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1.8(1 / 1)

二月中旬,满京城春光正浓,定王特地在城外的别居设小宴,邀请太子、代王和永安王赴宴,由头便是先前的那场马球。

代王因被马球打伤了颧骨和左眼,起先的三天都在府中休养,半步也没出去。后来永初皇帝从太子那儿听说了代王与定王打球,代王负伤之事,特地召入宫中关怀,才知其伤势不轻。以当时的情形,众人皆目睹是代王倒霉站错了位置,然而太子添油加醋,硬是将定王挑衅的事报了上去。

当今皇帝是受景兴帝禅让而即位,登基当日便宣布要善待景兴帝子女,这般状况,自然要将定王召入宫去,不管是否真心,总归是斥责了一通。定王也颇有懊悔之意,说当日只是一时兴起争强好胜,虽非有意伤害,到底也是失手不巧,他难辞其咎,便提出趁着春光正好,他待代王伤愈后设宴赔罪,还望代王见谅云云。

永初帝见儿子识趣,自然顺水推舟,代王没奈何,便只能应了。

那马球未伤筋动骨,只是左眼处毕竟凶险,代王整整在家休养了十日才算是恢复过来。

今日天气晴好,百官休沐,京城里男女老少皆结伴踏青出游,定王递出帖子去,代王顶着个仁善之名,只好来了。因当日永初帝说要兄弟和睦恭敬,定王便也邀请了太子和永安王前来,共赏春景永安王是甄妃所出,今年十六岁,虽不及太子和定王能独当一面,却也渐渐崭露头角,颇受太子喜爱拉拢。

这别院自然也是依山傍水,后园里不曾栽植过多的花木山石修饰,却圈了一段曲折溪流进来,溪上修建亭台阁楼,余下便是天然风光。

宴席就在溪上的闲情阁里,定王昨日就已叫长史安排人去布置,数丈阔的敞厅三面皆是半敞的门扇,中间设了矮案蒲团,瓜果茶酒俱备。

一大早阿殷便先带着被困许久的薛姬前往,待得晌午十分,定王才同太子、代王、永安王前来,此外又添了鸿胪寺少卿姜瑁和嘉德公主。

这姜瑁乃是姜玳的亲弟弟,也算是阿殷的舅舅,只是也没什么来往。

倒是嘉德公主的到来令阿殷有些欢喜。她前世认识嘉德公主时已是十八岁,嘉德是皇家的金枝玉叶,性格却活泼平易,当时虽只相处了短短数日,两人脾性却颇合得来。没想到这一世她到定王跟前做侍卫,竟在此时就见到了她,也算是意外之喜。

厅上宴席已经备好,定王请众人入座,因有姜瑁这个外臣在,定王便令设了道屏风隔开给嘉德公主。

嘉德公主活泼好动,没坐片刻就不出那番话的时候,心中是何滋味

漫无目的走了许久,渐渐行到迤逦的院墙,定王于夜色中举目四顾,蓦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溪畔有块一丈高的大石,在圈出这别院之前就已有了,定王因吩咐不动天然之景,这石头便也保留了下来。

此时石上月光清明,那道纤秀的背影独自坐着,夜风里发丝舞动。她身上还是白日里右副卫帅的服侍,只是摘了冠帽,头顶玉冠束发,满头青丝披散在肩头,比平常女儿家打扮时梳起的发髻更多些柔和意味。

定王望着那背影,回过神时,竟已然到了石头跟前。

阿殷正在出神,因知道此处防卫极严,也没察觉定王的脚步声,知道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下,她才微微一惊,扭头看清面容,忙道:“卑职”

拱起的手被定王握住,旋即他仿佛察觉失礼,立时收了回去,道:“不必多礼。”

这样说罢,才发觉她身周有淡淡的酒气,目光越过,便见她另一侧放着个小小的酒囊。

深夜独酌定王觉得意外。

阿殷也觉赧然,将那酒囊往旁边挪了挪想藏起来,谁知定王已然坐到了她身畔,右手伸出,绕过她的身子,将那酒囊拿入手中。两人回京之后,已极少有过于亲密的举动,如今身子挨近,清淡的酒香萦绕在她身周,鼻息徐徐扫过面颊,像是拂过心尖。

