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忘恩负义(1 / 1)

其实说都答应了也不合理,最先答应的,是祝英台和梁山伯,马文才那时正在布局和沈家翻脸之事,还要安排一行人的琐事,实在没心思和他们一起去玩什么“办官差”的家家酒。

但很快的,祝英台和梁山伯就架不住了。

他们两个,能力是有的。

祝英台和梁山伯都有别人不能比的长处。

露田是野田,并未分割过,自然也就没有田陌,将一片野地按照面积分割成多少分授下去说起来容易,可既然是不规整的土地,也就不是横平竖直,这样的差事就算是老吏都觉得头疼,但祝英台是谁?让人把那地形和尺寸按照实际量了,再按比例画了一张图,没有片刻,就割出了需要分割的土地来。

就这一手,就足以让曲阿县衙上下的人都啧啧称奇,就连祝英台自己原本觉得“几何”这玩意儿学了没啥实际用途的,此时都有点感觉到为什么有人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来。

但六百多名流民里,只有七成是男人,还有三成是妇人和不到十四岁的孩子,妇人和小孩授的田又不一样,有些是一家子人,加上看着图纸分当然是公平,可地也有能种不能种的,那得了分法的官吏拿着图纸往实际的地方一比,好家伙,这家地里全是石头,那家地下低洼积水,分了肯定是要上告的。

这一来一回,再重新去其他露田“割地”重分,又是一堆忙乱。

如果换了个不负责的县令或分配之人,分了就分了,至少站得住脚,你家地里有石或是不易灌溉,那是你自己运道不好,怪不得他们不公平。

偏偏这些流民都是受尽了苦难的苦人,大多也是不想再回乡的,这些露田就是他们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无论是姜县令也好,还是祝英台也罢,都不愿随便敷衍了,只能把自己累成狗,继续来。

再说梁山伯。

梁山伯算是吏门出身,愿意帮姜县令,一方面是心善,一方面也不乏趁机提早锻炼下自己为官能力的意思,若他是个糊涂虫也就算了,就依样画葫芦按照流民的叙述记,再誊录黄籍,原也不算什么累死人的差事。

怪就怪他太过心细如发,这一和流民接触,立刻就察觉了许多不对。

这些流民的原籍并没有撤销,只是因为大水冲毁了一切不能回乡,现在是慌乱的时候,但等安定下来,姜县令必定是要将这些人的籍贯出身发回原籍核对的,以防有人有罪人蒙混。

这六百多流民里,一听说可以授田,有的七八岁的硬说自己有十四岁了,有女人男扮女装的,还有明明过了可以服徭役的年纪却说自己不过三四十岁的,除此之外,对自己姓名支支吾吾、说不出原籍之地的,对家中其他人的情况一问三不知的,也比比皆是。

所以梁山伯这差事办的,最是糟心。每每他看见别人睁着眼睛说瞎话,又不能不拆穿,一拆穿,别人看他面浅又不像是个当官的,客气点的就骂上几句,不客气的就直接上来动手。

梁山伯不过记了一天,身边护卫的衙役从两个变成了四个,又变成了六个,就连有些衙役都看不过去,让梁山伯别那么认真,左右就是得罪人的事,露田不过是些闲田,分了就分了。

但梁山伯知道这件事是姜县令瞒着上面冒着吃干系的风险做的,露田说到底是梁国公田,能够授田的田,日后也是要报于户部有专人来核对的,若有冒名领用或是没到年纪领了,到时候却不按年纪交足租庸的,倒霉的只会是姜县令。

这些百姓可不会因为这时候得了他的恩惠,就让自己吃亏,到时候反倒会倒打一耙,说成是自己“愚昧”,全凭上官分配。

梁山伯小时候在家里,也不知见过多少“刁民”在得了父亲的恩惠之后,突然又翻脸不认人的,他不是不相信这些人,而是不愿意寒了别人一片行善之心,既然姜县令将这件事请了自己来办,自己就不能给别人添了麻烦。

但他毕竟还年轻,这些一路从北方逃难下来的,哪一个不是经过大风大浪、泼辣又厉害的,有的甚至还报着能安定下来后把别处逃难的家人接来一起的,所以甚至有人在登记过后,又换了衣服给自己胡乱添些特征,再以兄弟或其他亲人的名义再来领一次。

