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雅居,紫砂茶壶一应俱全,各种酒坛也是整整齐齐的放在一处,约莫数十坛,想也是这老先生平日里喜爱饮酒,收藏的这诸多美酒尚未开封,沈星河却隐隐嗅到了不算浓郁的酒香。
不过沈星河自己倒是也不敢确定是不是这酒坛散发出的香气,似桂花清香,又似茉莉那沁人心脾的淡雅芬芳,各种香气夹杂一起,弥漫在这安静小屋。
小河灯的性子自然是耐不下来的,连连惊呼,开心的很,蹦蹦跳跳,一会又是拉着沈星河要求将她举高看看老先生屋子中一些柜子高处的玩意。
沈星河唯恐失礼,见老先生笑而不语的点了点头,方才依着小河灯满足了她,不过玩耍归玩耍,老先生自斟一壶茶慢饮之后,便招呼沈星河坐下,谈论正事。
沈星河所来也是为此,立马叫小河灯别在吵闹,恭敬伴着老先生坐下,宁心静听。
老先生深谙饮茶之道,免不了让沈星河品尝一番,只是沈星河哪里懂得这茶水之味,接过一壶之后胡乱饮下,只说好茶,待老先生追问哪里好时,却又哑口无言了。
老先生也不怪沈星河,只是笑笑摇了摇头,不解何意,半响方才盯着沈星河目不转睛的看起来,嘴中喃喃说道:“和你祖父倒是有几分相似……”
“我……祖父?”
沈星河一时惊了,生平第一次听人提及自己父亲的父亲,祖父这个字眼他当然是知晓的,只是从小未与祖父见过面的沈星河,形同陌生人一般,只是对于这个字眼,心中难免有些触动,只因为血浓于水的那种羁绊亲情。
老先生嗅着茶香,似在回忆往事,看似十分惬意,只是面上表情却没有那般放松悠然。
沈星河心跳有些加速,面前这称之为老神算的老先生,虽然一开始给自己的印象不是很好,但是到了眼下这般地步,恐怕不信也难了,毕竟真是能窥破一二天机命数的算士,脾性大概也就有些古怪吧,沈星河是这么觉得的。
老先生只道与沈星河祖父为旧识,只是沈星河一再追问却不得其中详悉,甚至老先生连沈星河祖父名讳都不曾提及,沈星河无奈,那老先生句句以天机不可泄露为题,打着机锋吊住自己胃口却又不一一解释,着实心有无奈却又因有求于人从而不敢冒犯。
老先生看上去倒是挺喜爱小河灯,面对沈星河面色不改,只是当小河灯稍有动静或是从中忍不住插句无关痛痒的题外话时,却又一点也不恼,只是以和善的笑容对着小河灯,而且对笑河灯的一些无聊问题尽数答之。
小河灯自然没有什么关乎天下之事是否安康之类的话语,她毕竟年幼,从小想是也没识过字什么的,在沈星河与老先生说话时,屋中一些玩意也观赏了个遍,一觉无趣,便也没理会沈星河之前嘱咐的需要安静,便兴致勃勃的问了老先生什么今年高寿啊,神仙是不是不需要吃东西啊,等等等等之类。
如此无关痛痒的话大概也耽误了一些时间,可能只是对于沈星河来说,是耽误了,强忍心中迫切的心情,待到老先生想说的话说完,方才尽力想回到之前关于堕仙岭去向的正题之上,只是这老先生好似有意为难一般,总是避而不答,或是转移话题,本来沈星河对其的印象稍有好转,却也因此一下子消失殆尽。
“前辈,时辰过去这么久了,你为何……”沈星河着急问了句。
老先生淡定自若,小河灯看上去也是十分喜爱她口中的这位神仙爷爷,此刻正靠在老先生身旁,一个劲的闹着让老先生讲故事给她听,还必须是要关于神仙的故事。
沈星河冲着小河灯挤眉弄眼,模样甚是尴尬,小河灯见沈星河这个别扭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她当然不知晓沈星河心中的焦急情绪,沈星河从未与她讲过自己接下去将要做什么,这下倒是让沈星河有些后悔,这小丫头跟着自己到了这儿,尽给他添麻烦,实在有些“不识趣”。
“小河灯,你去屋外玩,我与你神仙爷爷有事商量。”沈星河干咳一声,故意将语调加强,听起来倒还算有些冷冷的感觉。
小河灯嘟起嘴,有些不乐意,老先生倒是看出了沈星河情绪变化,哈哈大笑着点了点头,摸了摸小河灯的脸蛋,只说:“乖丫头,你出去玩,这山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只是别跑远了,待会爷爷请你吃好吃的……”
听了此话,小河灯方才有些收敛,听话的出了门去,沈星河心中轻叹,这小丫头若是带在自己身边,以后怕会少不了一干麻烦。
言归正传,沈星河站起身子,神色严肃,看着老先生眼睛眨也不眨的道:“前辈与我祖父既是故识,而又连晚辈目的为何算得一清二楚,还望为晚辈心中疑问解惑,晚辈定当感恩戴德。”
老先生很是冷静,轻轻摇了摇头,指向窗外,方道:“你看那儿。”
沈星河转身看去,窗外一片青葱,却是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一时不解道:“那儿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到了什么……”
“除了树木,别无他物。”沈星河道。
“你眼中只有树吗?”
