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卫如蔓幽幽的说了一声，眼神旋即从秋霜身上收回，落在手中的书上。倒是素雨拉着秋霜在那边咬耳朵：“秋霜，你这样就对了，三小姐对我们是真的好，只要我们一心为三小姐做事，卖身契算什么？你看看芷月，现在不止是自由身，更是能成为王御医的徒弟，便是以后进太医院也未可知啊。”
素雨之所以这般说，自然是因为卫如蔓已经将卖身契给了她，然而她却不知，卫如蔓刚才这般与秋霜对话，其实是为了试探。到底自小到大，秋霜也伺候了她好多年，情分依旧在，她原想着若是秋霜接了卖身契，她尽可以安排她去别院中做事，然而看起来秋霜真是心气高着呢。
只是到底古来心比天高者众，却多命比纸薄。
卫如蔓一路看着书，听着耳边素雨和秋霜叽叽喳喳，互相说着府中的趣事，倒是也不无聊。
白马寺位于京都东郊的山腰上，自山脚到山腰处有一条宽约两米的山道，只是京都这些大家的马车却不走这条山道，而是在山脚便停下，总要花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走上去，方显诚心。
卫如蔓下马车时，便瞧见不远处零零落落的树干上拴着马车，有小厮无聊的扯着干枯的树枝坐在马车上倒弄地上的雪，见到来人只是稍微抬一下眼皮，见不是自家主子便连身子也懒得挪动分毫。
“小姐，将披风披上，这山脚处虽然无风，但是山腰风大，奴婢听闻化雪之日尤其寒冷，小姐可莫要冻着了。”刚下了马车，素雨连忙将披风取了下来，披在卫如蔓身上叮咛着，“小姐若是觉得热也万万不可取下。”
边上的秋霜闻言，瞧着素雨那殷勤的模样，暗暗咬牙。
早知道这事情就该自己来了，还能让小姐看重自己呢。
卫如蔓可不管这些，她的视线早就从哪些小厮身上转移开，腊月寒冬，草木枯萎，山间不见一丝绿意，然而眼前这条山道远处却出现了层层叠叠的粉，点缀在白皑皑的雪中，让人精神便是一震。
秋霜见此，连忙上前一边搀扶着卫如蔓一边道：“三小姐，这白马寺的山道在我们大楚都是出了名的，山道两旁遍植腊梅，冬日绽放最是美不胜收，京都中众多文人雅士也爱来这里赏花呢。”
卫如蔓淡淡点头，前世她的确是听闻这条山道，只是她一向不出府，加之无人相约，所以从未到过。
此刻遥望着那条粉色的山道，不知为何，心中居然有些悸动起来。自打重生睁眼开始，卫如蔓的生活便是针对卫婉兮和何玉莲的见招拆招，为了对付李林卫和卫婉兮费劲心神，然而此刻瞧着这山道，却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心动。
大楚的江山如此绚丽多彩，她却还未来得及享受只沉浸在无边的悲痛中，怕是本末倒置了吧？
“小姐？”素雨不太明白卫如蔓为何瞧着山道出神，起初她还以为卫如蔓是见到了熟人，只是稍稍一想她便有了底，上劝着卫如蔓道，“小姐，我们隔着这么远，可是感受不知道梅花的美的。”
卫如蔓收回思绪，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微微颔首：“走吧。”
山道很长，不然也不至于要一个时辰，卫如蔓与素雨秋霜三人缓慢走在已经清扫了雪的山道上，远远便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她抬眸看去，远处一个小女孩正围着一个少妇在打转呢，那声音宛如雀鸟一般轻灵活泼，让人羡慕。
素雨和秋霜两人自小跟着卫如蔓在柔云院中，也没出过什么府门，自然是没认出那些是什么人家，瞧着卫如蔓这般羡慕的神情，也只得张了张口又重新闭上。
一段山道，卫如蔓走走停停，倒是足足走了一个半时辰，待到达白马寺时，秋霜手中已经捧了一束梅花，皆是卫如蔓精心挑选的，不出意外，白马寺前人潮涌动，小孩子欢快的在人群中来回穿梭着，欢笑声不绝于耳。
卫如蔓深知，那欢笑与热闹都是她们的，而她，此刻静静的抬头看着白马寺的大殿，目的明确：求平安符。
秋霜拉着素雨在远处，一边瞧着闭着眼睛嘴中念念有词的卫如蔓，一边皱眉：“素雨，三小姐这是给谁求平安符呢？老爷夫人和老夫人现下不是好好的吗？”
素雨嘴严，狠狠的瞪了一眼秋霜：“小姐做什么事情她心中有数，我们身为奴婢看着就好，说这些做什么？”又瞧着秋霜一脸不满的神色，这才解释，“夫人和兰嬷嬷前阵子可不是病倒了吗？怕是三小姐心中惶恐，这才来求的平安符罢了。”
“兰嬷嬷？她不过就是一个下人而已。”秋霜皱眉，有些不满的看着卫如蔓，“素雨，你说小姐最近究竟是怎么了？越发神神秘秘了。”