梁山伯天天帮着记录累的头都抬不起来,自然不能一一分辨别人的相貌,但他知道之前姜县令派人一一去排查过,流民只有六百余名,可这一登记登记了上千了,眼看着每天还有人来,这再看不出来其中有问题,他就白活了这么多年。

于是梁山伯和姜县令商议了过后,决定在授田入籍之前要把人都叫来,看到实人才授田,“代役”的事情也一样,那些替人分担徭役赚钱的壮丁,也必须一一得了官府的手令才能接差事。

这一下就炸了锅,本来就没那么多人,何况总还有冒名顶替或其中却有问题的,根本就弹压不住,原本还“感恩戴德”把他们当成活菩萨的流民们,一夜之间似乎都把他们当成了断人活路的丧门星,大有要围衙闹事的意思。

无论是梁山伯也好、祝英台也好,都是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的,他们一心一意来帮姜县令的忙,本心无非就是看这些流民可怜,既然在这里待着也是待着,能帮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举手之劳,可猛一下却变成这样的局面,顿时有些灰心丧气,一点干活的干劲都没有了。

他们揽这个事的时候,马文才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和梁、祝二人不同,他父亲是实权的太守,一郡之地比一县之地也不知道复杂多少,各方权力倾轧之外,有时候百姓也不见得你施“仁政”他就明白你的好意,只知道趁机多为家里谋些好处,却不知道这好处是在吸施政之人的血,有时候硬生生就能用别人的好意把别人吸死了。

马文才现在看开了,也不再一心一意谋祝英台的好感,他知道那时候他要把话说明白了,倒显得他冷酷无情、藐视别人的善意。

所以他见着梁祝忙碌,心态倒有点像是长辈教导家中心底纯善却处处碰壁的晚辈,只想让她自己撞撞南墙,知道“做善事”有时候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有时候不是你行的是善意,百姓就能理解你的善意,或是回馈你的善意的,一县之地的治理尚且艰难,更别说放之天下。

梁、祝两人原本就焦头烂额,可偏偏这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把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徐之敬搅了进去。

徐之敬那位便宜师弟老杜,在家投缳自尽了。

那位最初的帮手,开医馆的徐家门人老杜,原本是要杖三十坐牢的,但因为县里医者实在是不够用,姜县令就先记下了他的杖刑,让他先出狱和县中医者一起,去诊治突然多出来的那么多病人。

老杜年轻时就聪慧,否则也不会在徐家一干药童里得了青睐,成了徐家的门人,虽说因为出身的原因,因医入官是不可能了,但学成之后也是当地的“名医”,说一声“徐家门人”,那是人人都要肃然起敬的。

也正因为如此,杜生骨子里就瞧不起曲阿这些走街串巷的医者,这并不是他人品不行,就如同后世重点大学的医科生,总会觉得自己就比那三本或医专里出来的学生要强。

他一直认为他受到徐家嫡系的教导,即便没有徐家嫡系的传承,在这一县之内,若是他治不好、觉得棘手的病症,其他人也不见得就治得好,加之他也确实是善意,不愿意将流民染了恶疾的事情传出去,所以才将自己弄的焦头烂额,以致于地窖里躺满了患者。

但姜县令下令全县的医者都来看诊,县中又愿意以医病为他们充当徭役,而且一概医资药费都由县里出了,这些医者又不是铁石心肠,一个个都领命前来,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

直到这时,老杜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浅薄。

但凡行医的,总有一些独到的本事,也许没有徐家那般精妙的医术,但在一些疑难杂症上,反倒更有经验。而且这世上的医者并不是全科皆通,有些擅治风寒,有些擅治刀伤,这些人都在一起,互相讨论、验证,有些老杜都觉得无法医治的病症,竟在这些他看不上的医者手中一点点调理出了起色。

老杜自入了徐家门下后,一路是顺风顺水,虽说坑了徐之敬一把,但也自觉是自己好心,即便马文才将他骂的如同忘恩负义的小人,他自己心里却只觉得委屈,因为他本意确实是好的,不愿意让这些病人再去找其他医者,也是想着既然治不好,何必惹出许多麻烦,万一害的这些没患病的流民被赶出去,就是节外生枝。

