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楼的婆子丫鬟忙成了一团,姑娘昏睡了两三个时辰还未醒过来。
大夫开了几张方子,青陵连忙下去抓药。
“姑娘一是受了寒,二是思虑过重,生了毒素。”大夫收了把脉的丝线,提笔写了几点注意的。
徐嬷嬷忙把福毓的手放进锻被里,接过大夫写的单子。
“大夫,我家姑娘无大碍吧?”
大夫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生的慈眉善目地,看起来一团和气,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说道,“伤了寒,倒无大碍,多休息几日,不可受寒了,每日吃两回药,在被子里捂上一晚,出了汗便好了。”
徐嬷嬷听了,一一记在心中,又问了几句,才把大夫送了出去。
三姑娘病的消息已经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事儿了,这来看的人就未断过,首先来的便是二夫人吴氏,吴氏看福毓瘦瘦小小地一团缩在缎被里,抹了回眼泪,拉着手说了几句话才走。
不过福毓已经昏睡过去了,并不知道这些。
尤氏也得了消息,怎么也要下床过来,被林嬷嬷和陈姨娘拦了几回才拦下来。
“夫人,您身子弱,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您叫姑娘醒来怎么想?”陈姨娘说道。
尤氏默默地抹泪,她的毓姐儿病成什么样子了她也不知道。
“您若是想要姑娘好,您就好生吃药,快些好起来才是。”林嬷嬷也劝道。
郑凛如今忙着宫里的事儿,时常都是半夜才回,尤氏如今病了,不能伺候他,他便只得往书房里去。
尤氏只要一想到日后自己死了,郑凛日后娶了续弦,心里便难受的很,哪个女子不希望有个好夫君的?再思及三个孩子,更是心痛不已。
“珍珠,嬷嬷,我自己这个身子,我是清楚的,日后我去了,国公爷娶续弦这是应当的。”郑家是大户人家,怎么能没有当家主母?“只望我三个孩儿能被良待。”
珍珠是陈姨娘以前做丫头的名字,尤氏习惯叫她珍珠,做了姨娘后也是如此。
“夫人说的是什么话!”一听这话,陈姨娘“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夫人还要看着公子娶亲还要看着姐儿出嫁。”
尤氏闭上眼睛,瘦骨如柴的手紧紧抓着锻被,陈姨娘说的那些,她如何不想?可如今她的身子这个样子,她早已想好了,她的所有嫁妆都要留给毓姐儿,女儿家的嫁妆多,也不不会被婆家瞧不上,再者,母亲也有将毓姐儿说给清哥儿的想法,她也觉得十分好,清哥儿是个好孩子。
她已经想好了这些事了。
严氏这些时日消瘦了不少,先是郑言之的事儿,再是秦氏和尤氏的事儿,如今又是娇娇孙女生了病,她这如何坐的住?
“老夫人。”徐嬷嬷一见是严氏,连同屋里伺候的丫鬟一起请安。
严氏穿着一件前些年做的白字福团锦衣裳,身边的大丫鬟晚玉扶着她,身形消瘦,前几日养的好气色,今日却看不见一点儿了。
“毓姐儿怎么还未醒?请了大夫了?”严氏一看孙女儿那可怜模样,便觉得心疼,对这屋子里的奴才更是不满。
“回老夫人的话,已经请过大夫了,大夫说姑娘无大碍,多加休息便好。”徐嬷嬷小心翼翼地答道。
“无碍?这是无碍?”看着孙女惨白的脸,这睡了这么久也不见醒来,“晚上是谁当值?”
“是青柳,奴婢已经责罚过了。”
严氏早已听了别的奴才回过话了,也知道昨夜当值的是青柳,一想到这主子病了,奴才都不知道,便气的发抖,这群奴才,被宠得无法无天了?
“罚三个月月钱,下去领十板子。”严氏沉着脸色,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奴才就该有个奴才的样子!这主子病成这样子了,还后知后觉?当自己是主子了?”
这话屋里屋外守着的丫鬟婆子都听的清清楚楚地,徐嬷嬷心里一颤,只得按照老夫人说的去办,这青柳怎么这么傻?她这回想保也保不住,受了教训才知道,让院子里那些心思不正的奴才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也好。
不过一个晚上,严氏看福毓,觉得瘦了不少了,以前脸上还有些肉,如今看来瘦成了美人尖,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她又给她滴了几滴水在唇上。
当时尤氏生了个女孩儿,她是极为高兴的,那时候毓姐儿就小小的一团,裹在子孙被里,她是将这个孙女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小时候做了什么错事儿都是她护着的,长大了性子难免娇纵些,现在倒是懂事了不少。
严氏看着孙女,觉得时光蹉跎,十几年一晃便过去了,以前抱在怀里的孙女儿,如今这么大了。
坐了好一会,严氏觉得乏了,又吩咐了几句,才被晚玉扶着走了。
青柳这回被罚,也给明珠楼的奴才们都提了个醒,个个都是尽职尽责地。
福毓醒过来时,只觉得喉咙干的厉害,正要叫人,才觉得喉咙十分地疼。
“姑娘醒了?”守在边上打瞌睡的青蕊听到动静,便睁了眼,连忙问道,“姑娘身子可有不适?可要什么?”
