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一伙人。
足足有十几个吧?
男女老妇,最后头抬着的竟然是一个简易的单架。
上面直挺挺躺着一个中年女人。
瞧着那架式,哪怕是没死呢,也和个死人差不多了。
出气多,吸气少。
杨长英几个人还没有反应呢,八角小丫头噌的一下跳起来,朝着那些人怒瞪了过去,“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擅闯我们家,这是犯法的,我要告你们。”她张开双手,如同母鸡护着小鸡一般把杨长英护在了身子后头,一边怒瞪那些人,一边一脸担忧的看向杨长英,“姑娘这里有奴婢呢,您先进屋里头去呀……”
杨长英看着她,翻了个白眼:
自己进屋去,这里有她?
就凭她那小身板,估计不够人家一根手指头戳的。
不过她也并没有站起来。
旁边的周*却是脸上多了抹怒意,不过相较于对这些人的生气,他此刻自然是更加担心杨长英的安危,眉头皱了下,他扭头看向杨长英,“这些人来者不善,我先带你去房间,等我回头再来处理这些事儿。”周*好歹当了几年的大掌柜,虽然说气势改变没多少,但比起寻常的老百姓却还是要气势足的,而且经的事儿多了,他也真的没有太担心眼前的这些事儿。
唯一所虑的就是杨长英的安危罢了。
杨长英却是笑了笑,睇他一眼,“不用,我和你一块留在这里看看。”这些人本来就是找她的,她此刻自然可以躲,但这些人即然敢这样气势汹汹的涌进来,自然是有所准备的,且不说他们达不到自己的目的会不会退走,便是这次没能如愿,谁知道他们日后会做出些什么来?所以,杨长英觉得还是留下来看看他们的目的为好。
而且,她也真的是没怕呀。
看着她在椅子上稳坐钓鱼台的样子,八角虽然着急但也只能是一跺脚,扭身站到了杨长英的跟前儿,反正她是打定了主意,只要杨长英有事儿,她就头一个用自己的命护着主子就是。至于被那些人推倒在地半天没起来的周婆子,此刻也是一身狼狈的从人群后头挤了进来,额头上擦破了一大块,杨长英一眼便晓得,伤口不深但血流了一脸,瞧着挺渗人的就是。
所以,听到信儿从屋子里跑出来的刘氏和马婆子两人都被唬了的变了脸色。
“周家的你,你这是?快去屋子里上药啊……”
刘氏的声音都颤了,她看着周婆子的眼神充满了担心。
周婆子正想说自己没事儿,不过是擦破了点皮儿,瞧着严重,其实并没有什么,杨长英突然冲着她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周婆子微顿,把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然后,她就垂下了眸子:姑娘即然不让她说话,那肯定有姑娘自己的思量,她还是听着吧。
果然的,杨长英略带几分紧张的声音响起来,“这伤口怕是要感染,娘,我这会儿走不开,你先帮着她去处理下伤口吧?”顿了下,她又皱着眉头加上一句,“如果伤口感染了的话,会发烧,高烧不退可是很严重的事儿……”她这样的话一出口,刘氏瞧着那么多人原本就有些慌张的心顿时又紧了几分,她看看杨长英,看看那些人,再看看一脸是血的马婆子,嘴唇蠕动了两下,“可是,英子……”
接触到杨长英眼神示意的马婆子则是轻轻搀了她,“太太,这里有周大爷帮着姑娘呢,这些人来者不善,咱们先回屋把伤处理一下,然后再好好的瞅着,要是事情不对咱们再出来,或者还可以去报官啥的啊。”她凑在刘氏的耳侧低声道,“咱们在屋子里也好避开这些人的耳目呀。”
这些话一出口,刘氏猛的反应了过来。
她猛的点头,“好好,就依你。”又忙不迭的催着周婆子,“快进去,咱们去处理伤口。”一面催着周婆子和马婆子两个人进去,一面她又一脸忧色的看了眼杨长英,最后把眼神落在周*身上,“那个,军子,你可一定要护好英子啊。”
“婶儿你放心吧,我会看顾好杨姑娘的。”
刘氏倒不是想躲什么的。
她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儿,担心自己一会真的成了自家女儿的拖累。
更何况,她心里头也打好了主意:只要这些人真的敢动手什么的,她就豁出命不要也要出来的,而且,还能让人从另一头翻墙出去报官或者是喊人,所以,叮嘱了周*几句,眼看着那些人就要朝着她们母女冲过来,她一咬牙,扭头跟着周婆子两个人进了后头不远处的屋子,门虚掩,她站在那里眼也不眨的看着,生怕漏看了一点儿。
“站住,你们要做什么?这里可是民宅。”
周*把八角拽到自己的身后,示意她看顾好杨长英,自己则挺身站了出去,迎着来人,他神色不亢不卑,平静沉稳的声音里透着怒意,“你们不知道擅闯民宅我们可以报官吗?还是说,你们都是反贼,不怕当朝的官府衙差?”
