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终身相依(六)
程梨听着任西安这话,眯起的眼睛渐渐睁大。
这番控诉听起来有些地方不太对,可任西安说的这番话又好像很对,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他话里的男人……被女人欺负的不轻。
这女人听起来让人觉得不是东西。
这话让人觉得哭笑不得。
程梨平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突然这是怎么了……和常态不太一样。
程梨平静地看过去,任西安也干脆靠在椅背上,以一副完全不着急的模样等着她。
好像她不说点儿什么,这车就不会再往前开了一样。
离得近,车厢内都是他身上那种她所熟悉的清冽气息,程梨说:“也可能不是男人可怜,是女人不是什么好人。”
任西安看她。
程梨接着喉咙一滚,问他:“我招人喜欢吗?”
她问得清淡淡的。
她不是不担心长辈的反应。
她这一生,很少在年长的前辈身上得到关爱和好评。
无关的不重要的她不在乎,可今晚随后要见到的人,很重要。
她理智平静的人生,也会因为这样的她不擅长的事情生出些紧张感,尤其是在刚刚见过方式之后。
没人要,总是不那么招人喜欢的。
任西安读着程梨脸上的表情,突然伸手轻捏程梨的下颚,将她往他身前拉了拉,他另一只手在她额间的碎发上轻轻一拨:“男人都倒贴给那个女人了,不是挺招那个男人喜欢吗?”
程梨迎着他的目光嗤笑,任西安极认真地告诉她:“有我,别想多了。”
程梨抬手,捉住任西安从她下颚移走的手:“没想太多,紧张有,怕没有。”
任西安任她摸他手指:“是,在外面还没怎么着,就想上我,你还有什么怕的?”
程梨轻仰头:“也怕啊!”
任西安轻笑。
程梨开玩笑般说:“问你结婚了没的时候,我怕你说连孩子都生了。那样我不就更不道德了。”
惦记一个小孩子的父亲,不道德。
她语调很随意,好像真是说了句笑话。
可听的人并非不懂。
任西安的指还在程梨掌心,闻言他即刻回握,把她的手攥在掌里。
程梨面色没变,眼底起了些波澜。
他是她的男人,有些话,她应该对他说。
他若成婚生子,她不会再去打扰。
虽然这种结果很残忍。可人不能只随心所欲,还要有底限在。
任西安声音沉了沉:“程梨。”
程梨嗯了声,控制眼底的起伏。
“那个男人可怜在哪儿知道吗”,任西安说,“被甩了还傻了吧唧地想找那个女人让她负责,还很难找”。
我也在找你。
在你刻那些木偶小人的时候,我也找过你。
故事里、影片里找个人总是很容易,只需要一些巧合,或者一个神通广大的配角,一个能帮忙找人的好用的背景,可在现实中并没有那么简单。
哪怕空间狭小到同住一栋公寓楼,人和人都可能永远碰不到。
这世间有很多巧合能让人相遇,也有更多巧合能让人错过彼此。
这世界上也没有那么多的念念不忘,非谁不可;没有那么多的守候和回归。很多时候人和人被时间冲散了,就真得再也没有说好久不见的机会。
幸而他不是。
幸好她也不是。
**
程梨下车前,任西安又告诉她:“我妈前几年不在了。今晚是见我爸。”
程梨看他,过去他们很少提及周边的人,她也近乎没有接触过他的家庭,他也一样。
程梨嗯了声,任西安又提醒她:“后排座上有个棋盒,你拎着。”
程梨照做,任西安也下车打开后座车门,看着那两只睡得毫无警觉性的猫,又瞪程梨一眼。
程梨挑眉,主动伸手抱了一只。
临进门,任东野的警卫员陈九出来,见他们两个拖家带口的模样,问了下猫咬不咬人怕不怕生,接过了任西安手上那只。
任西安又接手了程梨抱着的那只猫,只留给她棋盒。
进了门,陈九又主动接过任西安手上的猫砂盆。
任西安卸了身上的重量回头看了眼走在他身后的程梨。
昏黄灯光扫在她脸上,让她整个人柔和温婉了不少,显得乖。
程梨甚至催他:“走啊!”
任西安不再看她,她一向有种,他是放心的。
陈九冲里面喊人来了,任西安带着程梨越过阻挡视野的屏风,看清客厅内的一切的时候,把身后的程梨往前推了推,他的手拥在程梨肩上:“爸,这是程梨。”
程梨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重了一分,于是跟着喊:“爸。”
任西安笑了下。
任东野想起任西安的嘱咐,笑得让人如沐春风,任西安看着倒是极不适应,觉得有些违和。
任东野嘘寒问暖了几句,程梨一一配合。
几个人刚要坐下来,突然客厅内闯入了一道清晰的人声。
任西安许久没见的产自堂哥家的侄子任西北从厨房遛过来,大嗓门喊了声:“小叔。”
任西北的声音吸引了大家朝着他看过去。
背对着任西北的程梨微一转身,随即看到了任西北那张她阔别多年的脸。
这个同学,曾经在某次意外撞见任西安在学校偏门等她后,把她堵在学校楼梯间,跟她说她和任西安不合适。
程梨当时问他:“哦,那什么人适合你叔叔?”
任西北很认真也很天真地告诉她:“端庄,贤良的。”
程梨呵了声:“你傻吗?”皇后人物小传和国母简介看多了吧。
任西北:“……”
程梨又继续问:“还有呢?”
