时年仅16岁,没有成家,当然也没有留下后人。
王庄村现在唯一留有历史痕迹的就是寨墙寨壕了,当然寨门是没有了。所谓寨,就是为抗击外侵,绕村修建的防御性土木工程。解放多年,寨也失去了它存在的价值,只留下丈许高的土墙和长满芦苇的寨壕了。
时近中午,王永梁独自一个人就走在村西头的寨墙上。
病好以后,王永梁变得沉默寡言了。九岁的年龄应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事实上,之前王永梁正是跳脱好动的性子,上房爬树,下河摸鱼,与伙伴打架,无所不为,为此没少挨了齐光荣的巴掌,奶奶见了就叫他“皮猴子”。病好以后,他就很少与人说话了,经常露出思索的模样,一家人在惊诧他的变化之余,不免有点担心。齐光荣以为他是“烧傻了”,为此,还请来一个老中医给他把了把脉,老中医说:“二梁一点事没有,孩子病一回长一回心眼,看来是长大了。”老中医既然这样说了,一家人也就放心了。倒是王祥科感到高兴,他认为男人不应该多言多语,他说:“贵人语痴”,还说男人不能当“多嘴驴”。
只有王永梁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什么贵人,自己是在纠结。纠结以后的路怎么去走?还是按照前世那样考学,毕业后等国家分配,然后去当一个公务员?显然这不是王永梁想要的。他想要的是一个改变自己命运也改变一家人命运的人生。那么从商还是从政?从商的话,靠着自己的先知先觉,发家致富应该不难,必能给一家人带来幸福的生活。但他深知,这个年代的政府部门管理职能还是很强的,从商如无官面的保障,难免被啃光吞净。即使没那么严重,刁难、欺压也避免不了,这也不是立志过滋润生活的王永梁能接受的。从政?自己的性格适合吗?尽管已经重生,但他深知自己的性格改变不了,骨子里的傲气和自尊还是没变。看惯了前世官场上形形色色的龌龉,有的人为升官不惜出卖人格,出卖灵魂,甚至有的出卖肉体!王永梁深知自己做不到这样。那么,要保持自己的人格和自尊,从政很难有大作为了。否则就有可能成为官场上的怪胎!
寨壕里有半壕水,芦苇丛中有一只青蛙鼓着双眼与王永梁对视,王永梁一口吐掉嚼在嘴里的茅根(芦苇根),抬脚把脚边一块土坷垃向青蛙踢去,吓得青蛙一下嘣到了水里。王永梁心道:“奶奶个熊!既然自己的性格不适合从政,那就经商,既然老天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就拼一回!我就不信,凭着自己多了四十多年的见识,还不能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来!”
确定了奋斗目标,王永梁心里一阵轻松!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家走去。
回到家,齐光荣已经做好了饭,见王永梁回来,忙招呼到:“二梁,回来了?快喊你哥和你妹吃饭”。
“哥,萍儿,吃饭了!”
“哎,来了!”
随着王永梁一声喊,东边屋里走出了王永萍,西边屋走出了王永栋。王永栋光着膀子,下穿大裤衩子,头发长年蓬乱着,奶奶说他的头发“就像个鸡窝”。萍儿则不然,别看才五岁,上穿碎花小褂,下穿青布裤子,始终干干净净、利利落落,头扎二个朝天辨子,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一笑两个酒涡,说不出的可爱。
饭食很简单,刚蒸出锅的玉米面饼子、四五个白面馍馍,还有一盆蒸的茄子。
说到蒸茄子,这可是前世王永梁念念不忘的美味——在农村,百姓在蒸食物时,往往会把茄子切成小块状放到盆里,葱花和酱油另置于一小碗中,把盆和碗一起放入锅中蒸,出锅后,把碗中的葱花和酱油、盐等倒入蒸好的茄子中一拌,别提多香了。自己也尝试着用天然气炉子蒸过,但总没有农村的大锅土灶蒸出来的味地道!
饼子是这个时代农家的主食,馍馍则是家里来亲戚时的“招待饭”或家有病人时的“病号饭”,平时是吃不到的。
一看有馍馍,萍儿“嗷”地叫了一声,上去用手就抓,齐光荣啪地打了一下她的手:“就知道吃,去,先给你奶奶送饭去!”
“唉,就知道指使我!”萍儿一脸委屈,端起盛着馍馍和茄子的碗向东院走去。
齐光荣说:“老大,你也不许吃,让你弟吃,他刚得病来。”
“好像有病有多大功似的!”王永栋嘟嚷一声,乖乖拿起个饼子吃了起来。
一看萍儿回来了,王永梁说:“我不吃,我已经好了,让萍儿吃吧。”
“嘿嘿,二哥最好了!”萍儿毫不客气地拿起一个馍吃了起来,嘴里还感叹着:“什么时候不吃饼子了,光吃馍镆啊”。
齐光荣说:“知足吧你,六零年大水灾时,哪有粮食吃,树皮都吃光了,村里饿死多少人啊。现在有饼子吃,享福了你们!”
吃着干涩的玉米面饼子,看着一家人和和融融,王永梁很享受这种家庭和睦的氛围。心里说:“娘,妹妹,哥,你们放心吧,我肯定会让你们过上你们想不到的享福的生活!”
这时候齐光荣说:“二梁,你的病也好了,下午就去上学啊,耽误了这么多课,也不知道不能不能跟上。”
王永梁心里说,就现在这二年级课程,有什么跟不上的?心里想着,嘴里答应道:“好。”
齐光荣说:“你们都要好好读书,多读点书总有好处的。”
当然,现在还没有恢复高考,大学生还是各级组织推荐的“又红又专的无产阶级青年”,恢复高考是明年的事。齐光荣是不可能说出考大学的话。王永梁说:“娘说的对,不光是哥和我,萍儿再过二年也要上学了,以后也要好好念书,以后上大学肯定得考试,打好基础很重要。”
王永栋说:“现在可是推荐。”
王永梁说:“快了,这个办法不会长久,以后肯定会考的。”
齐光荣说:“那可好了。你们都好好念,要是考上大学,扒房卖屋也供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