结果这些人却能被他们治好。

这样的事实,让原本自诩医术高明的老杜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而让老杜受到刺激投缳的,是县中一位游方并无医馆的老医家的话。

那时,那游方医者看的是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孩,他腹中拱起老高,所有看过的人都说他不会好了,可那游方医家居然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在那小孩肚子上无关要害的地方开了个洞,用细管以口吸之把他腹中的积水全导了出来,虽然肚子上开了个洞还不知道要养多久,也不知道之后伤口会不会恶化,可那孩子的命却在当时保住了,后来也能进食如常,人人都堪称奇迹。

这小孩的父母其实老杜是看过的,他家一路南下时太艰难了,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渴了就喝脏水,饿了就啃枯草、在外面抓老鼠、畜生吃,小孩受父母照顾还好些,他那父母一路连盐都没吃过,全身浮肿腹部高隆,他根本就没办法诊治,最后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无法进食活活饿死的。

那医者不知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在问过小孩的父母也是同样病症死的以后,好半天才幽幽叹了一句:

“早来找我就好了,我治这内脏的病症也小有名气,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啊……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了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这样的事情经历了好几次后,也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后悔,某天夜里,他就在医馆里上吊自尽了,留下一封遗书,是向徐之敬和那么多被自己的自负耽误的病人道歉的。

只是老杜已死,那些收到道歉的人,却不见得就想接受这样的道歉。

老杜无论做过什么错事,他一片初衷是好的,在那么多流民受苦时,只有他第一个察觉到流民们需要的是医和药,并且主动的伸出了援手。

虽说有许多人都没有被救活,但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对于大部分流民来说,就算他们还好生生的没有沦为难民之前,以他们的家境,得了病也只能等死,得病死了反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即便当时死了许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怨怪老杜医术不精,反倒还要惭愧自己拖累了别人。

吴老大也好,沛县那几兄弟也好,无不把老杜当做再生父母,不管他出于怎样的自责自杀了,人人都记住他的好,加上老杜在曲阿行医这么多年,治活的人也不知道多少,老杜一死,哭灵的人几乎惊动了半个县城。

他在家停尸那几天,不但几乎所有的流民来了,那些受过恩惠的百姓也来了,人们看不到那封遗信,也不知道他好生生为何要自尽,这一来二去,所有人就把矛头指向了徐之敬和姜县令。

一时间,也不知道在哪里传了什么闲话,说若不是徐之敬死活都不肯医治,这事情哪里会闹大;

若不是徐之敬以士族的身份死活都不肯治庶人,吴老大又何必自尽;

姜县令谄媚逢迎这一群高门士子,将本就苦命之人都判了罪,还要打入大牢,硬生生逼死了杜先生,现在又要以入籍的事情卡他们,显然是想趁机捞他们这些苦人的好处云云……

于是这些流民就两件事一起闹腾了起来,今天围堵县衙大门,明天上街吵闹唾骂,要给“杜先生”讨个公道,扰的曲阿县不得安宁。

流民跟当地的百姓之间也不是没有摩擦,只不过吴老大几人是人精,向外地的客商或过路的旅人谋点不义之财是有的,却从没有出过大事,也不向本地人出手,一群流民只以那“破庙”为根据地,轻易也不去扰民,所以曲阿县的百姓比起其他地方的,对这些流民倒很宽容,有些心善的,还时不时送些家里的余粮、衣服给那些可怜的小孩。

可这一闹,倒有些像白眼狼了。

姜县令在曲阿县任了六年的县令,深受此地百姓爱戴,他可怜这些流民颠沛流离,想要给他们入籍、安排他们提县中富裕之人代行徭役撑过寒冬,又号召当地空闲的汉子为这些流民在偏僻空地为他们搭茅屋、棚房,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瞎子,有些看不过去的,就跟这群流民争执了起来。

这些流民里也不是没有好逸恶劳又游手好闲的,你给他免费的棚子、粥饭、医药他自然是欢喜,让他们大冬天去行什么徭役心里却是不愿意的,不但不愿意,还想多要点田,即便自己不种,以后租给别人种也是一笔收益。