有那么一瞬,定王想要就势将她抱进怀里,仿佛只有这样,心里才会好受些。

然而他不能。

拎着酒囊坐回原位,他拔去塞子,喝了一口,笑道:“嘉德不爱喝酒,倒是委屈你了。”

“没有委屈”阿殷稍窘。听他的语气,好像她是个酒虫,白日里没能喝到酒,所以跑来这儿独酌似的。

“那还在这里独酌或者是在借酒浇愁”定王扬手将那木塞丢了,递给阿殷。

阿殷接过来喝了一口,依旧递回给他,“殿下难道不曾独自喝酒过”

“当年崔忱战死的时候,我曾连着三晚坐在墨城的城墙,独自喝光十个酒囊。”他比了比,像是要哄阿殷似的,“这么大。”

“那殿下肚量可真够大的。”阿殷微笑,再次接过酒囊喝了一口。

“那时候心里苦闷,除了借酒浇愁,没有旁的法子。”

“崔将军是殿下挚友,沙场上袍泽之谊本就非常人可比,想来当时殿下,也是十分痛惜。”

定王猛灌了两口酒,“你呢,浇什么愁”

“也不算借酒浇愁,只是看今夜月色甚好,平常极少在这郊外居住,所以顺手提了袋酒,算是散心。”阿殷苦笑了下,“家事繁琐,方才出神,叫殿下见笑。”

她不肯细说,定王也没深问,便只同她坐在那里,一来一去的,将囊中的酒尽数喝光。

是夜,定王沉醉而睡,迷迷糊糊的似是又在骑马。

还是白日里的场景,阿殷和嘉德各自纵马在青青原野中欢笑,甚至梦境之中,看得能比白日里更加清楚马上的美人身姿挺拔秀丽,修长的腿紧贴马腹,秀足踩在马镫上,抖动缰绳沿溪而行。旁边嘉德公主断续发出笑声,追逐阿殷的马。梦境渐渐又模糊起来,一时是白日的清溪绿原,一时又像是满坡的桃花。

定王在梦里,依旧是坐着观景的,看她们音容渐而清晰渐而模糊,猛然冒出个念头来。

这场景,似曾相识

梦中的他一旦生出这念头,梦境便随之变化,像是有满坡的艳艳桃花盛开,骑马的人嬉戏笑语,那身姿修长的美人纵马淌过粼粼溪水,跃过别居的院墙,疾驰向山坡。她果然飞身而起了,脚尖点向马背,纵身跃向那片桃花林,笑声隐隐传来,依稀跟阿殷相似。

定王猛然惊醒坐起,心中突突跳个不止。

帘帐长垂,月光斜漏,四周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的响着,像是要胸出胸腔。

定王只觉得口干舌燥,清晰的记得有次在西洲,他也是做了这样的梦,而后从梦中惊醒。

前后两回做同样的梦,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定王走至桌边,灌下两杯温水,眉头越皱越紧。自打认识阿殷后,他便常做梦,在西洲的时候尤其频繁,回京后虽少了些,然而今晚这梦境委实太突兀、太清晰了,甚至在梦里,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这是真实发生过的,然后被这个念头吓醒。

如果今晚的梦能被解释为日有所见夜有所梦,那么在西洲的时候呢,他怎么可能预见到这个场景

难道是真实发生过吗阿殷和嘉德公主在水边骑马,而他在一旁观看。

定王被这念头吓了一跳,心跳得愈疾。他忽然冒出了个荒唐的念头

如果上回梦境中,阿殷和嘉德骑马欢笑的事情真实发生了,那么阿殷纵马去山坡上摘梅花的事情,会不会也发生

这念头着实有些荒唐,甚至让定王觉得自己是疑神疑鬼,神智错乱。然而这梦境实在太难解释,他也实在太好奇,忍不住就想验证。离这别居六十里外有处苑林,此时桃花开得正好,不如明日,带她们过去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定王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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