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阴冷的暗房内，男子身着囚衣半倚靠在墙上。囚衣破旧宽大，可穿在他的身上，仍然有种贵气公子的即视感。
一缕光，从囚牢上面的小窗一直往下延伸，落在他放在稻草堆的手背上。
眼睑微微抬起，沈从远睁了睁眼皮，略有些疲惫地望向那扇小窗。
觅儿，你可过的还好。
铁链声响起，狱卒打开天牢大门，把三菜一汤放在沈从远跟前，压低声音道，“沈公子，你快用午膳吧。”
他自责地垂头，“属下失职，昨天没拦住他们对公子用刑。”
“谁能想到少卿亲自来天牢审我，你一个牢中狱卒，自然拦不住。”低低咳嗽两声，沈从远苍白的俊颜扯出一笑，“我不怪你。”
“再说，孙皓如此看得起我，我该感到庆幸才对。”沈从远素来温和的脸上渐渐有寒意涌现，冰冷刺骨，“左相府和北唐暗贼勾结之事暴露，所以他自然觉得是左相府背叛北唐。”
“孙皓对我用刑越狠，就证明他的私心越大。”声音虚弱下去，沈从远重新闭上双眼，“等他露出马脚，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到时候，他就能留在南启，陪在觅儿身边了。
心头不忍，狱卒将一个药瓶偷偷塞进沈从远手里，悄声道，“这是金疮药，公子寻个机会用上。还有这些膳食，对公子的伤煞有好处，公子可千万记得用。”
仅仅只是饭菜飘到鼻尖的香味，沈从远就能知道午膳多么丰盛，可对于待在天牢半只脚踏进阎王殿的人，显然是不大正常。
他双眸抬起，皱了皱眉，“我既然也是囚犯，你这么做实在是容易让人起疑心。”
“放心沈公子，今日值班的狱卒都是自己人，不用担心。”狱卒道，“沈公子只要好好把伤养好就行。”
沈从远轻轻点头，“多谢。”
狱卒挥挥手，“沈公子客气，顾小将军嘱咐属下们要好好关照你，可现下还让你受伤，属下们都很过意不去。”
沈从远笑而不语。这是这笑意中，多少掺杂了些其他味道。眸底深处隐隐闪动的高兴，以及似有若无的失落。
当初听说顾安华在西陵一战中被西陵太子打成重伤，他更多的是惋惜。
他和顾安华做过同窗，这曾经南启的天才少将，威名显赫。对沈从远来说，整个南启同龄人中，顾安华是一个真正值得他敬佩和当作对手的男人。
如今才知道他错的离谱。顾安华伪装太厉害，将他们所有都骗了，而且他和觅儿...还有这样的关系。
摇摇头，沈从远苦涩一笑。顾安华对他都如此上心，想必和觅儿应该是非常恩爱吧。
觅儿有如此好的归宿，他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能够不祝福？
将手边的三菜一汤推到一旁，明明是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可不知为何，沈从远只觉得半丝胃口都没有。
显得光线黯淡的天牢内，周围偶尔起起伏伏有惨叫声，寒气凄清阴冷。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所有都没注意到的几处，丝丝缕缕的烟雾从天牢的各个缝隙溢出。
‘嘀嗒。’
牢房上方的小窗子处有东西落下，滚进稻草堆。
刚开始沈从远没有注意，直到某一刹那，一道传音入密传进沈从远的耳朵里。
猛地睁开双眼，沈从远倚靠的身子‘蹭’地站起。视线在地面不住地寻找，最后在稻草堆里捡起一个竹筒。
打开竹筒，取出里头放置的一张纸，沈从远唇角轻抿。
他看向窗外，嘴唇轻启。
南启天牢，沈从远待的那间牢房后，是隐秘的草丛堆。沈知觅和墨染并肩而立，身后还跟了数十名墨山的暗卫。
这些暗卫都是墨山暗卫队队长，哪怕是在墨山，也是暗卫中的佼佼者。
此时墨染双目凝视在那扇天牢窗户上，神情专注而认真。
手心浸透汗水，沈知觅心下紧张万分，她在忍耐。
因为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去打扰墨染。
隔空逼音成线给哥哥传话，本就极难而且极其消耗内力。一个不小心，墨染就会周身内力紊乱导致走火入魔。
她想救哥哥，但是不能因为哥哥的事情让墨染平白无故地受伤。
直到墨染收回视线，沈知觅才问道，“怎么样？”
额间被细密的汗水布满，墨染苦笑，“不怎么样。你今天恐怕要白来一趟了。”
“为何？”沈知觅不解。
“你家哥哥不愿意出来。”耸耸肩，墨染无奈地道，“他说他在天牢很好，让你等他，等他出来光明正大地去看你。我用了一切办法想说服他，只是结果...差强人意。”
沈知觅颦眉，其实她不意外。哥哥看似性子温和，事实上也是倔的很。他能答应替顾安华和皇上做眼线待在天牢，那就定然是心甘情愿。
而且他下的决定，就算是沈知觅也改变不了。
“沈知觅，你家哥哥倒是让我很意外。”指尖在下巴一勾，墨染扬眉道，“内力深厚程度不亚于我。可我从未见他展现过武功，难道他是个隐藏的武功高手？”
“不是。”嘴角抽了抽，沈知觅道，“我哥哥是真的...不擅武。”沈从远自出生就放在她娘亲谢氏名下养，和沈知觅自幼一起长大，所以沈知觅最是了解他。
哥哥的内力天赋极其高，可在如此高的内力天赋辅佐下，他的武功并没有多少起色。甚至连最简单的剑术都学不会，所以一身内力根本无从展现。
“呃...世上还有体质如此奇怪的人。”墨染轻咳道。
白眼一翻，沈知觅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乍然把话收进嘴里，墨染突然正色道，“现在怎么办？迷烟已经下进天牢，剩下的要干嘛就全看你了。”
思忖片刻，沈知觅淡淡地道，“此行我过来就是要带走哥哥，容不得他愿意还是不愿意。给哥哥所在的牢房里也加一点迷药，迷晕，带走。”
这一世，她只想要叫哥哥远离纷争，再不去当南启北唐明争暗斗的牺牲品。
“也罢，这个恶人，就由我来当。”
悠悠地叹气，墨染对身后招了招手，很快墨山暗卫中有人把迷药烟筒递给他。
脚尖在地上轻轻点头，墨染整个人化成一缕黑烟跃上天牢牢顶，拨开屋檐上的一块瓦片，把迷烟缓缓注进天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