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绳索牢牢地绑在一张靠背椅上。
房间里很幽暗,她依稀能辨认出,这是一个杂房,到处都是灰尘,堆满了一些破旧的,废弃不用的家具,但不是在他们自己家。
身后传来呻`吟`声,宁澄心里一惊,大叫一声,“爷爷?”
“诶,橘子,爷爷……没事哩。”宁浩然同样被绑在了一张靠背椅上,两张椅子背对背放着,所以他们两个都看不到对方,只能听到声音。
“都醒了?醒了我们就要出发了。”门口坐着一个穿黑衣的男人,声音悠然,像是在和他们拉家常。
宁澄循声看过去,看到这张熟悉而陌生的脸,虽然还是很惊讶,面上却极力保持冷静。
她脑海里现在一堆的疑问,他们一直在追查的白骨悬案,孕妇死者的面相重建的出来的结果,竟然和眼前这个所谓的沧海爷爷极为相似!
虽然不是同一张脸,但很有可能他们之间存在血缘关系。从年龄上推断,他们最有可能是父女关系。
宁澄到现在也已经知道,宁浩然给她打电话,说沧海爷爷死了的时候,应该已经被他控制了,就是为了骗她过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底是谁?”宁澄脑海里开始仔细地回想关于这个人的一切。
她记得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刘小童过生日的那天,后来他好像也突然就消失了。
除了沧海这个并不像真名的名字,以及从宁浩然口中得知的关于他的零零碎碎的信息,她突然意识到,她对他这个“邻居”完全不了解。
“我是谁?”“沧海爷爷”反问了一句。
他双眼突然紧闭,眉头皱成了川字,似乎在努力回想他自己是谁,却想不起来,脸上表情很痛苦,最终无奈地摇头,“我不知道,你不是叫我沧海爷爷吗?”
宁澄听到这样近似荒唐的答案,再一次震惊,他竟然不知道他自己是谁?
“你怎么能不知道你自己是谁?你忘了刘小童过生日的那天,你还坐在我们的水果店,你还鼓励我去创业,做微店……”
宁澄声音突然小下来,他说的那些创业经,那么像一个商人的思维,难道他是……宋峥嵘?他一直说他两个儿子对他很不好,说的是宋清北和宋清南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很快被她打消,宋峥嵘的照片她见过,和眼前这个男人,完全不同。
“我就是沧海,渺生见沧海的沧海,对,就是这个。宁澄,你要跟我说实话,这袋子里面的尸骨是真的还是假的?你是研究人骨的专家,可不许骗我。”
宁澄听着他温和如玉的声音,越发困惑了。
他骗她过来,就是为了确认这些尸骨是真是假吗?她沉思片刻,反问他,“那你先回答我,昨天去见韩渺云的人是不是你?是你从她那里取走尸骨的对不对?你还告诉她,有人要杀她?”
他并没有否认,“对。她叫韩渺云吗?我不知道,她看起来很绝望,我就告诉她,有人要杀她,让她不要出去。可是她不听劝告。”
“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杀她?要杀她的人在哪?”宁澄双眼放光,像是突然看到了曙光。
“因为……”沧海却再次紧闭双眼,一手抚额,像是在努力回想,脸上表情痛苦,最终还是摇头,睁开眼睛看着她,“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吧,我去的时候,肯定会有警察跟着。她杀了那么多人,警察不会抓她吗?”
宁澄秉着的一口气,瞬间松弛下来,她还以为他会提到山腰扼杀者。
难道,他和韩渺云是一类人,也是被山腰扼杀者控制的受害者?
不对,不像,韩渺云把山腰扼杀者当成精神信仰,他要她死,她便像着了魔一样去赴死。眼前的这个男人,更像是被药物控制,还是……被催眠?
宁澄猛然又想到了罗方,一个从业多年的刑警都能被山腰扼杀者催眠,他一个普通人,也不是没有可能。再或者,就是被药物控制。
这些,陆尨都曾经跟她分析过,所以她很容就能想到,心里有了一点底。
“这些尸骨是真的对吧?如果是假的,他知道了,会不高兴的,他发脾气的时候……”他似乎意识到他说得太多,立刻噤声。
宁澄微笑着点头,“是真的,我确定。”她极力用笑容掩饰心里的慌乱。
她一撒谎就慌,但现在,如果她说是假的,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她不敢想象;但她说是真的,很有可能,沧海就会带着尸骨去见他刚才提到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山腰扼杀者。
她是不是应该想办法跟随他一同去?可宁浩然怎么办?身后的人似乎睡着了,她叫了好几声,他才应道,“诶,橘子,爷爷在这哩。”
宁澄心里一惊,为什么宁浩然一直跟她重复说这一句话?