素雨微微皱眉，仔细瞧了瞧秋霜，到底是未能瞧出什么来，只是道：“卫府如今出了这么多事情，怕是三小姐也承受了许多，好了秋霜，以后这些问题别问了，记住我们的身份。”
卫如蔓取过签筒，闭上眼睛，缓缓摇动着，许久，才听到一声签落地的声音，此刻的她并不是在人潮涌动的大殿内，而是白马寺专门为京都的大户人家准备的静室之中，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睛，入眼的却是一双白色的罗汉鞋，她微微一怔，视线往上移，是一个面容带笑，宝相庄严的老僧，忙起身双手合十喊了一句佛号。
“信女卫如蔓见过大师。”
老僧轻轻后退一步，将地上的签收了起来，仔细一看，又瞧着卫如蔓的脸孔端详了几眼，不住的点头：“施主今日来，可是要预测一些事情？”
卫如蔓一惊，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门外，素雨倒是在，秋霜不知去了哪里。
略微安下心来，对老僧点了点头。
“嗯，近日总是彻夜难安，所以想算一算。”
那老僧手一挥，请卫如蔓往里头走，待转过了静室，卫如蔓这才发现，这后院内，居然是一树纯白的梅花，花上有雪，雪中有花，一眼望去，却是分辨不出究竟雪是花，还是花是雪。
“施主，这边请。”老僧倒是不以为意，领着卫如蔓进了梅花后头的一间静室，卫如蔓刚坐下，便有一个虎头虎脑的小沙弥上前送了热水，还问：“师父，我能不能去后山玩啊？”
老僧颔首，那小沙弥顿时跳的老高，很快不见了身影。
卫如蔓有些羡慕的将眼神从他身上收回，含笑看着老僧手中拿着的签：“大师可否为我解签？”
老僧闻言，轻笑一声却是直接将签放置一边，摸着花白的胡须道：“老僧以为，女施主从混沌中清醒，应当是知晓的，一切命运不过是尽人事，施主如今已尽了力，又何须寄托在这上头？”
卫如蔓一怔，无奈的笑了：“大师这般言语，那这白马寺诸多烧香拜佛的人岂不是都是白白花费了时间？”
老僧的手捻了一撮茶叶放入茶杯中，简答的用热水冲泡，移到卫如蔓身前：“女施主与他们不同，他们是还未清醒，而你，已然看清了一切，难道不是？”
卫如蔓心中震撼莫名，她的双眸微微眯起，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大师果然佛法高深。”
那老僧却不接话，只是示意卫如蔓喝茶，卫如蔓小口的抿了一口，顿时被粗茶的苦涩填满，这才听得老僧道：“先苦后甜是为甜，先甜后苦是为苦，苦海无边，女施主既已知晓了方向，只需努力前行即可，又何须寄托于此？”
卫如蔓被说的一阵无力。是啊，她辗转未眠，担心顾元修和楚慕鸣就这般因着七皇子的算计而丧生，难道不应该倾尽全力的去补救？反而来这白马寺找神佛保佑什么？
苦涩的笑笑，卫如蔓无奈起身，朝老僧点了点头：“谢大师教诲。”
离开静室，卫如蔓走了一阵，才见到一脸焦急的素雨。
“小姐，你刚才究竟去哪里了？吓了奴婢一大跳，奴婢还以为您被绑架了呢。”
卫如蔓无奈：“佛门重地，哪有那些宵小之人嚣张？”扫视了一圈，又问，“秋霜呢？”
素雨连忙拍了一下脑袋，解释着：“哎呀，忘记说了，刚才奴婢在外头恰好瞧见四小姐的身影，就让秋霜跟上去看看一二，只是这秋霜不知道怎么办事的，居然到现在还未回来。”
秋霜现在已经是卫婉兮和卫景耀的人了，又如何能真正为她办事？
卫如蔓心中尽是冷笑：“那秋霜和婉兮是往哪个方向去了？”
素雨连忙指了一条道，卫如蔓仔细一看，似乎是通往后山的，微微皱眉，刚想带着素雨前去，便听得后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一个小僧，见到卫如蔓他脸上满是欣喜，恭敬的双手摊开，露出手中的两个小纸包：“女施主，这是本寺住持赠与施主的，还请施主收下。”
“住持？”素雨瞧着卫如蔓接过东西，诧异的问，“小姐，您什么时候去见了住持了？”
卫如蔓但笑不语，只让素雨将东西收好，拜别了小僧，这才往后山而去。
一路行去，素雨的嘴越翘越高，瞧着周围干枯的树木，不禁皱眉：“小姐，真不知道那四小姐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哪有那些梅花好看啊？”
卫如蔓身子一顿，挑眉示意素雨看着远方，笑着道：“是啊，正因为这里不如山道好看，所以才能藏污纳垢，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