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络最开始是抗拒的,她走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表情越来越惶恐,拉着姜寒笙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直到她们走到了棺材前。
棺材还未盖上,姜寒笙想让苏络再看她母亲最后一眼。
“络儿,你去看看她吧。”姜寒笙说得很轻,像是为了保护苏络这个梦境一样,唯恐将她惊醒。
苏络抬了抬脚步,觉得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眼神有些慌乱,不知自己该看哪里,连走路都走得踉踉跄跄,差点再次摔倒。
姜寒笙跟在苏络身后,看着她走得左摇右晃,他也走得提心吊胆。
苏络好像是跋山涉水,终于来到了母亲跟前,她抬了抬手,伸手去摸赵氏的脸,小的时候她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赵氏就喜欢把她抱在怀里,摸摸她的脸。长大后,她为了不让赵氏担心,也学会了在她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赵氏许是见她不再像小时候那般粘着自己,就很少再做这个动作。
如今,苏络抚摸着赵氏冰冷的脸庞,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着,震得她眼睛发酸,她想要轻轻喊一声母亲,想要看见她就这样睁开眼睛望着自己,可是苏络的理智却告诉她,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了。
“母亲……”苏络还是不死心,轻轻地喊了一声,赵氏依旧安静地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
苏络的眼眶立即就红了,她双手去捂赵氏的手,想要将她的手焐热,却看到了她指甲里的血渍。赵氏在被放进棺材前,就由青香梳洗了一番,但指甲缝里的污渍,青香并没有那么仔细地看到,所以也就没有洗去指甲缝里的血渍。
苏络在看到那丝血渍的时候,手一下就僵住了,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手也像赵氏的手一样冰冷,她害怕地将手缩了回来。
由于将手缩得太快,她就这样向后倒去,还好姜寒笙及时地扶住她,担忧地问道:“苏络,怎么了?”
苏络摇了摇头,将脸埋进姜寒笙的胸膛里,“让人将棺材盖上吧,别冻着母亲了。”
母亲的手太冰冷了。
姜寒笙看了棺材里的赵氏一眼,又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苏络,“道别了吗?”
苏络点了点头,小声地应了一声,然后抱紧了姜寒笙。
“是我没有保护好母亲。”
“这不怪你,络儿。”姜寒笙也搂紧了苏络,“岳母的命数如此,既然她去了,你就让她安心地去吧。只要你和苏慕好好的,岳母也就放心了。”
“不,不是这样的。”苏络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明明已经将她的命数改了,我以为她可以陪我很久很久……”
姜寒笙诧异地看了苏络一眼,苏络抬起头来,笑得苦涩,“姜寒笙,你信命吗?”
姜寒笙不知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他自然不信命,但现实中很多事,他却无法解释。所以他只是看着苏络,等着苏络接下来的话。
“是我自作主张,改了母亲的命,原本以为能让母亲好好活下来,谁知她依然早早地离开了我。这命改与不改,其实都没有多大区别。”苏络话一说完,就推开了姜寒笙,默默地走到棺材前跪下,静静地烧着纸。姜寒笙站在一旁,慢慢体味着苏络的话,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改命?苏络能预知别人的命,帮人改命吗?
姜寒笙疑惑着走到苏络身边,没有问出口。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看不透苏络,很多话其实都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怎么问出口。他怕苏络不说,他会失望;他怕苏络说了,他也会失望。尽管这两者的失望可能不一样。但他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让自己满意。
姜寒笙就这样陪着苏络,在灵堂前坐了一天。期间苏络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姜寒笙看在眼里,担心在心里。眼看着太阳再次慢慢升起,宫里却来了人,说德妃娘娘想要见苏络。
苏络原本想要拒绝的,但姜寒笙却应了前来传话的公公,拉着苏络进了房间,让青素与青香帮苏络换了衣服。
“我不想去。”苏络挥开青素的手,拉紧了身上的孝服。
姜寒笙就站在屏风前,隔着屏风坚定道:“你必须去。若不是出了什么事,德妃娘娘不会在这个时候宣你进宫的。”
“不管什么事,我现在都不想管。”苏络摇了摇头,就要往外走,却因为姜寒笙的一句话顿住脚步。
“如果那事与苏慕、与青璃有关呢?如果那事与苏馨荷有关呢?你还要不要保护苏慕与青璃,要不要找苏馨荷报仇了?”
