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凉见府中无事,想着温僖贵妃在宫中多照顾弘晖,便要小荷去收拾些补品,说要去敦郡王府看望十福晋。还没等出门,就被八福晋截在门口,堵了个正着,小姑娘哭道:“小四嫂,你也太偏心!只肯帮着十弟妹,也不管我!”
侧福晋一听,知道是为了十福晋怀孕的事,连忙抽了帕子给她抹眼泪,又对小荷道:“你打发个妥当人把东西送过去,就说我改日再去瞧她。”说罢,又挽了玉瑶的手一同往鲤院里走,笑道:“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偏心十福晋?”玉瑶脸红,小声道:“十弟妹有了娃娃,都说是你能算出日子来的……”侧福晋知道八福晋跟十福晋两个小姑娘玩得好,所以私底下常沟通些。但是八福晋在历史记录上的确无子嗣,就算是告诉她这个法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管用,便道:“我这法子倒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你要是愿意试试,我也给你算算。”玉瑶听了,才知道这也不是灵丹妙药,但是自己也算瞧了不少大夫,心里总是着急,试一试总比不试好,于是道:“小四嫂给我算吧。”苏凉心里不讨厌这个小姑娘,知道她对廉郡王是一片真心,便是问了这个那个,要给她认真算排卵期。
一询问起来,才知道问题症结所在。这个小姑娘月信常常不准,再问原先怎么样,玉瑶就红了眼圈,她本是个健康活泼的小姑娘,就是因为跟胤禩成亲这么久总是没有子嗣才成了这样。苏凉叹道:“玉瑶,自己的身子总得护好了,才能说旁的事啊。”又细心开导了她半天,然后嘱咐下个月瞧瞧日子,若是准了再过来。玉瑶自小丧母,见了小四嫂这样慈爱,心里就感动万分。两个人说了半下午的话,苏凉要留玉瑶吃晚饭,她却说晚上要给胤禩做汤,急急赶回来。侧福晋一时有点恍惚,觉得胤禩即便失了天下,能有这样好的小姑娘死心塌地,不带一丝杂念的喜欢,也算是人生赢家了。
因为给宫里送了信,让大格格在慈宁宫多住几日。晚饭的时候,只有弘昐和弘昀过来了,小荷见饭菜都置办齐了,便过来问道:“可是要等爷?”侧福晋怀里正抱着弘时喂奶,听见小荷的话,说道:“留碟子菜给他就是了。”小荷也不敢问要留那一碟子菜,只好自作主张存了一碗松仁蒸小肚。弘昐是个省事的,只管坐下来吃饭,弘昀却问道:“额娘,阿玛呢?”侧福晋望了三儿子一眼,然后说道:“你阿玛衙门里的事忙,快吃饭,明儿早起,你回去多睡些时候。”弘昀眨了眨眼睛,不说话了。
到了深夜,万籁俱静的,苏凉把弘时打发睡了,自己在灯下翻着一本画册,等到外面有脚步声,就站起来。小荷打起帘子,胤禛走了进来。侧福晋上前来,微笑着给他换衣裳,又拿温好的茶给他吃,再侍奉着躺下,同以往无异。胤禛心里更安定下来,握着她的手一会儿便是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胤禛在鲤院吃早饭,看到大格格不在,便问道:“霞光呢?”苏凉笑道:“进宫陪着老祖宗去了。”胤禛方才不言语。弘昀一面拿勺子拌着米粥,一面道:“阿玛,前天晚上我们等了你半天,后来见你总不回来,才吃了饭的。”胤禛顿时尴尬起来,苏凉亲自给儿子剥了一颗鸡蛋放到碗里,笑道:“好了好了,弘昀最乖了,阿玛知道弘昀懂事。”胤禛忙跟着一起点头,表示赞同。弘昐望了胤禛一眼,然后才道:“以后阿玛不回来吃饭也得跟我们说一声,等了半日,菜都凉了。”说完,也不管胤禛脸色,直接拽起弘昀要去上学,也不管小孩还在挣扎:“我还没吃完……”等着孩子们出了门,胤禛也匆匆扒拉了几口饭,说声吃饱了就走了,像是落荒而逃一般。侧福晋见了他们走了,自己一个人慢条斯理吃了饭,小荷把弘时抱过来,苏凉喂了奶,便搂着儿子回屋睡觉去了。
万福堂里,乌喇那拉氏听着昨夜爷回来又直接去了鲤院,便对着哭哭啼啼的金婵道:“好妹妹,你先别心急,往后日子长了,不是一时的事。”金婵听了,委委屈屈擦了泪,乌喇那拉氏又道:“侧福晋是他心坎儿上的人,你别这般沉不住气,倒是让我说,你常常去鲤院坐坐,趁着爷们在的时候多多请安,倒是好的。”金婵边听边用心的记,乌喇那拉氏见她有悟性,便又嘱咐了一句:“你记得我的一句话,无论心里多不喜欢侧福晋,在爷面前可一定要说她的好话,你是个聪明人儿,这点不用我教的。”金婵听了,连忙谢福晋指点。
两人正说着话,弘显过来请安,他也到了年岁,不必再去念书了。迎面撞上了金婵,脸就红红的。金婵见了他这样,只笑了笑就告退走了。乌喇那拉氏见了儿子,什么都顾不得了,拉着手问这问那,又说几个丫头好不好。弘显跟着其中一个叫做秋雁的做成了好事,却是不敢跟嫡母说,只道个个都好。乌喇那拉氏见着他,想着刚刚抱来还是小娃娃的样子,如今长这么大,实在不易,便又道:“弘显,你也该常常把你的课业给你阿玛瞧瞧的。”弘显出了上书房,好不容易脱了苦海,哪里肯在好生学习。乌喇那拉氏也知道此事勉强不得,也只是说说罢了,等着他年岁再大一些,就要同胤禛商量,先给求个功名,往后再提拔起来做个官。
