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一整日心绪不宁,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自己也疑惑,不知所以,最后还是被胤祥一言提醒:“四哥,我从额娘宫里出来只瞧见四嫂一个人。她说小四嫂病了,四哥帮我带个好儿吧。”胤祥本性淳厚,凡是曾关照他的,他都知恩图报。
胤禛这才恍然。想大年初一的喜庆时节,人家都花团锦簇,李氏却一个人病在炕上苦熬,再想她自入府来小心谨慎侍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己很该回去瞧一眼。
进了内室,一股扑鼻的苦味扎过来,胤禛不由皱了皱眉。再走两步,见帷帐厚实的遮着,就要掀起。桂儿在旁忙给爷行礼,道:“侧福晋刚睡下,早吩咐过不让人近前跟着,怕过了病气。”胤禛置若罔闻,亲手揭了帘子。见卧着的人脸色苍白,所幸气息还平稳。端详了一会儿,问太医怎么说。桂儿便把许济荣的话一字不落的重述了一遍。
胤禛点了点头,出了内室,见外边只有一个小丫头守着,便问:“怎么只有你们两个?”桂儿忙回道:“还有个大丫头回家过节了,侧福晋准的。”胤禛道:“你主子现今几个丫头的例?”桂儿回说:“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年前儿福晋说了,过了年再给添两个丫头。”胤禛也不说什么,只嘱咐道:“好好侍奉你主子,等大安了爷有重赏。”桂儿与莲子连忙磕头应是。
天擦黑,乌喇那拉氏回府,墨兰在旁边侍候着,主仆二人嬉笑着,心情很好的样子。刚进万福堂,青莲迎上来嘀嘀咕咕说了一番话。乌喇那拉氏收敛了喜色:“爷早早回来去了鲤院?”青莲点头道:“奴婢在家里守着,瞧得一清二楚。”乌喇那拉氏脱衣裳的手缓了缓,然后问:“侧福晋病得重么?”
青莲替了墨兰的手,接了青釉雕花手炉,小声道:“听说,太医叮嘱要好好养着,爷大约去了一盏茶的功夫。”乌喇那拉氏想了想,道:“也罢了,你吩咐小厨房随便做点什么,我带着去瞧瞧她。”主仆几个正说话,小丫头来报,高福儿在外头求见。
乌喇那拉氏想起临走时吩咐他清点库房,知道要回话,于是让他进到门槛外边。墨兰侍候她换下花盆底,然后搀着她进花厅坐了。
“回福晋,奴才挑了两个丫头要往鲤院送,先给福晋过目。”高福儿又补充了一句:“本该找几个让侧福晋亲自选的,但爷说,侧福晋病着,就让奴才先做主了,也请福晋给把把关。”
乌喇那拉氏本来心不在焉的瞧指甲,想着今日在宫里与石氏同席,她青葱玉指新染了腊梅金,煞是好看。听了高福儿一席话,脸色微变,强笑着问:“爷今儿个怎么关心起这等微尘小事来?”
