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名被带去了一处坟地,这里离太学院不远,这里葬了很多人,这里没有多少人往来,而且显得很荒芜,因为这里多是家道中落之人埋葬之地。
落凤坡!
远远便看见一股残破的石碑上书写着这几个字,带着苍凉和荒芜,没有生机,有几株野草顽强生长着,不过却越发显得孤寂。
有几只黑色的乌鸦在呱呱叫个不停,见到有人来了便远远飞走,显然很怕生人。
木名一家三口来在几座坟墓旁边,荒草丛生,显得格外悲凉,和尚今日也来了,听说几人来此便也跟着来了。
张夫人点燃了香烛,插在香炉里点上,又将竹篮里的贡祭品摆放好,这时候那几只乌鸦又飞回来了。
木名一眼扫去,那几只乌鸦坠落在地,接下来疯狂抛开了。
张老爷情绪有些波动,目中有些湿润。
“祖先在上,今日不孝子张梦秋来给祖先们叩首了!”说罢,他跪下来,开始三跪九叩行大礼。
木名和张夫人也跟着叩拜,神色都有些凝重。
张老爷亲自点燃了那些纸钱,大风吹来,形成一个小型的龙卷风,将那些灰烬都带走。
木名则是在一边拔草,张夫人则默默和张老爷跪在坟前,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那些坟墓。
和尚在一旁念动经文,似乎在超度,最后道:“人死不能复生,施主无需太过悲伤!”
张老爷点点头,擦去眼角的泪水,道:“想当初,张家宗家没落,我父亲这一脉甚至连进入宗祠的资格都没有,我一气之下,把他们的坟地都迁来此地,希望他们不怪罪我才好!”
和尚默然,他还奇怪为何张家的祖坟会出现在这落凤坡,现在却知晓了原因。
“也就是那一次后,算是和张家一刀两断,从此互不往来!”张夫人轻叹一口气,显然这些事情她知道。
木名知道这些事,因为舅舅说过,木名心情有些沉重,却不知什么如何表达,只是默默除草。
“我看这里风水也挺好,‘落凤’二字,寓意也不算太差,凤凰陨落之地,也适合葬人,只是对生者来说有些不吉利罢了!”
和尚看着远处那石碑,目中倒是有些深意。
“大师所言不差,当日我寻来此处,为的便是如此,这里对于生者是不祥之地,但是对于死者却是不同,最为关键一点,我不想那些分家的人在祭祖的时候故意刁难我的祖先,让他们享用那些残羹冷炙,虽说都是一家人,但是……毕竟还是有分别的!”张老爷目中有些疲倦,这番话藏在他心里许久,又道:“那些人即便再恨我也不会来这里,这里很晦气,他们是断然不回来的,所以这里……难得清静吧!”
最后一句话才是他选择这里的关键,张夫人走上来轻轻挽住他的手臂,二人相视一眼,显然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木名将那些祭品中的酒水各自洒下一些到地面,又将那些冷猪肉切下一块放到远处,此时那几只乌鸦扑腾着翅膀飞来抢食。
木名解下腰间的一块玉佩买入坟墓前的黑土中,顿时间,无数虫蚁便跑出,不再靠近这些坟墓。
“人死如灯灭,我不信鬼神,不过却有敬畏,希望列祖列宗在另一个世界……安详平和吧,不用担忧我们!”张老爷举起酒杯,将酒水洒了一半,自己饮了一半,然后再次默然。
和尚此时念起了经文,冥冥中有声音回荡,如亡灵的宽慰,让生者释怀!
许久之后,众人离去,这里再次变得清冷,不过却有了一些生气,那些香烛还在绽燃烧,那几只乌鸦也飞走了,这里变得有些不一样。
尘归尘,土归土!
天色降临,月华洒落,张府变得宁静,除了那池子中的几只蛄和不用冬眠青蛙鸣叫之外一切都似乎悄悄睡去了。
木名从睡梦中睁开眼来,屋内的烛火还在燃烧,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木名起身,悄悄穿上一声衣服,而之前那一套张夫人此间的衣服则是被木名叠好放在床边。
木名从袖口中取出一面镜子,遍布裂痕,不过随着木名一口气吹出,那镜子变得明亮起来,原本的石质似乎褪去了,变得无比光滑。
木名没有言语,只是轻叹一口气,接着轻轻开门走出了屋子。
屋子内的烛火被门外的风吹动,开始摇曳,不过当烛火恢复之前的宁静之后,木名回到了屋子,而床上也躺着一个人影。
看着那人影,在烛火的映照下,木名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木名再次离开,腰间却多了一口葫芦。
李沁原本入睡,但是突兀醒来,她的屋子内也有烛火,她似乎也惧怕黑暗。
她缓缓起身,推开窗户,有风吹进来,她不由打了一个哆嗦,不过却向了远处屋顶上。
尽管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是她总感觉有什么,于是就这么看着,她就这么看了约莫半个时辰,最后有一股暖风吹来,她感觉要睡去,但是她却强忍着睡意,不过终究还是睡去了。
窗户自行关上了,被一股风带上了。
木名站在远处的屋顶上,眉宇间已经结了寒霜,不过木名似乎不察觉一般。
“珍重!相忘于……红尘,怕是没有机会听你开口了,我想……一定很好听,那是我幻想过的声音。”
木名开口,留下一句话,不过淹没在黑夜中。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窗户,屋内还有烛火燃烧,窗户上还有光亮,屋里人儿却睡去了。
木名回到了张府,在府门外驻足,那株老杏树叶子都落光了,无数落叶被下人扫到根部那里,堆积得很高,木名触动,莫名悲伤。
落叶……归根!
