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风清气爽。虽然已是九月,金钻城内的暑气仍像百足之虫般死而不僵,心有不甘地盘桓在城里,扫便千家万户、官居民宅。
与此相反,金钻郊外已是一片金枝银叶的景象。
飒飒秋风爽利地吹拂着,带来别样的高爽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暖中透着微微凉意的秋风调皮地抚过柳丝、吻过摇曳的草木、掠过比肩继踵的人群,将足迹留在了宽阔浩渺的碧青湖面上。接着忽然像褪去爽劲脾性的泼辣姑娘,抿嘴轻笑,羞答答地轻点脚尖离开水面,缓缓地掀开了装扮得精致绮丽的浅木画舫上轻透细薄、宛若蝉翼的淡金轻纱。
清越悠扬的笛声毫无阻碍地自温暖舒适的舫中传出,引得湖中的鱼儿争相跃出水面,岸边的人群也伸长脖子,好奇地望向画舫。
清爽整洁的榻上,身着黑色中衣,绛色外衫随意敞开的男子容颜绝美、妖冶惑人。
一只短小精致的鲜红玉笛正横在他的性感唇畔,随着修长手指的不断跳动奏出欢快的音符。
少顷,手指的主人停下动作,低垂的眉眼缓缓抬起,一瞬不瞬地盯着横躺在榻上、白嫩纤细的玉足放肆地搭在他膝盖上、随着节奏不断晃动的蓝衫女子,神情温柔熨帖得仿佛可以滴出水来。
“柳大小姐,请问你曲子欣赏够了吗?可以起身给你相公钓鱼吃了吗?”
男子双手悄悄抚上蓝衫女子的双足,爱不释手地来回摩挲着。
“嗯?”
女子轻轻动了动,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
“继续吹啊,人家听得正爽呢。”
紫眸男子无声地叹息。
就知道她一说话就会破功,淑女形象,确切地说,是淑女假象,完全不复存在。
“你相公我已经吹了很多曲子了,现在口干舌燥,想喝水。”
“想喝水就去喝啊。还那么多话,我看你不是真渴。”
女子微微拧眉,眼皮动了动,明显对男子的扰眠行为不爽。
“柳清泉,再不醒来,我就陪你一起睡了。”
紫眸男子凑近不愿醒来的女子耳边,以异常轻柔的语气说着,俊美的脸上却扬起邪魅十足的笑容。
蓝衫女子像被灌入了一剂兴奋剂,瞬间清醒过来,乌溜溜地黑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作势欲躺下的男子。
“墨凌风,你敢!”
我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整理者凌乱的衣服。
该死的妖孽风正侧卧着我刚刚躺过的地方,好整以暇地望着我,眼中写满戏谑之色。
“喂,人家睡得好好的,小雨伴着,笛声陪着,不知道有多舒服,你干嘛要扰人清梦啊?”
“你还记得下雨啊,那请问柳大小姐,你到这里还是做什么的?”
风摇头轻笑,似乎对我的无理取闹早已习惯。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又不是泼妇。”
我拧紧眉头,语气却虚软不已。
这个情形,除了泼妇貌似别的女人做不出来。
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努力回想之前的情景,我忍不住轻叹一声,认命地垮下肩膀。
好吧,算我理亏,大女人不与小男人一般见识。毕竟是我甜言蜜语地将风哄上画舫,说要亲自钓鱼、亲自下厨做糖醋鱼给他吃的。
“想起什么了吗?”
风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明知故问。
“什么叫‘想起’,我本来就没忘嘛,只是想先休息下,养足精神才能钓鱼啊。”
我收起库存本来就不多的愧疚心,挺着脖子硬声回道。
“不过外面现在下雨了,你忍心我这么个娇滴滴的弱女子淋着雨去钓鱼吗?”
“我们来之前就下雨了,你怎么现在才发现呢?”
死妖孽端起桌上的香茗,不动声色地拆招。
“而且,你好像连钓竿都没带哦。”
厚!发现了还能坚持这么久才跟我算账,这男人,城府有够深。
“我是准备下到水底抓最大的那只鱼,行不行?”
不管了,见招拆招吧,就当沟通感情了。
“好啊,我很期待。”
“那我去了。”
脱掉外套,捋起衣袖,挽起头发,我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死妖孽,跳下床,以迅雷不及掩耳奔向房门。
一道强劲的风立刻紧随我而止,一双男人的手臂将我紧紧拥在怀里,柔和而坚定。
“小傻瓜,我只是跟你开玩笑罢了。你的脾气怎么永远那么急呢?”
风捧住我的脸急急低吼着,脸上带着明显的懊恼。
“风,我就知道你最好、最疼我了!”
紧紧地回抱住风,将脸窝在他温暖的肩膀内,我贼贼地笑了。
小样,你又输了。其实我也是开玩笑的,玩笑开得越真别人就会越相信,我只是比你更明白这个道理罢了。
“雨中游湖,又浪漫又凉爽,还有清风为伴、玉笛作陪,何乐而不为呢?”