闹事的大多是这样的人,而这样的人也没什么廉耻可言,争执来争执去,到后来居然还有动手的。

可怜姜县令的一片苦心,梁、祝的满腔热血,徐之敬的“高抬贵手”,最终都像是成了笑话,硬生生被人扇到脸都麻木。

要不是徐家有刀卫,陈庆之带了练家子,马文才那几个护卫看起来就不是好惹的,老杜死的那两天,徐之敬就能被“义愤填膺”的那些正义之士拉出去游街了。

即便如此,他们所住的客店还是半夜被人泼了污物,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还扎了几人的草人放在客店的坊门口,上面扎满了竹签,祝英台出门的时候看着那满身竹签的草人,惊得头皮发麻,梁山伯更是一张脸变得雪白。

祝英台并非这时代之人,对于“压胜”诅咒之术毫无所感,觉得头皮发麻也只是对“扎刺”这一种行为的恐惧,但梁山伯不同,他是原身原长的古代人,但凡古人,无论是皇宫贵族还是平民奴隶,就没有一个不畏惧这“诅咒”的,若是胆子小点的,看到那草人就能活生生吓病了。

哪怕这些草人身上并无名姓,也无生辰八字,可其中所蕴含的恶意,也足以让人心中生冷。

但祝英台也好,梁山伯也罢,都不是为了几个草人会大动干戈的人,最后还是客店里的人黑着脸去把那几个不知道谁摆在那的草人烧了,才让不知所措的梁、祝二人心中有了点安慰。

可惜梁、祝二人的隐忍,倒像是显得好欺负一般,客店里三番五次受到骚扰,连客店老板都隐隐有些求他们快点离开的意思,情况越发变得窘迫。

直到有个流民不长眼睛,惹到了马文才身上,他一口唾沫啐到了马文才的袍角之上。

马文才和梁、祝不同,一来他不是个好说话的,二来他对于这些一旦知道能留下来就看不清形势的蠢物本就看不上眼,梁山伯和祝英台的委屈他都看在眼里,只是找不到由头发作,那人一口唾沫一啐,这些人的好日子就到了头。

那被啐的流民当场就按“冲撞士人”,在那客店外的长街上被追电用马鞭抽了十鞭,又用绳子捆了,送到了衙门里。

姜县令也正为流民闹事的事情焦头烂额,马文才送来了敢当面冲撞的刺头,姜县令也就索性放开了手,借着这个由头将那些闹事的、讹诈的、散布谣言的通通抓了起来,直接赶出了曲阿县,严明不但不再留作黄籍,也不许再入城。

唯有没有生事的,还算本分的那些人继续得以留在破庙和棚屋里,待验明没有借机生事之嫌,方才会登记入册。

这一来一去,就又删减掉一两百人,之前登记入册的、授田做录的又得重新再整理一遍,梁、祝二人经历了这几天的事原本就焦头烂额,现在又有些心灰意冷,颇受打击。

唯有马文才估摸着盘桓的日子太久了,也该上路了,抽出手去帮了一把。

马文才和这两人不同,他不是出于善心去帮忙的,所以对于那些流民也不见得有多客气,他本就冷傲,做书记的时候对方若有一句不甘之言,他就直接让别人出去换下一个,就把那人硬生生晾在那里,大有“你不听那就别入籍了”的意思。

偏偏他还带着佩刀佩剑的护卫,没人敢和他硬生生顶撞,那些人发现这年纪小的少爷不似梁山伯和祝英台两人一般是个好糊弄的,几次想要浑水摸鱼不成之后,又琢磨出梁山伯和祝英台的好来,转而跑去好说话的梁、祝那边登记。

大概是在马文才那里碰了壁怕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去那两人那边的流民态度好的就差没卑躬屈膝了,梁山伯和祝英台之前为了哪个冒领哪个要求分上田的事情被折腾的不轻,乍一碰到这些人突然态度大变,竟有些受宠若惊之感,做的越发仔细。

这一边有意讨好万分配合,一边本就是有本事又有耐心的,效率就比之前也不知道高出多少,再加上有马文才的帮忙,只用了不到两天的功夫,就将所有的黄籍都入妥当了。

而陈庆之担心客店的态度,又担心之前闯过钱塘客店的那些穿丝麻的宵小会趁机混在流民里生事,对所有人出入的安全都越发在意,甚至请了姜县令的人和他的侍卫一起日夜在客店附近巡逻,所以这几天也满是疲惫。