福毓张了张嘴,喉咙干哑地说不出话来,她指了指嘴,青蕊立马起身去端了一杯热茶过来,扶着福毓坐起来。
外头的人听到了动静,连忙都进来了。
徐嬷嬷双手合十,喜道,“佛主保佑,姑娘可醒了。”
喝了温热的茶水过后,她才觉得好了一些,但是身体还是十分没有力气,软绵绵地,像是棉花一样,头也有些疼。
“我睡了多久了?”她将杯子递给青蕊,才开口问,声音沙哑。
“姑娘睡了约四个半时辰了。”青陵答道。
四个半时辰?
“吓死奴婢们了,姑娘可算醒了。”青陵扑在床边,眼圈红了,说话也哽咽起来。
“好了,我这不是醒了吗。”她淡淡一笑。
“大夫说姑娘受了风寒,已经开了方子了,姑娘这些日子便好生歇息。”徐嬷嬷道。
过了一会,红梅便端着一碗药进来了,那药黑乎乎地,福毓闻着味道便觉得有些恶心。
“姑娘可不能不吃药,这良药苦口。”徐嬷嬷端着药说道,然后又吩咐青佩去把匣子里的甜丝糖取来。
福毓在徐嬷嬷和几个丫鬟的殷切目光下喝了药,当时只差吐了,幸好青佩手快,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甜丝糖,才慢慢将嘴里头那股子怪味压下去。
见姑娘喝了药,几个丫头才舒了一口气。
“怎么不见青柳?”福毓扫了一眼,青蕊几个都在,唯独不见青柳。
青蕊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老夫人罚青柳的事儿。
“老夫人赏了十板子,青柳这会儿在屋子里躺着的。”最后还是徐嬷嬷说的,大体将老夫人说的那些话说了一遍。
其实这事也怪不得青柳,不过是她自己闹的,这还连累了青柳。
“请了大夫看了吗?”
徐嬷嬷摇了摇头,一个丫头,还请什么大夫来看?这让老夫人知道了,只会罚的更重。
“奴婢已经给青柳上过药了。”青蕊答道。
哪知道这打人的婆子下手这么厉害,青柳毕竟都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姑娘对几个丫头自来都是惯着的,这十板子下来,青柳自然是吃不消,青蕊去给青柳上药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这婆子下手太重了,虽不是什么血肉模糊,但是也见了血,对一个女儿家来说,自然是不能忍受的了。
福毓又叫青蕊取了几盒膏子去,那几盒膏子都是她平常用的。
青蕊替青柳谢了赏过后才出去。
“姑娘可饿了?”徐嬷嬷问道,今日姑娘睡了一天了,到现在也才喝了一杯茶水,哪里受得住?
福毓摇了摇头,她现在是嘴里一点味都没有,也一点没饿。
徐嬷嬷听了,急道,“姑娘好歹也要吃一些才行,姑娘这一天都没进食了。”
“要不煮上回姑娘吃的莲子粥?再加上几碟提味的小菜?”青陵在一旁说道。
姑娘这病了,肯定是食之无味,又吃不得油腻之物,上回姑娘夸了那新厨子做的莲子粥,也正好清淡,加上几碟小菜,让姑娘润口也好。
福毓拗不过她们,只有答应了,青陵才下去准备。
“今日二夫人过来过了,夫人身边的林嬷嬷也过来过了。”徐嬷嬷说道。
吴氏?她自然是要过来表一表了,说起林嬷嬷,福毓就想起尤氏来了,不禁问起了尤氏,她这回一病,母亲肯定是担心坏了。
“姑娘放心,夫人那头有陈姨娘和几个丫头顾着的。”她给福毓压了压被角。
想起母亲,她便想起前世的事儿来,为了一个男人,她气死了自己的母亲,她是怨死自己了,重活一世,她如何能再一次看着母亲死?
“蒋家来信了吗?”她心心念念地是蒋津远请来等我姑姑到底到哪儿了。
“还没有,姑娘也不必担心,夫人一定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但愿如此。她阖上眼睛,手紧紧抓着被子。眼里是滔天海浪般的恨意,顾怀城,小林氏,郑福柔,那些人,她怎么可能不恨?她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们。
第一回见顾怀城,是在国安寺,她被顾怀城那张脸迷惑地动了心,但是她哪里会因为这个男人和父母闹?第二回是在襄王府,她认出顾怀城,顾怀城彬彬有礼,她对他好感多了不少,顾怀城生的风流,这么一个翩翩公子,哪里会有少女不动心?第三回见是在郑府,是祖母的寿辰,并没有宴请许多人,只请了几家相熟交好的,其中便有襄王府,才有了才子佳人诉道心肠。
和顾怀城的每一处相见,每一回说话,她如何都忘不了,即便是在襄王府被关了几年,和顾怀城的种种,她也没有忘记过。
她对顾怀城掏了心肺,可到头来了?顾怀城害了她,她也恨自己,只看到顾怀城的表相,气死了母亲。
“姑娘,五公子来了。”外头的红梅进来通报了一声,将福毓自思绪里拉了回来。
五哥来了?她睁了眼,摆手示意红梅去请进来。
不过一会,门帘便被撩开了,红梅说了一声,“五公子请。”
福毓看到的少年,穿着一件惨罗绿的圆领衣袍,衣裳洗的有些旧了,也有些褪色了,他手里提着一个盒子,在这屋子里,显得他更加的高瘦。
“五哥?”她唤了一声。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