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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曦垣宫出来时天色已暗,慕鱼手捧着云慕雪赠与的羊脂云纹玉如意,在夜色之中缓步前行着。品书网她着了一套深蓝色的襦裙,远远瞧去那纤细的身姿仿若与夜色混为一体。
紧紧跟随在她身后的长烟,默默的瞧着她的背影,只觉得现下的她单薄无比,在寂静夜色的烘托下,无端生出凄婉的气息。若非她僵直着腰身透露出孕态,从自己的角度看过去,羸弱如她,真真不似寻常已身怀六甲的女子。
长长的夹道上,偶有几位掌灯而来的宫婢太监疾步走来,却似未曾瞧见主仆二人一般又快步离去。
皇上驾临曦垣宫,奴才们都是为着侍奉皇上和云才人而忙碌,如何能注意到夜色之中连灯笼都未曾使的主仆二人。
“修仪?”是觉察到慕鱼有异,长烟低低唤了一声。却不知是因那声响浅薄,还是因着前面沉默之人思绪已游离。这声低唤很快弥散在夜色之中,未得到半丝回应。
慕鱼下意识摸索着手中那尊紫檀木器,微微扬起脸庞怔怔的看着已全无亮色的夜空,让微凉的风轻抚她胸前的几丝乱发,将她飘远的思绪从黑暗之中引领出来。缓缓停下脚步,她平视着前方,淡然的对着身后的长烟吩咐道,“去一趟浣衣局,告诉姚素问,她想要的本宫已为她办到。”她并非施恩不忘报之人,今日如此谦卑的在云慕雪面前演绎的一出好戏,自然是为换回他日的一场果报。她相信,姚素问也清楚的明白。
长烟有些迟疑,夜色正浓,她如何能撇下慕鱼一人离开,“奴婢先行送修仪回合欢殿。”
慕鱼知晓长烟的顾虑,然而她只是摇了摇头,扯出安慰的淡笑,“夹道的尽头右拐之后便是合欢殿。如此近的距离,断然不会有所差池的。”
长烟心中疑虑未消,却感受到慕鱼的坚持,只好领命转身疾步往另一边的浣衣局离去。
慕鱼偏头瞧见长烟离去,这才转身入了云岘宫宫门。
云岘宫与曦垣宫紧紧相邻,原来此事主仆二人不知不觉已是来到了云岘宫宫门前。
汗克孜远远瞧见慕鱼一人来访,有些诧异,尽管如此,却是十分得体的将慕鱼引入了赤邵冰的寝殿。
此事,赤邵冰正端坐于寝殿之内,对着乳白色的象牙雕花镜奁卸妆。她透过闪耀着金属光泽的铜镜瞧着慕鱼,便停了手中动作,转过苍白的面容,微勾唇角,“今日在云岘宫外匆匆一见,是令妆修仪忆起本宫这个早不露面的如淑妃了?”
慕鱼双眸在接触到赤邵冰褐色的眸子时,不自觉的淡下,“淑妃娘娘智谋过人,嫔妾能猜测到的,相信您早已料知。”卸下妆容的赤邵冰,深邃五官的美态未减,却更添一抹透明般的苍白,惹人心怜。
赤邵冰褐色眼眸之中的光泽骤然暗去,唇角的弧度变得僵硬,她浅浅吐了一口气,吩咐汗克孜,“你先出去。”
汗克孜听不懂两人之间究竟在说些什么,却从赤邵冰的反应之中猜测出些端倪。她迟疑的退出了寝殿,面上尽是忧心之色。
“你既然已知晓,可是来看本宫笑话?”赤邵冰唇角微抿,露出明显不悦的神色。
她这一世,生来便为南墨赤氏长公主,又怀有寻常男人都无法比拟的智谋,本该是一生荣华,享之不尽。却偏偏不得不为南墨为赤氏一族的江山远嫁敬德,嫁给了一个从不曾真心待过她的男人。
而如今,更要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甚至于连累南墨……
“赫天使者在紫宸殿上,对南墨长公主的惊鸿一瞥,想来足以令其魂牵梦萦。”慕鱼开口,道出了她心中的揣测,“敬德国力虽不如赫天,苏琅轩却断然不会做出为遣后妃和亲这般荒谬的事情……”
“那么,听闻使者描述而不得美人的赫天皇帝,会做出什么样的惊人之举呢?”赤邵冰放下手中拽着的篦子,有些自嘲般的接着慕鱼的话语说道,“为得到传说之中的异域美人,不能明目张胆与敬德为敌,便只能施压南墨王进攻番邦美人……甚至于直接以百万大军压境吞并南墨这个弹丸小国。”红颜祸水,当说的就是她吧?
“兴许事态并非会如您揣测的这般发展。”慕鱼瞧出了赤邵冰怔怔的表情之中透着的绝望,有些不忍,于是柔声如斯安慰着。
“怎不会?”赤邵冰半扬起头,唇角噙着一抹轻蔑,“苏琅轩会让事情一如他盘算的那般发展。赫天大军一旦压境,王弟便只得向敬德这个‘兄弟之邦’求助。即便合敬德之力击溃赫天大军,怕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那驻扎在南墨的敬德大军,也绝决不会轻易撤离。鹬蚌相争,苏琅轩的谋划,只是想等着要坐收这个渔人之利罢了。”
这事件背后,原来竟然还有这般谋划?这般真相,令慕鱼微微惊诧。苏琅轩的深沉的心机竟然令她背脊微微一寒。她心中莫名的跳出一个担忧,那看似温润如玉的苏琅玥,又会否是他的对手?