苏络渐渐握紧了双手,最后松开,看着拿着衣服站在一旁的青素,疲惫地点了点头。换好衣服后,苏络面无表情地走到姜寒笙身边,仰头看着他,“那你可以帮我照顾好母亲吗?”
姜寒笙点了点头,“你放心地进宫吧,岳母这儿有我。”
德妃娘娘毕竟是后妃,又与姜寒笙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没有宣召,姜寒笙是不能随意进出后宫的。
苏络转身走了出去,姜寒笙却又再次叫住了她。苏络转过头,没有生气的眼神愣愣地看着他,然后就被大步走上前来的姜寒笙抱住了。
“络儿,你还有我,还有苏慕,还有很多人陪在你身边。岳母对你的重要性,自然不是我们就能轻易超越的。但是你要知道,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的。”姜寒笙话一说完,就放开了苏络,冲着她笑笑。
姜寒笙也很累,眼眶都泛着黑,但是他的笑容很温暖,苏络虽然话也没说地转身离开了,心里却有了波动。
直到走进静瑶宫,苏络的面色还是冷漠的,她一路走来,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让那些看见她的宫女太监行了礼后就纷纷逃也似的离开了。
青素与青香跟在苏络身后,担忧地互相看了一眼,希望德妃娘娘能因此开导一下苏络,别再让苏络这般难过下去了。九皇子已经劝导了苏络一天,如果德妃娘娘也劝不了的话,青素和青香都不知该找谁帮忙了。
静瑶宫中,德妃坐在一旁,看见苏络来了,抬了抬眉,并未说话。
苏络行了礼后,安静地坐在了一旁,低着头,面无表情。
“苏络……”德妃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心情,虽然我与我母亲心里有了隔阂,但我相信,每个人失去母亲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苏络摇了摇头。
德妃只失去过她母亲一次,可她却失去了两次。她明知母亲的命数,以为自己改了母亲的命数,结果却并未改多少,母亲依然早早地离她而去。
德妃也不与苏络争辩,她因为盛安帝身子一事,最近也心思烦乱,苏络丧母,她原本并不想管的,但因为苏络丧母,却闹到了盛安帝跟前,她不得不宣苏络进宫来。
“我今日宣你进宫,并不是想要劝你,这种伤痛只能靠时间愈合,我也不想多说。”德妃喝了口茶,润了润喉,“你可知,五日后是什么日子?”
苏络摇了摇头,并未深想。
“五日后,是皇上钦赐的平安郡主与威武将军之子的大婚之日。但因为你母亲去世,平安郡主得知这个消息后,今早就请旨进了皇宫,想让皇上收回成命,说要为你母亲守孝三年。你知道这意味什么?这意味着她要抗旨不遵!”
苏络拧了拧眉,没想到青璃会这般做,她抬起头来,看向德妃,“平安郡主现在在哪里?”
“还在御书房前跪着。皇上念她一片好心,所以并未降罪。但平安郡主性格固执,便在御书房跪着,想求皇上将婚事收回。”
苏络点了点头,向德妃行了礼后就退下了。她一夜未睡,又滴水未进,身心疲惫,身子有些虚弱,连走路都有些虚浮。青素与青香看在眼里,默默地捏了把汗。
遥遥地就看见了平安郡主跪在御书房前的身影,苏络走近时,平安郡主正咬着牙跪着,看见苏络前来,张了张嘴,还未说话,眼泪便流了下来。
“谁让你来皇宫的?”苏络看着眼里,心里就跟着痛了起来,但她脸色依旧冷漠,怒视着平安郡主,“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平安郡主委屈地点了点头,“九皇子妃,我知道,但是我……”
“你如果这么想死,我当初就不会求着德妃娘娘收你为义女,大费周章地让皇上为你与庄公子赐婚。”
平安郡主没想到苏络说话这般狠厉,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会带来很多麻烦,但她现在确实无心嫁人,只想为夫人守孝。夫人待她那般好,像是半个女儿一样,眼看着夫人的丧事未过,她就要喜庆地嫁人,这不是不孝吗?
“九皇子妃,我只是想为夫人守孝,并不想给你们带来麻烦,你回去吧,不用管我。”平安郡主低着头,声音小如蚊吟。她知道苏络心情不好,不想再惹她为难,也不想惹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