高福儿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话,赔笑道:“侧福晋病着,身旁大丫头枣儿年前出府探亲了,现在鲤院只有一个大丫头桂儿掌事,爷瞧着太单薄些。”
乌喇那拉氏尽力压抑了语气,平静的说道:“我也不必看了,你直接送到鲤院去吧,嘱咐她们好好做事,尽心侍奉。”
等高福儿走了,小厨房来进一盘子新蒸出来热腾腾的枣泥山药糕,乌喇那拉氏扫了一眼,吩咐墨兰亲自送到鲤院,又说这几日免了侧福晋的请安定省,让她好好养着。
深夜时分,整个府院鸦雀无声,除了巡夜的侍卫,一丝动静都没有。苏凉此时终于敢起来活动了,生生躺了一天,骨头都酸了。因是脾胃不和,小厨房也只能熬点白粥,拌些清淡小菜,一点油腥不沾。苏凉嫌口里无味。桂儿道:“明日熬些鸡汤,撕点肉,少放些芝麻。”苏凉一面吃粥一面点头道:“枣儿也快回来了,该拿些好吃的。”
忽听有人在外面轻轻问了一声:“主子睡下了么?”桂儿听见是莲子的声音,便回道:“没有呢,有事进来说。”
苏凉放下白瓷盅,向莲子笑道:“你枣儿姐姐不在,这几日可累了你。”然后又让她在脚踏上坐。莲子斜着身子坐下来,低声道:“我去浆洗房取衣裳,翠儿同我说,福晋与墨兰晚饭时商议着明日请李夫人进府来瞧主子,还说要问什么蒙古语的事。”
苏凉听了,不由心惊,乌喇那拉氏这是疑她暗自偷学蒙古语,刻意讨好太后。想了想,又问:“翠儿为何肯把机密话告诉给你?”莲子抿嘴笑道:“翠儿是奴婢表舅家的闺女,自小跟奴婢玩得就好。”说罢,又低叹:“主子怎么忘了。有一回去万福堂见她罚跪,主子还跟福晋求了情呢。”
苏凉原想翠儿背主,正厌恶,听莲子说了两句,才记起来,是有这么一个小丫头。她道:“是了,我瞧着数九寒天的,那孩子冻得可怜,便提了一句,福晋好像还不知道……”
莲子有些气愤道:“福晋的脾气跟佛爷似的,也不在意这些小事。万福堂里小丫头的事全由青莲做主,她性子跋扈,翠儿又耿直,受了不少委屈。那一回说是送的洗脚水凉了,青莲便撵出去叫跪着。”
苏凉点头道:“我明白了,桂儿取锭银子来。”又对莲子嘱咐:“你别交给翠儿,让人瞅见倒不好。你先替她攒着,出府时存银庄去,到时候把折子一递就成了。”
莲子应了。
苏凉又笑道:“你去告诉她,这一回我多谢她,以后好好听差,日后少不了好处。”
等莲子出去,桂儿便苦着脸问:“主子,蒙古语……”苏凉早想好对策,应付道:“我在家不是常翻些书么,有些便是教授蒙古语的,想着有趣就学了。”桂儿性格单纯,被她糊弄了几句也就撇开不想了。
翌日,李夫人果然急忙忙进府来探病,这一次不同以往,先在万福堂被留着吃了两盅茶,才被桂儿接到鲤院来。
“乌喇那拉氏追着问你在家里那时有没有学蒙古语,咳,我一想便知道你得了太后的巧了!她这么急赤白脸的套话,把你娘当傻子了么!她那点子心眼在你娘眼前不够使!”李夫人笑道:“我一口咬定家里请了蒙古师傅教你,她最后也没话说了。”
苏凉眨了眨眼睛,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咽下去,觉得李夫人非常给力。
李夫人挽着女儿的手,又湿了眼睛:“儿啊,那蒙古语不是好学的,在这府里你又要偷偷摸摸,费了多少功夫才通的,不易啊。”
苏凉便顺着娘的话点头。她上辈子选修过蒙语课,旁人都说她怪,偏偏她却喜欢。看来,这都是天意啊。
“这是咱们娘俩细唠叨,这会子我总瞧着乌喇那拉氏心胸太窄,容易积郁,不像是个有寿的。儿啊,你现今是第一侧福晋,很该博一博。”李夫人说着又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把银票来塞给闺女,“我跟你哥哥们说了,咱家的钱得先供着你,你好了,他们更好,统统没得二话。”
苏凉拿着小匣子将银票锁好,说道:“娘放心,女儿知道该怎样做。”
李夫人又絮叨了一番许济荣的事,说他早往家里送了信,又讲她装病避风头可以,但也不必妄自菲薄。
“你该好好记得,对太后皇上四爷,该怎么巴结便巴结,别顾脸,他们都是主子,我们是万年的奴才,有脸也是主子赏的,把主子哄喜兴了,我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至于乌喇那拉氏那里,以后过个面子情儿就行了。还有,待底下人定要恩威并施,该赏要赏,该罚要罚,千万别少了规矩,将来也就不会坏事了。”
苏凉听了频频点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李夫人的教导堪称字字珠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