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顾寒昭蓦地睁开双眼,只见一名暗卫站在床头,恭敬地递上手上的书信。顾寒昭转头见赵掩瑜仍旧睡得香甜,便小心翼翼地起身。
二人绕过大帐内画着南泽北渊地形图的屏风,顾寒昭见不会惊动赵掩瑜安眠才压低声音问道:“可是凤首洲那传来了什么消息?”
暗卫点头,将书信交予他之后站在一边静候吩咐。
顾寒昭展开手中的书信,竟是凤昱的亲笔信,信中讯息不多,写的大多是京中的重要消息。顾寒昭一目十行地看完,接着用烛火将之燃尽,信中着重提到了三件事,凤昇被罚闭门思过、赵无瑕得宠还有就是宣武帝钦点顾明宸为凤昱的伴读。依照凤昱信中的意思,前两件事他都选择了置身事外,这是赵家之争,他只需静待他们斗得两败俱伤之后再渔翁得利。
只是凤昱想到其中一个赵家是赵掩瑜母家,再加上知晓顾寒昭对赵无瑕的厌恶所以才特地来信问上一问。
待信纸尽数化为灰烬,顾寒昭才提起笔来,在展开的纸上写道:京中之事可自行决定,万望小心。写完,心中的大石也落了下来。出征在外,他最担心的便是还在京城的顾家,如今有了凤昱照拂,他也可以稍稍放下心来。凤昱在丘通的三年虽然行事低调,但也结识了许多有才之士,三年一次的科举,其中便有不少人金榜题名。
顾寒昭将写好的纸条折好递给暗卫,暗卫接下,一闪身便离开了大帐。
赵掩瑜迷迷糊糊地醒来,揉了揉眼睛便见一道微光,再看原本睡在身边的人已经失去了踪影,用略带着喑哑的声音问道:“寒昭,可是出什么事了?”
顾寒昭闻言在床边坐下,轻声道:“没有,是殿下从京中传来了消息,陛下已钦点了明宸为殿下的伴读,这样一来他们也可互相照应一二。”
赵掩瑜刚睡醒还有些混乱,闻言愣了半晌才开心道:“殿下做事稳重,想来会照顾好明宸的。”但随即又隐隐担忧道:“可陛下为何在这个时候下旨?”莫怪赵掩瑜多心,毕竟谁家的父亲会因兄弟打架便将其中一个孩子扔到丘通不闻不问三年,宣武帝的心思实在难猜,行事也没有章法可循。
“是凤昱托张妃娘娘求的恩典。”顾寒昭轻柔地把玩着赵掩瑜披散在被上的如墨长发,温声道:“五皇子被罚,陛下这是借机敲打赵家。”
“赵家自五皇子出征后行事越发嚣张。宣武帝最恨他人□□,此前因着五皇子还在前线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转眼间五皇子就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宣武帝此举是明摆着告诉赵家他不只凤昇一个皇子。
赵掩瑜闻言垂眸,心中忍不住为凤昱打抱不平,虽然这是他主动求的恩典,但若是没有五皇子这一出,只怕他也不能这么快如愿,天家果然无父子。
赵掩瑜戳了戳还在孜孜不倦把玩着他发尾的手掌,打了个哈欠问道:“白帝城的百姓都已经安顿好了,卫临和卢青也已经启程了,只是为何北渊那里没有什么动静?”顾寒昭也不在意,手指不再把玩他的长发,反倒握住他的另一只手。
“北渊很快便会有动静了。”顾寒昭帮赵掩瑜掖了掖被角,眼中的温柔几乎要化为实质,只可惜烛火明灭,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这天气越来越冷了。”
北渊地处北部,一半的疆土终年冰封,也无怪乎他们觊觎南泽江南富庶之地。一旦入冬,北渊便会下起鹅毛大雪,到时运送粮草的道路也会因此被阻断,那时北渊只会更加没有胜算。因此不用几日北渊三皇子便会发起突袭,到时便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互相派兵,小心试探,只怕到时对方会倾巢而出,势必要与南泽一决雌雄。
顾寒昭原本想与赵掩瑜细说,让他这几日小心,尽量呆在军营之中,但刚想开口便见他已经歪着头,握着自己的手酣睡过去。顾寒昭见此情景,心顿时化为了一滩春水,只静静望着他的睡颜不再开口。
第二日,天又冷了一些,赵掩瑜裹着被子缩在床上一角。顾寒昭见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将他从床角拖了出来,用手背试了试他额上的温度,就没有升高才放下心来。
赵掩瑜揉了揉鼻子道:“昨日夜里突然就冷了下来,只怕军中有不少将士会染上伤风,待会儿我去厨房煮些姜茶,你也喝一碗。”
顾寒昭见他在床上团成一团的样子,莫名有些心痒,忽而上前抬起赵掩瑜的下巴亲了上去。赵掩瑜吓了一跳,慌忙将他推开,微红着脸掩唇道:“会传给你的!”