却说当今内阁里除了张廷玉,便是马齐跟佟国维两个。康熙当日贬斥索额图与明珠的时候也旁敲侧击过,内阁诸人再怀有拥嫡的心思便跟着那两个一样没有下场。但是佟国维自认为是康熙的舅舅,很不把事放在心上,他们佟家跟着赫舍里氏这么多年为了嫡后之争弄得水火不容。后来,虽说孝仁皇后跟着孝懿皇后都薨了,但是两家子依旧你死我活。今日,索额图终于倒台了,佟国维毅然膨胀了。
虽然胤禛是记在孝懿皇后名下的嫡子,但是胤禛为人谨慎,与太子又走得近,佟国维几次去套话,都被打发回来。于是,就把心思转到胤禩身上,想着目前的势头,还是这位八贤王最为稳健。这些日子接连看着太子一步步倒霉,眼见就是失宠了,他竟是要策划起废太子的奏章起来,开头两句就是民心所向、天下为先,若不是被廉郡王提早发现了,这奏章就敢送上去了。胤禩笑道:“佟相,俗话说其怪自败,太子的气数已尽,咱们不必再添这把火,只等着他自灭起来。”佟国维却是要表忠心的,唯恐将来胤禩继了位,忘了自己这份拥立之功。胤禩其实很心里瞧不上他急赤白脸的样子,但是他一向抱着与人为善的原则,才跟诸位臣工交好,所以对着这位佟相,自然也是很有礼貌的。佟国维听着他的话,心里念自己的好儿,才笑道:“可是老朽急躁了,八爷勿怪。”
两个人正在嘁嘁喳喳说些题外话,外头来了一个苍白着面皮的小太监,传了康熙口谕:“胤禩即刻进宫觐见。”廉郡王不敢耽误,抛下佟国维就入宫去了。
到了皇宫一看,戒备森严,被个哑巴太监领进七十二宫,胤禩想着这个地方一向都是机密之地,不由就冒出冷汗来。一进门,康熙脸色如腊坐在主位上,旁边跪着太子、胤禛和胤祯、还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细看之下,竟是郑春华。
“老八来了。”康熙阴森森的笑了,“你们都是朕的好儿子。”胤禩听了这话,立即跪下来,不敢抬头,“儿臣给皇阿玛请安。”康熙说道:“这里有一宗疑案,朕怎么也审不明白,你不是还兼过刑部的差么?给朕好好审一审。”
胤禩听了,只道:“儿臣谨遵皇阿玛圣旨。”康熙道:“十四,你把你的话跟你八哥说说。”胤祯听了,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原是某一日,看到胤禛在乾清宫附近拦住郑贵嫔,两个人貌似亲密,他当即起了疑心。而后有一日在钟粹宫听荣妃跟宜妃说起郑氏在敬事房无记录,竟然有孕,实乃奇怪,方才把自己所知禀告给了皇阿玛。胤禩听着胤祯这般信口开河,忍了半日才没吼出来:“郑春华跟着太子的事都有了快一年了,你搞这个滥污账到底想干什么?!”
胤禛只道:“皇阿玛,儿臣是冤枉的。”胤祯听了,大着嗓门道:“如果四哥是冤枉的,郑贵嫔腹中的孩子又是从何而来?”胤禛只道:“儿臣不知,请皇阿玛明察。”胤禩听见这一节,才知道胤祯用心险恶,故意把胤禛跟自己拖下水,实际上却是要把太子彻底搞垮。再看太子,果真已经是汗如金豆。胤禩说道:“皇阿玛,儿臣是可以给四哥打包票的,他不是那样的人……”康熙说道:“你先别着急给他打包票,你怎么就知道一定不是他做的?”胤禩一听,连忙稳了稳心神,答道:“四哥为人一向端方,怎会做这种违背伦理,大逆不道之事。”边说边瞟太子。
康熙见了他这般,便深深叹了一口气:“郑氏,朕问你,你腹中的那个孽种是谁的?”郑春华望了一眼至高无上的皇帝,然后磕下头去:“皇上,这孩子不是雍亲王的。”胤祯在旁就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袒护他!再说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这话是要逼着她说出太子来。郑春华自然不能如他所愿,只淡淡瞧了胤祯一眼:“十四爷,好汉做事好汉当,您何苦要把事情推到雍亲王身上?”这女人搅起浑水来,谁都没办法的。胤祯听得脸发绿,胤禛跟胤禩都目瞪口呆,只有太子超然物外。
“哦?”康熙拉长了声音,转向太子,“胤礽你觉得呢?”太子听了,也装模作样道:“儿臣认为,郑氏此话也是为了包庇雍亲王……”一面说眼睛一面躲着郑春华。胤禛听了他的话,依旧面无表情。胤祯和胤禩都露出了鄙夷的神气。郑春华听了胤礽的话,不由凄凉的笑起来,忽然就低下头去,旁边的哑巴太监见识不好,就要上去拦她,已经是迟了,她咬舌自尽了。
胤禛脸上露出悲悯的表情,太子松了一口气,胤祯很惋惜的样子,胤禩心里突然有了可怕的念头,老头子其实早知道郑氏与太子的事,今日叫了他们来,只不过是试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