“可是那儿确实只有树。”
“非也,你再看……”
沈星河再一定睛看去,自己视线中却逐渐模糊,不经意间那片青葱之处蓦然消失,烈火燃起,不久方化为一片灰烬。
太过匪夷所思,沈星河揉了揉眼,再一看,依旧是一片青葱,才知方才只是幻象罢了。
“前辈,只是幻象,又当如何?”沈星河道。
“幻象如何,幻象也是现实,我若当真一把火烧了那片树林,不就正如你所见一般了吗?”
沈星河一知半解,却不猜不透老先生想表达何意,不以为然道:“这和告知我堕仙岭去向有什么关系吗?”
“我只是想说,你要找的人,如今不在你想去的地方,你何必苦苦执着于此,若是寻人,又为何要听信他人之言,盲目去寻……”
老先生这番话,沈星河是听懂了,只是尚白衣去堕仙岭的事,是南风陵通过他人传信得知,应当没有理由欺骗自己才对,细细思索,如今时日过去这么久,也许尚白衣早就离开堕仙岭也说不定,更何况,不经这老先生提醒,也一直没想到一点,就是尚白衣不一定会带着青儿一同,如此看来,倒是自己太过痴迷了……
心中稍作考虑,恍然大悟,再向那正自端坐在座椅之品尝的老先生说道:“前辈既知天下事,想必也能算出我两位同伴现在何处吧?”
老先生沉默,闭目品茶,那烟斗端正放在一旁,有些显眼,沈星河无意中发现,突然想到了什么,正当开口,却不想老先生又快了自己一步,说道:“沈家小子,我劝你放弃现在你所想寻之人,人各有命,若是你执迷不悟,将来所受的痛苦恐怕远远不止如此……”
老先生是说青儿吗?沈星河心中微惊,想到这里却有不免有些怒上心头,青儿是自己的妹妹,自己一心救她,怎就变成执迷不悟了?他不信,略带生硬的语气冲着那老先生道:“前辈门下弟子身手不凡,恕晚辈失言,若是有朝一日你弟子身陷囫囵,前辈当如何打算?”
“我既知天命,当知每个弟子的命数为何,沈家小子,我是看在你祖父的面子上,特意给你一句忠告,寻常人求我卜卦算命,可没那容易……”
“那我在此谢过前辈良言,只是我意已决,还望前辈告知,家妹如今身在何处。”
“青儿这丫头,命苦啊……”
老先生一声长叹,略带悲伤的表情,一改之前云淡风轻的模样,连沈星河也好似体会到了老先生心中的那一丝悲天悯人的情怀,不由得自己也有些触动,喉咙间哽咽声声,一时失神,袖中铁剑掉落在地,哐当一声,在这安静小屋之中显得格外清晰。
“哦?”老先生定睛一看,有些惊讶,见他手指轻扬,铁剑便迅速飞至手中。
老先生细细端详沈星河这把铁剑,不一会又看了看沈星河,沈星河此刻也不知当不当开口,见老先生模样好似对这把剑的来历颇感兴趣,或是说本就知晓一二,故静观其变起来。
但是老先生只是在手中把玩了一番之后,再没有多大变化,又是轻抿了一小口香茶,便就拿起了烟斗,轻微晃动,那烟头便是自顾燃烧起来。
此等手法看似极不引人注目,但是细观之下,先前的瞬息换位,突生幻象,凭空燃火,都不是一般修士可以做到的,沈星河更不用说,就连清河长老,怕是也没有此等手段。
沈星河心中震惊,一改前辈称呼,连道:“神算先生修为之高,晚辈生平仅见,如若助晚辈救回家妹,今后天上地下,只要力所能及之事,晚辈赴汤蹈火,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