顾寒昭朗声一笑,仿若又回到了他们初见的时候,那时的赵掩瑜也是如此,有些呆呆的,却总让他心痒难耐。
“不是有偏方吗,你的伤风若是传给我了,那你的便好了。我的身体好,不怕伤风入体,所以这伤风还是传给我吧。”顾寒昭戏谑道。
赵掩瑜对他这没脸没皮的样子实在无计可施,轻轻推了他一把,在顾寒昭愣神的瞬间下床,快速穿戴好衣物,一路小跑就到了医官处。赵掩瑜现在虽然与顾寒昭住在一处,却是占了医官的好处。因此赵掩瑜做事也十分卖力,医官当做的也没有借着顾寒昭的缘故推辞。
赵掩瑜想着今日感染伤风的兵将只怕会增多,便比往常早一些来,果然医官这里已经排起了长队,大多都是因为感染了伤风的缘故。赵掩瑜见状心中忍不住担忧,见那几名当值的医官也是一脸愁容,便知晓他们与自己担心的一样。
那几名医官与赵掩瑜相处地不错,见他来便抽空打了声招呼。赵掩瑜一一应了后,便也坐下为众人诊治了起来。
赵掩瑜原本想去厨房亲自为顾寒昭熬一碗姜茶,顾寒昭身为主帅,若真是病了只怕会对战事不利。但见眼前这情景实在抽不开身来,只能让一名小兵前去。
这一看便到了晌午,众人才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几个医官聚在一处,脸上满是担忧。一名资历最老的医官叹了口气道:“看今日这情形,我只怕……”那医官稍稍压低了声音道:“会引起瘟疫。”其他人闻言面面相觑,他们所担心的也正是这点。
“为今之计,我们也只能先做好万全的准备了。”另一名稍有资历的医官随即道,众人闻言纷纷点头,战事一触即发,若是此时闹起瘟疫来后果不堪设想。
“此事还需向元帅禀明。”那名老医官道,他们毕竟只是小小医官,人微言轻。
“甚是,甚是。”众人附和着,只是说到人选时忍不住齐齐望向赵掩瑜。
赵掩瑜见状哭笑不得,若是抛去与顾寒昭的那层关系,他是没有那个资历的。所以他立即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老医官。
老医官见状轻咳一声道:“老夫在此也有些资历,不若就由我与掩瑜一同去吧。”不待他说完众人便纷纷点头,赵掩瑜也只能将拒绝的话咽下。
另一边的营帐内,顾寒昭与众将军正襟危坐,本来依照他们的推测,北泽发兵应当还需几日,可昨晚的一场变化改变了顾寒昭的想法。
昨夜他们南泽军中有人得了伤风,北渊那里肯定也有,虽然北渊人早已习惯了严酷的环境。但若连白帝都冷了下来,那么北渊那里必定已经开始下雪。
这样的情况,北渊军只怕连半日也等不得,他们必须速战速决才能保证能得到充足的粮草,否则只能退守上一个城池,而退守在他们看来无疑是将白帝城这块到嘴的肥肉吐出来,所以除非必要,北渊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众位意下如何?”顾寒昭垂首,摸着腰间的配剑问道。
众将士闻言面带犹疑,就算顾寒昭曾被称为战神,谁又能保证如今的他仍旧能够料事如神,毕竟他已闲赋六年,再不是当年只带着五百骑兵便能夜袭北渊大营的少年将军。
“看来诸位对我并不信任。”这样的结果他并不意外,如今军中位子举足轻重的都是赵家的人,虽有谢氏一脉鼎力相助,但他们的根基并不在军中。便连沈浩这谁也不帮的中立者也被打压得厉害,南泽军中几乎要成为他们的一言堂。就连面对自己时也常常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元帅所言未免太过冒险,如今呆在白帝城中才是上策。”一名在赵氏一脉中颇有些分量的将军起身道,此前他们不反对顾寒昭是因为对方并没有什么大动作。可如今依他所言,竟是要他们用身家性命与北渊硬拼。
白帝城在他们印象中可没有什么天堑屏障可以阻挡北泽大军,这万一真的打起来只怕他们也讨不了好。
“那你们这是不答应了?”顾寒昭望着眼前几名不愿助他的将军,眼中有寒芒闪过。他的声音很轻,甚至带了些温柔的意味,“你们既不想上战场,这手下的兵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顾寒昭,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名自视甚高的将军闻言立马出声质问道。
顾寒昭忽儿笑道:“字面意思,现在你们可以下去休息了。”顾寒昭话音刚落,便有几名守在营帐外的士兵上前。
几名将军还想再闹,顾寒昭觉得呱噪,挥了挥手让他们赶快下去,那些士兵见状也不再客气,押着那些将军便退了下去。
很快,营帐中便只剩下顾寒昭和沈浩二人,沈浩见状啧啧叹道:“我还以为你一成为主帅便会收拾他们,却没想到把坑挖在了这里。”
顾寒昭闻言只是轻笑道:“这军中不乏有血性的兵将,五皇子一路撤退早引起了他们的不满。况且人都是想往上爬的,赵家以为在这些位子上安排这些人便足够了,却忘了他们底下也有人野心勃勃。我独独选择在白帝城开战且迟迟没有主动出击的原因除却是因为白帝城地势,还有便是腾出手来物色人马以及清理这些军中的毒瘤。”
顾寒昭话音刚落,他们口中野心勃勃的众人便鱼贯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