“对,是真的,带回去?都带回去?可是,人太多,会不会不安全?”沧海突然开口说话,却是对着空气在说,一手扶着耳朵。
宁澄柳眉微蹙,他是在跟谁说话?
他耳朵里带着助听器,这是以前宁浩然告诉她的,难道不是助听器?是他跟背后的人随时随地沟通的无线通话器?
那刚才他们的交谈,背后的人不是听得一清二楚了?甚至从前,沧海就在他们身边的时候。这不意味着,他们的一切早就被暴露?
宁澄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些,整个人像是跌入了冰窖,脊背冷嗖嗖的。
“走吧,我们要出发了。”沧海已经起身,走到他们面前,把绑在椅子上的绳索解开了,但他们的双臂仍然被反剪绑在背后。
“不,我不走,除非把他留下。”宁澄突然又坐下来,背往后一靠,双腿交叠,一副很悠闲的姿态,看着沧海,“你把通话器给我。”
他大吃一惊,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取下耳中一个黑色的像扣子的东西递给她。
宁澄抢过来,手微微有些颤抖,把黑色“扣子”塞进耳朵里,里面像是突然有冷风灌进来,“你胆子还真不小,就不怕我立刻杀了你?”
这个声音,经电话线过滤,像是从深海传来。立刻让她想起第一次在研究所门口,见到车里面的陆尨,他围着围巾说话,声音也是这般像是从深潭底下传来的。
但也不同,陆尨的声音清醇不带杂质,低沉,富有穿透力,音色悦耳,听起来让人觉得很舒心。而这个声音,有些刺耳,像是被阻滞的齿轮,发出不和谐的声音。
宁澄暗暗平缓内心的紧张,“不,你不会杀了我。杀了我,谁来给你拼接重组尸骨?她可是一个妈妈!”
“你威胁我?”耳朵里的声音分贝突然抬高。
“我就是威胁你。”宁澄来不及多想,突然起身,靠向旁边一根已经断开似刀尖一般锋锐的木桩,“你抓了我,不就是想控制我和陆尨吗?如果你不放了这个不相干的老人,我立刻死!”
耳朵里传来呼呼的像是风一样的声音,宁澄双手握拳,手心里捏着一把汗。
她知道这个人被她激怒了,也在赌,他不会杀一个不相干的老人,更不会想放弃控制她和陆尨。
按照陆尨的分析,这样一个精神变态,享受的就是这种策划谋杀的过程。陆尨是犯罪心理学专家,她是法医,他一定想过,把他们这样两个人控制,他如虎添翼,就可以进行更完美的犯罪。
最终,宁澄赌赢了,宁浩然被留了下来。可严格来讲,她只赢了一半。
沧海很快把无线通话器拿走,出去了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些药和注射器。
“他让你来给你爷爷注射。这样他就会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把他送回去,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宁澄瞄了一眼手中没有贴标签的药,脑海里闪现一些画面。
宁浩然在果园里摘橘子,她跑向他,大声叫他“爷爷”,他回过头来看着她,一脸茫然,问她,“你是谁?”
她是法医,当然知道有这样的药,可以让人失去记忆,并且是长期记忆。
这意味着,如果他们还有机会再见,这个一手把她养大的老人,她唯一的亲人,不会再记得她。
宁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一直往下掉。她强忍着心中的惊恐,走到宁浩然面前,蹲下来,看着这张染满风霜的脸,心里一阵一阵剧烈地抽痛。
宁浩然应该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很平静地看着她,脸上浮现和蔼的笑容,“爷爷喜欢吃橘子,会一直喜欢的,没有什么能改变。”
宁澄立刻就笑了,这个时候,他还能不忘吃橘子。
记忆可以改变,喜欢的味道会不会一直保留?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失去记忆,总比失去生命要强。眼前她没有别的选择,前路凶险,她不希望他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跟着她去承受无法预测的危险。
陆尨肯定很快会想到来找宁浩然,把他带走,这样他就安全了。
沧海解开了她手腕上的绳子,宁澄抱着他的头,声音哽咽,“我知道,爷爷……相信我,以后会回来剥橘子给你吃。”她说完,手中的针已经插入他手臂上。
宁浩然很快再次陷入沉睡中,沧海再次把宁澄绑在椅子上,把宁浩然送走,不久便折返回来,推着宁澄上路。
天色已经黑下来,宁澄走在山间,借着最后的一点光,依稀能辨认出,这里应该就是从前的沧海爷爷住的道观附近。
陆尨会不会想到这个地方?
她现在真后悔,当时应该坚持和他一起来看看初入道观的沧海。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的话:
爷爷这样被救下来,橘子是不是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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