任西北老实说:“老实。”
程梨又笑了:“我推荐你一人,打坐的菩萨挺合适。”
……
当年程梨安安静静地听他说完,她笑完,而后揍了任西北。
此刻程梨也没什么反应。
任西北唇微张,见到程梨后一时间内唇没合拢。
他是偶然间过来替爷爷任中原给二爷爷任东野送东西,听陈九说任西安要带女友上门才留下来想看一眼。
当年任西安和程梨的事家里基本没人知道,他因为认识两个当事人,才意外撞破。
前段时间他给任西安打电话说起有老同学撞见程梨,他以为任西安这些年是在等所以在第一时间告诉任西安,可任西安否认了他的找和等。
任西北信了,他以为今晚上门的会是另外一个女人。
程梨看他一眼,就挪开,任西北顿时觉得站在室内有些尴尬。
**
一餐饭结束的很快,任东野把程梨带走,任西安没拦。
室内只剩下任西安和没敢走的任西北对坐。
两人年龄差得小,所以取名也相像。
任西北坐在客厅许久,问:“小叔,那天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们……”
任西安没再瞒他:“刚见。”
同学群里近来又有些流言,任西北看过一些,都是些不算好的事情。
他问任西安:“程梨这几年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你都知道了?”
任西安提醒他:“叫小婶。”
任西北:“……”
他提了口气,往楼梯瞅了一眼,觉得程梨和任东野下来还早。
任西北又咬牙豁出去说:“有个同学说,听说她和当时的专业课老师走得很近,有……那种关系,后来跟着他出国了。”
他说不出男女关系,微留白。
他说完看向任西安,只见任西安唇角微翘正冷笑。
任西安回他:“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任西北发出声疑问,不知道任西安想说什么。
任西安说:“我相信我的女人,还是相信这种不负责任的听说?你觉得你小叔我,是哪种人?”
任西北没答。
任西安又告诉他:“就算她有,那是过去,我要未来。还有一点,背后编排人是非的人,该绝交就绝交了吧,迟早是个祸害。”
**
楼上,任东野带程梨看了很多任西安的东西,最后给了程梨一把钥匙:“家里的。”
程梨接过,觉得手上钥匙的重量很沉。
家里没有过女儿,任西安他们的排行,是连任中原那一支算在一起的。
任东野也是初次学着怎么对待一个女儿。
他又张了张口,看着程梨的面庞说:“要是回来住觉得拘谨,就在外面,都一样。这几年西安他们忙得团团转,回来也是很快开溜。”
任东野身上那种正气和五官流露出的坚毅自带一种让人自动接受的信服感。
程梨有很多年没这样接触过一个耐心的温言温语有很多话同她讲的长辈。
师父魏长生喜欢开些玩笑,工作时她们交流的更多的是专业和技术;许警官知道她的家事,很多事情都避讳着,并不会同她讲。
第一次碰面,任东野主动地亲近让程梨意外,也让她的心迅速变得柔软。
这是将任西安养大的男人。
这是以善意和诚意接纳她的长辈。
程梨启齿有些艰涩,可话真得出口时也没有那么难说:“我时间多,多来陪您。”
任东野嗯了一声,又想夸夸儿子:“虽然是我生的,但是该赞扬也不能省。西安这小子还是不错的,你跟着他,选他是对的。”
程梨说:“是我的福气,我会珍惜。”
任东野笑了下,又淡淡道:“也没什么福不福的,两厢情愿的事情。他现在选了那一行,风险和前景都大,日后难免会有忙得疏忽你的时候。”
任东野摁了下鼻梁,随后摘了眼镜,程梨接过替他放好。
任东野又告诉程梨:“小时候可能是我太严厉了,西安和他哥哥学龄前都挺内向,大了些,本性才露了出来,变野了。当初他母亲支持他打球,后来走职业道路,我起初也都是反对的。”
程梨问:“为什么?”
任东野蹙眉,回忆往昔:“运动员在人生最重要的成长阶段忙于训练,日子太单调了。同学、朋友、学业知识,都少了慢慢扩充递进的过程。离家时间也太长。”
程梨明白这背后的汗水和艰辛。任西安兼顾的很好。
任东野眼风又扫向程梨:“他跟你说过为什么退役吗?”
程梨沉默了下,轻摇头。
外界传得也是伤病,她在一些网页上见过相关信息。
他们毕竟不是娱乐明星,被挖出来的信息少很多。
任东野说:“他是一直有创业的想法,所以在坚持学习,训练之外啃了很多功课。可他作为一个运动员,还没状态下滑,还不到退役那一天,国家队也还需要他。他这个人,你也应该是了解的,责任心是有的。”
程梨站在原地嗯了声。
任东野继续说完后来的事:“是为了他母亲的命。我爱人前几年病了,配型只有西安是合适的,又碰上些赛事队内选拔,他的教练退休返聘后对他寄予厚望,他压力很大。捐了两回,人也没留住,他恢复的也没那么快。大家和我们这个小家他都有责任,那个时候没有更好的办法,为了我们,他选了小家。”
教练的苦心、随国家队征战的荣誉放弃了,可小家的完整也没能保护下来。
程梨更沉默的站着,身体内的心脏在缓慢地跳动,有些疼。
那个时候,她不在。
他的苦他的累,她没有同他分担。
他们应当分担寒潮、风雷、霹雳;应当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这是爱人存在的意义。
如今她孤零零地活在世上,他很轻易地就让她如愿以偿,回到她的世界里陪她走。
命运终究是善待她的,让他们继续携手同行。
**
任西安刚进洗手间,门被在外面找了他一圈的程梨撞开。
他的手还在腰带上,蹙眉看着她:“慌什么?!”
程梨关好门,慢慢贴近他说:“茅庐外面,你替我抱猫,我说了要报答你。”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