这话说的可就有些重了。
对面一伙人很明显也有脑子转的快的,听了他这话吃的一声冷笑,慢条斯理的开了口,“我以为是谁呢,张口闭口给人家套什么谋反,逆贼的名头,原来,是周大掌柜啊。”出声的是一个很是普通的年轻人,杨长英看着他那一脸的平静,眸光微微一闪,这个人,她敢肯定,从没有见过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他身上有一股子熟悉的气息?
“周大掌柜好威风啊。”
“是啊,周大掌柜,好威风的周掌柜啊,咱们不过是来讨个公道罢了,竟然张嘴把咱们当什么逆贼……”
“去他娘的,这官府又不是他们家开的,老子才不怕他……”
杨长英听着这些话并没有过多的反应,她只是和周*两人悄悄的使了个眼色。
这个极是低调,站在人群中几乎瞧不出半点异样,除了低调就是低调的年轻人,不简单!
两个人心里头有了默契,杨长英便心里头有了数儿,她咪了咪眼,眼神没怎么掩饰的朝着那个年轻人看了过去,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打量,那个年轻人竟然抬起了头,迎着她的眸子轻轻的一笑,只是那笑容,却是不带半点的善意,暖意!
那一眼,看似是在笑,但却是如同隐在暗中的毒蛇。
只会让被它盯到的人觉得全身发麻,发毛。
毛骨悚然。
这是一种直觉。
属于女人的直觉。
杨长英在自己的心里头暗自做了十二分的警惕,却没有和周*说什么。
她觉得自己就是说了他也不会懂的。
身侧,周*皱了下眉头,他看着面前气势汹汹,七嘴八舌的十几个人,不禁心头一沉,他不过是随口一句话,对方竟然想也不想的就钻了空子,并且还有理有据的反驳了回来,让他一时间都不好再开口说什么,对方,果然是有备而来?!他也扫了眼刚才出声的人,不过这一眼过后,周*的眉头又是一皱:刚才出声的那个地方,换成了一个中年男人。
而那个年轻的男子,不见了。
他在十几个人身上各自扫过一眼,心里头再次沉了两分。
人群里有三四个年轻的男子。
都是十五六岁的年龄。
一身粗布蓝衫,穿着打扮相差无几。
连面容都带着一种身为普通百姓而有的几分拘谨和放不开。
这一刻,他竟然再也分不出来刚才是哪个年轻的男子出声反驳的他!