快乐地伸着懒腰舒展身子,我神怡气爽地欢快说道。
“是啊,还有一位绝世大帅哥给你撑伞。”
风挑挑眉,不悦地瞄了眼手中小巧玲珑的描画绣伞。
“咦,湖上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画舫,还有那一大堆人挤在岸边干什么?”
好奇地指着突然多出来的画舫和莫名奇怪挤作一团引颈张望的游人,我不解地摇了摇头。
“大概是被你的笛声吸引了吧?”
“才怪,明明是你的笛声。”
我撇撇嘴,有些意外,这么简单的错误不像这个高智商的家伙会犯的啊。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又不是白痴。”
风学着我先前的话皱皱鼻子,露出可爱迷人的微笑。
“这些曲子可都是你教给我的。名师出高徒嘛。”
自恋狂!我嗔笑一声,无语地摇摇头。
“姑娘,船上的那位蓝衣姑娘,刚才的曲子是你吹的吗?可否上岸一见?”
几位年轻公子在人群中又叫又跳,看上去颇为激动。
“叫我吗?”
我抿抿唇瓣,无辜地指着自己的鼻尖。
眼神还挺好,隔着烟雨濛濛的湖面还能看清我们。
“不叫你还能叫谁?”
风言语轻松,表情却变得谨慎,脚下迅速移动,将我挡在身后,警惕地盯着渐渐靠近我们的两只画舫。
“谁吹的笛子就是叫谁的,哦?墨姑娘?”
乖乖地躲在风的身后和他一起注视着画舫,我继续心不在焉地与风对练口才。
“公子,船上的那位公子可否移步下船到岸上一见?”
话音刚落,清脆响亮的女声便从岸边传来,隐约可见一个亮黄衣衫的女子拉着另一个淡粉衣衫的女子上蹿下跳。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转脸看向风。
“看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墨公子,你的才华现在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欣赏了。你要不要去见上一见呢?”
还没等风回话,就听岸边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大声喊着:“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快救救两位姑娘啊。”
也有人更大声地喊:“大家别轻易下水,这里的水很深,而且寒冷无比。水性不好的千万不要下去白送命啊。”
他的话一出口,人群纷纷往后退,畏缩着脖子望着湖水,仿佛里面会突然冒出一只吃人妖怪。几个原本准备脱衣下水的游客也犹豫了,站在岸边停滞不前。
“Shit!”
我低咒一声,转身跃入水中,深深地扎进湖水深处。
紧接着,另一声入水声自头顶上方传来,一道黑影迅速游到我身边,拉着我往前划去。
那个人倒也没造谣说谎,湖水果然是寒冷彻骨、奇凉无比。我和风迅速拨开水花,寻找着落水姑娘的身影。
还好,平静的湖水将两位姑娘留在了离岸边不远的深水处,两人虽然已经昏迷过去,手还紧紧地牵着。
我和风一人托着一位姑娘,将她们带到湖面上。最近的画舫立即靠了过来,将我们四人接了上去。
将两位姑娘并排放好,我迅速检查了一下她们的情况,招手示意风。
“做什么?”
风愣愣地看着我,摸不着头脑。
“人工呼吸呀,快!”
拍拍脑袋一想,他不懂什么意思。快手快脚地将他推开,
“算了,我来吧。”
做完人工呼吸,两位姑娘自口中吐出几口水,幽幽转醒,不断轻咳着。
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一条厚厚的毯子立刻裹住了我。我回过头,正对上风紧张的神情。
“我没事。”
虚弱地朝他笑笑,我忍不住轻咳几声。
“你快给她们输点真气,她们体弱,受不了这么冷的寒气。”
风依言而行,片刻后回到我身旁,将我紧紧拥进怀里,紧紧握住我的双手。温暖炽烈的真气立刻源源不断地自他的掌心传入我的体内,温暖了我有些颤抖的身躯。
“姑娘,谢谢你救了我们。”
粉衫女子看起来老成持重些,虽然披着绒毯,浑身湿答答的显得狼狈不堪,但仍不忘彬彬有礼地向我道谢,眉宇间的大气淡然、清丽婉致也让人过目不忘。
我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眼中升起一丝玩味。因为她的目光已经很快转向了低头密切关注着我的风。
“三皇兄…”
女子低低叫了一声,声音虽然婉转动听,还是把我吓了一跳。
“三…”
黄衣女子也跳了过来,张口便叫,被风的眼神怔住,连忙捂住嘴巴,讨笑地转向我。
“这位姐姐,谢谢你救了我跟姐姐的命。”
仔细打量了一下俏皮的黄衣女子,我的眼睛不禁越瞪越大:敢情我们救了一对孪生姐妹呢。妹妹跟姐姐的相貌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性格明显活泼外向点儿。
这是怎么回事?
我眼神迷茫地望着风,无声地传达着旺盛的求知欲。
“回去再说。”
风言简意赅地吐出几个字,不由分说抱起我回到了画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