木名站在张老爷和张夫人屋外,默默叩拜,悄无声息,但是泪眼朦胧,泪雨凝噎。
和尚原本打坐,但是却缓缓睁开眼来,只是轻轻摇头。
张夫人紧闭着眼睛,但是眼角泪水却滚落,她咬紧嘴唇,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生怕惊醒枕边人,更怕惊动屋外那个自己跪着的孩子。
很多事她不懂,但是她知道,该来的终究还回来,她想强留,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永远不会自私,她会割舍!
哪怕那时常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个孩子的眼神如此真切,就像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一样亲切,她真的很想拥有所有,但是……怎奈何?
张老爷似乎熟睡了,发出轻微的鼾声,不过鼾声却是轻轻颤抖,最后连鼾声都消失了。
木名起身,回到自己屋内,木名走到床边,眉心有一段发出光芒的烟雾飞出,发出柔和的波动,落入那床上的人影中。
那床上的人影猛然睁开眼来,喃喃道:“好奇怪的梦,梦见睡在葫芦里,而且可以飞天遁地,咦……忘记灭灯了!”
不过说完之后发现屋内有烛火燃烧,他看向门口那里,发现门也开了,他却失神,“为何……感觉梦里的人走了,永远不会出现了……”
他没有灭灯,也没有关门,只是再次出神,而且眼角不自觉落下泪珠,“我这是怎么了?”
只是没有人回答他,一阵暖风吹来,他感觉困了,便再次躺下入睡。
天色渐明,张府也恢复了往常的节奏,下人开始清扫府内,而且开始伺候主人洗漱,不过下人奇怪的是今天无论是少爷还是老二也夫人,还有那个和尚都起得很早,尤其是夫人,眼睛通红,似乎遇到什么伤心事一般,不过看起样子也不像,不过唯独似乎话语不多了,而且总是望着门口那里,似乎在等候什么。
不过慢慢地,张夫人便也恢复了常态,深吸一口气,似乎藏住了所有的心事。
少爷早早便来请安,少爷似乎话多了不少,一见面便拉着老爷夫人说个不停,说是自己做梦了,梦见自己看见很多人飞来飞去,只是老爷夫人则是摇头,随后宠爱地抚摸着少爷的小脑袋。
只是下人们也只是奇怪,并没有多想,张府还是和以前一样,唯独这时候李府有下人跑来说李沁小姐居然开口说话了!
这是大喜事!
李府要宴请张府,长老而已只好感叹:“到最后,还是让别人请了!不该!”
当天,李府和张府在一起吃了一顿饭,这一顿饭不算丰盛,但是寓意深刻,因为都是家常菜,两家似乎要结亲了,不过奇怪的是,张明和李沁则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似乎两个人不再和以前一样亲近了。
两人时常看着对方,但是看到的都是陌生,就像……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一样,哪怕笔记记忆里有对方的影子,但是今日……他们都不想说话,看见对方的时候,就感觉对方似乎不是自己认识的,就如没有魂!
李夫人和李老爷很奇怪,还以为是两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后害羞呢,唯独张夫人和张老爷则是在相视一眼中露出无奈。
人和人终究还是不同的,只是……怎奈何?
落叶……终究是要归根的,这是张夫人的话,现在她想到这句话,内心有深深地不舍。
她此时感觉她像是割舍什么,就像剜去心头的一块肉,很痛苦,于是不由哽咽起来。
张老爷轻轻拍打她的肩头,“夫人,孩子们的事情……由他们去吧,儿大不由娘,老话不是这么说的吗?”
李老爷也道:“是啊,咱们的都是过来人,只是那时候未曾这么觉得呢!”
李夫人也道:“以后一家人常往来,两边住都行!”她也落泪,毕竟这是要嫁女儿啊,如何舍得?
张夫人点头,抹去了眼泪,点点头,道:“是啊,希望孩子们都好吧!”
落叶,终究要归根,只是未寻到自己的根之前,落叶是孤独的。
此时,苍茫大地上,遍地都是枯草,显得毫无生机,一个人出现在枯草之中,显得突兀,就像一片飘落的落叶,找不到自己的根。
木名回头看了一眼帝都某个方向,许久后转头,不经意间,却有泪珠落下,悄无声息落在枯草上,和这个时节的露水混在一起,变得寻常起来,唯独不同的是,露水不再甘甜,而是多了苦涩。
而随之变化的是,地面的枯草陡然冒出生机,无数嫩芽出现,一个人影开始腾空,最后,化为一道彩虹消失,就像一只飞鸟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