周*并没有如同杨长英那样的直觉,更没有杨长英瞬间在脑海里转了好几个念头的快思绪,他只是本能的,沉独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劲儿,有古怪!不过,杨姑娘之前和他不止一次说过,越是遇到事情的时侯越是不能乱,你越乱,越是别人给他机会,而且,此刻自己的乱,就是自乱阵脚,是给敌人有机可趁。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肃然一闪而过。
深吸了口气,他再次上前两步,沉了声,一字字的开口道,“你们是什么人,到底为何要闯到杨家来?你们要是再不说出来意,我们可是真的不客气了。”话罢,他双眼中闪过一抹凛然,眼神却是死死锁在了之前看到的几个年轻男子身上。
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这中间捣鬼。
不过这次却是让他失望了。
出声应话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一身衣裳修修补补瞧不出原本的颜色,她还没出声呢就先哭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在她的身后,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女娃拽着她的衣角跟着哭,神情怯怯的,时不时的扑到身侧的简易单架上喊两声娘……
一时间哭声凄惨。
杨长英闭了下眼,正想开口说什么,那老妇人却是举了手里头的拐杖,恨恨的开了口,“你们哪个是杨长英?”
果然是来找自己的啊。
不过也对,这人都闯到她们家了,不是来找她的,难道还是来找别人的吗?
杨长英暗自晒笑了下,嘴角微勾,她脚步不停的向前:
“我就是,不知道这位婆婆找我做什么?”
她的声音还没落地儿呢,那老妇人手里头的拐杖抬起来,猛的朝着杨长英身上就砸了过来。
“我让你害我儿媳的命,我让你个黑心肝的。”
“小没良心的,你还我儿媳的命啊……”
她这一下砸,几声骂。
八角站在一侧如同炸了毛的猫儿,猛的朝着老妇人扑了过去。
不过她也是个心里有分寸的。
知道这老人嘛,一时不能怎么样,直接就用自己的身子护到了杨长英的跟前,“姑娘您小心……”她是拼了自己挨这几拐杖,也想着不能让自家主子挨这份苦的,不过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她被一双手给拽到了一侧,小丫头怔了下抬头,竟然是自家主子。
“姑,姑娘?”
杨长英瞪了她一眼,“你帮我挨打,你就不疼了吗?”这丫头!她回头,看着被自己用银针刺了下手腕而打偏了的老妇人,眼中闪过一抹冷意,红唇微掀,她轻轻的开了口,“老人家,这过堂呢,青天大老爷还有一个让犯人自辩开口的机会呢,您这是一句话就要定我的罪吗?我可是有些不服呢,不过念在你们家有病人的份上儿,我也不想多说,不如,老人家把这件事情的经过说出来,让我听听?”
“让你听什么听,让你听了,然后好想法子来脱罪吗?”
“对啊,我嫂子就是吃了你们家的药才越来越历害的。”
“就是,这人都这样了,你还我姐的命来。”
“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就那么的命苦呢,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这自己转眼就没了命……”
杨长英站在一侧瞅着他们在那里哭,猛的一声怒喝,“你们哭什么哭啊,这人还没死呢,等到她真的死了以后再哭丧好吧?”
“我姐明明就要没气,你,你还在这里胡说八道。”一个年轻女孩子猛的窜出来,一脸的义愤填膺,她指着杨长英,虽然眼里全是惧意,不过估计是对自家姐姐的担心和担忧以及伤心难过压过她心里头的害怕,对着杨长英也不害怕了,站到了她的跟前,“就是你家开的医馆,害了我姐姐的命,你还我姐姐的命来……”
“对,你还我姐姐的命来。不然,不然……”
杨长英此刻心里头已经大致有了数儿,她看着眼前的这几个人,突然就笑了笑,不等那几个人脸色完全沉下去,她突然就慢悠悠的朝着刚才那个连着几个不然说出来,却是没有下文的年轻男子瞧过去,勾了勾唇,她瞅着对方的眼底多了抹意味深长,“不然,又如何?要不这样吧,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
“你你你,我要你还我姐姐的命来。”
“对啊,你得赔偿我们。”
“我家儿媳可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她没了,现在这个家就要垮了,你得赔我们。”
“我,我要娘……”
听着最后一道怯怯的声音,杨长英轻叹一声,看着几人的眼底尽是怜悯,“不如,你们商量好要什么,或者是要我赔什么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