但比起马文才、祝英台和梁山伯三人,却是要好的多了。

徐之敬自老杜自杀之后,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日日都去诊治病人的破庙里探望。

他是徐家之子,名头摆在那里,虽从不主动治人,但指出别人治病之中的错误却是可以的,别人也愿意虚心接纳意见,顺便学习一些高明的医术。

而且姜县令并没有这样处置过这么多病人的先例,原本想着不过花费一些钱粮,真的治起来才发现县里那些家底根本不够用,花钱犹如流水。

尤其是药材这东西,每家药铺开价都不一样,送来的药材也良莠不齐,徐之敬知道后,用徐家的关系联系了离这不远的延陵的药材商人,给这里送了一批急需的药材过来,也是按本钱卖的,算了解了这位县令的燃眉之急。

那姜县令因为怕了这些医者们开方子动辄就要人参鹿茸的,只好低声下气求徐之敬为这些病人看看方子,若有些不必要的药材就不要糟蹋了,他们县里也承受不起,此外还有些监管这些医者的意思。

毕竟这些医者虽奉召而来,却不见得真的就是来救人性命的,大部分还是因为这里有“生意”可做。

游方医者敛财的手段有时候比庸医杀人还要恶劣。

姜县令也是在老杜死后,才明白为什么那些流民情愿病死也不敢随便找医者治病,概因有许多无德的医者将小病说成大病,又将急病说成要养着才能好的慢病。

如此,一来可以骗取医资,二来大部分游方郎中不靠治病而靠卖药为生,有些病他非要用自己“独门”的方子才治,可那方子里动不动就是珍贵的药物,寻常人家根本负担不起,甚至有人卖儿卖女救老子,结果最后才发现煮的不过是些烂树根之类玩意的事情。

有徐之敬在,这些人想用“独门方子”骗钱,也要看看自己的方子值不值姜县令倾家荡产给人这么治。

虽说这些医资迟早要靠这些病人以工代酬还给县里的,可保不齐没治好就有死了的,一直像这样无底洞一般砸下去,别说是姜县令,就是太守、刺史也要皱眉头。

所以黄籍登记完了之后,梁山伯、马文才几人还能回到客店里休息,从而遇上了回返的傅歧,可徐之敬却不能突然离开,还要彻夜去看那些莫名其妙的方子,分辨他们用药剩下的药渣,看看是不是真的按方抓药,有没有克扣了县衙送去的药材。

在这一点上,徐之敬并没有破了自己的誓言,去医治任何一个庶人,可他做的事,却比直接医治庶人更为令人尊重。

因为曲阿县资源有限,能节约一点药材、多得一些靠谱的方子,就能多治好几个病人。

傅歧原以为自己在建康的遭遇已经是足以让人啧啧称奇的了,却没想到他离开这里不过五六日,这些同伴遭遇的事情,却不见得比他少上多少。

傅歧没有经历过一切,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从陈庆之的话里,大概也能知道梁山伯和祝英台在那几日有多受煎熬,而一向以徐家为荣的徐之敬在遇见老杜自杀后会受到何等的冲击。

至于马文才,以他的行事风格,原本是不会趟这趟浑水的,愿意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怕是也有做个恶人,让那些流民对比之下方知感恩的意思。

想着这一切,再想想建康城里那些卖儿鬻女的流民,傅歧不知为何就生出了几分惆怅之感。

“傅公子,你之前说陛下回了台城,临川王闭门不出,而萧正德不知所踪?”

见傅歧半天没有说话,陈庆之似是无意地开口询问。

傅歧不知道陈庆之问这个为什么,就将自己如何见到太子,他从苏竣那里得到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他将陈庆之当成了马文才家的客卿,以为是马文才和马家要知道这些消息,他把自己当马文才的朋友,自然不吝啬分享京中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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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太子能这么快出宫,行此险招破了陛下回避的死局,也不知道是新招揽了到了何方高人,又是福是祸……”

陈庆之思忖道。

“此时临川王倒霉,一时半会不见得会调派人口再来堵截我。萧正德素来毒辣,他下落不明,怕是也隐匿在京中不敢出来。此时两人都惶惶不可天日,正是加紧时间查案的时候。”

“此处,再不能耽搁了,得立刻北上……”

看着满脸好奇的傅歧,陈庆之心中有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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