“本宫除了坐看事态的发展以外,已毫无他法。”一股无力感深深俘获了赤邵冰,她有些倦意的闭上双目,“若是不能保南墨平安,就算是让本宫得到了凤栖宫那个宝座,又能如何。”国破即家亡,她这位拥有南墨至高无上血统的长公主赤邵冰,又岂能安稳在敬德这个远离故土的异国他乡独善其身?
即便智谋胜于寻常男儿,说到底赤邵冰也不过是苍白柔弱的女子而已。瞧着她眼中无助的凄楚,慕鱼竟是有些为她心疼。
即便高傲如她,也不过同寻常女子一般,自己的命运从来不由自己操控。
“修仪,皇后娘娘赐下的保胎无优方已煎好,太医院院使王大人亲自送过来了。”长烟撩开了珠帘探入寝殿,“他说,皇后娘娘吩咐过,要他亲自侍奉您喝下汤药。”
慕鱼放下手中的女红活,微微皱了皱眉头,“请他进来吧。”说是侍奉,不若说是监督更为贴切。是怕她对她虚以委蛇,面上顺从,实则是命人将汤药都倒掉浇了鲜花,枉费她的一番心机?
王院使弓着身子入了寝殿,隔着地罩予慕鱼请了安。他的发色有些斑白,面上也如棋谱一般纵横交错细密的褶皱,看上去年岁虽长,却精神矍铄。
太医院院使王大人,乃是太医院除却提点大人之外最能掌事之人。慕鱼从未与其有过交集,自然也并不知晓他有何来历。不过是送汤药这般事情,竟然也劳动他亲自前来。
左右摆动的珠帘尚未平复,又被一只青色衣袖裹着的手臂撩开。一位年轻男子探头入内,手上小心翼翼的拎着红漆木药箱。他沉默的行了跪礼,然后将手中的药箱打开,双手奉上一个青瓷药盅,“奴才恭请修仪服药。”
长烟低眉瞧了一眼男子,依他身上的穿着来看,当是侍奉在王院使身边的吏医士。正五品的王院使或许难以收买,可这样的小小吏医士却是很容易威胁的。长烟上前两步,低下身子,正欲接过药盅,却被王院使出言阻止了。
“微臣受命皇后,为确保敬德皇嗣绵延,需得亲自看着妆修仪饮下保胎无优汤。”王院使双手作揖深深一躬。
“妆修仪的尊容,岂是你能随意亵渎。”长烟黑瘦的面庞表情一僵,半眯的双眸冷冷睨了一眼王院使。
王院使也不恼,依旧是保持着作揖的姿势,重复那句话语,“微臣受命于皇后……”
未待王院使的话语说完,慕鱼便从卧榻上起了身,绕过地罩,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王院使有皇后之命在身,本宫也不为难你。只是皇后吩咐过您送来的汤药是保胎无忧汤,您先且说说这保胎无优方都有些什么药材?”
王院使下意识捏了捏下颚的胡须,也并不思虑,张口便一一将方子里的几味药材背诵出来,“这保胎无优方之中有狗脊、黄蔑、山药、冤丝子、桑寄生、砂仁、续断、杜仲、党参与白芍共十味药。不知妆修仪,可还有疑问?”
“本宫相信身为太医院院使的您,医术自然是在李御医之上。您说您是受命于皇后送来保胎无优方,那么这汤药之中自然是有且仅有这十味药材,多一味,或者少一味,都不是保胎无优方,对吗?”慕鱼唇角含笑,黑眸斜向眼角,觑了一眼青瓷药盅。
“那是自然。”王院使扬声,极为肯定的颔首。
“那么,”慕鱼语气一顿,唇角的笑意加深,继续说道,“既然方子是皇后娘娘赐下的,那么这汤药之中多出一味或是少出一味药材,本宫也可以认为是王院使您,受命于皇后的意愿,可对?”
话说到此,王院使才听出了慕鱼绕了如此大一圈的话语之中的意图,于是开口连连否认,“不、不、不……当然不是。”他现下若是认了,以后方子里少了药材也就罢了,若是多出麝香之类的药物,他岂非是陷皇后娘娘于不义?
“可您适才说过,您是受命于皇后娘娘。”慕鱼轻易的抓住了王院使话中的前后矛盾之处,堵住了他的话语。
王院使以袖口擦拭了一下鬓角溢出的冷寒,垂着脑袋思考了一番,侧首对着那个年轻男子耳语了一番。又见那男子将药盅掀开,往药盅盖子里倒了几滴药汁,递给了王院使。
王院使以舌尖舔舐了一下,在嘴里品了品,似觉得不够稳妥,又再次重复了动作,这才放心的说道,“妆修仪,这确是保胎无忧汤,您可以放心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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