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户周府?
夏豆疑惑的看着她娘:“就是说周府啊,我也不知具体哪户周府。”
“你不认识的周府?”李氏像是松了口气道:“那便好,我还当跟你原先的主家有关系呢。”
“主家?”
“不是你主家就好,我这不也是担心你么,”李氏以为夏豆的惊诧是怪她多想,便也有些不悦皱了眉头:“你可是在周家犯了事被赶回来的,好不容易捞回条小命,甭管是哪户周家,总之远远地避着好。”
夏豆这才幡然醒悟她娘说的是什么,她都差点忘了这一茬,原身之前可是个丫鬟,卖身的主家姓周,还就在原阳城内。
夏豆陡然想起有次在城里遇见的那丫鬟,她当时见到自己神色复杂,后来又返身跑了,难道不是错认了人,而是当真认识?
还有这次救的那小家伙,就远远地打过一次照面,便对她格外信任亲近,走时还嚷着要找她,莫不是因她以前就是他家仆人?夏豆一时有些头蒙,世界竟然这么小。
“总之是,你现在回来了就好生过日子,周家的事过了就过了,你千万别因为小容那丫头起别的心思,”李氏听她没回话又别过头来叮嘱两句。
“娘,你说的哪里话,我远远避着还来不及呢,”夏豆回过神来,真心实意地回过李氏,她娘这才放了心,又忍不住拿了那锭银子看了又看,一时感叹万千。
夏豆忽地庆幸当时阴差阳错躲着没去见周家人,她又想起那个叫晏祁的年轻男子,他与周家又是什么关系,那男子说她似曾相识,还说长得像哪位门房,莫不是她以前确实就是周府看门的?
这天晚上夏豆思来想去没有把事情捋顺,她甚至妄想着去催动原身的记忆,然而这是她的灵魂,原身留给她的只是一副躯壳,半点没有所谓的记忆融合,最后迷迷糊糊睡了下去,梦里又梦见晏祁那日送她归家的场景。
“姑娘家就住在这庄子里?”那男子挟着她的腰在背后出声问道,声音清朗悦耳,身周松烟墨香尤其好闻。
“嗯,你将我放在路边就可,我自己走着回去。”她靠着他的胸膛懒懒地道,后来到了地方他便将他抱下了马。
“那...”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了,公子慢走。”
“...在下见过千百种人。”
“我是个奇的,你说过了。”
“...”晏祁被噎住没话再说,他索性一翻身上马,末了像是想起什么似得,弯腰递了个钱袋下来,“若是你改变主意,像是让周家报恩了,我可为你作证。”
“这是?”
“算是信物,里头的些许银两权当小心意,他日若是相见,你再还我不迟。”
夏豆犹犹豫豫地不敢接他的钱袋,“恕我直言,公子与我云泥之别,大约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人生多变,姑娘怎可如此武断呢。”那男子在高马之上俯身一笑,端的俊逸无双,神仪明秀。
*
原阳东城周府。
新入府的大丫鬟戚小容端着精巧的檀木食盒,垂着视线敛着步子自东院厨间而出。
绕过抄手游廊,穿过垂花门楼,转过清泉假山,缓步走过白石子漫成的曲折甬路,再过海棠芭蕉园子,不远处正是周府西院四小姐的闺阁凝香居,所经之路皆是雕栏绣槛,满目富丽堂皇,戚小容端着食盒愈发慎然,满心惶惶。
戚小容入府不久,各项规矩事宜皆一无所知,虽顶着四小姐周玉棠一等大丫鬟的名头,偏又是周家的恩人,四小姐自不会让她服侍,管事娘子也不敢教她规矩,凝香居的小丫鬟们多是家生子,更不知如何跟乡野农间来的小姑娘相处。
上头主子们不会拿她当丫鬟使,下面仆人们也不能当她是贵人敬,故而她在府里身份十分尴尬。
这份端午后茶食的差事,还是大丫鬟雁如忙得脚不沾地,戚小容主动提出来帮忙的,也好过整日在院子空闲着无所事事。
“小容,你可赶紧着,九少爷来找小姐玩儿,正等着吃点心,”身着藕色的袄裙丫鬟雁如远远地便朝她招手道,听闻九少爷的名头,戚小容脚步顿了顿,即瞬加快了步子朝里头走去。
“我去得早了,厨房尚未蒸好...”戚小容面色带了窘迫,颇为怯怯然地将手中的食盒递给雁如,雁如摆摆手没再多说,接过食盒转身进了内室,掀开珠帘细声笑语地朝里头小少爷喊:“九少爷,你可别跟那根钗子较劲儿了,快来尝尝这刚做的荷花酥,可松软香甜呢。”
小云阳听说有甜点吃,终于放过了那根镶了碧珠的金钗。他新得了一把结实又有准头的小弹弓,正到处找石子珠子练手,这不今儿见到他四姐簪的发钗,上头镶了颗圆润碧透的珠子,大小合宜,小云阳当即中意不已,硬是要把那珠子铰下来。
“哎呀,有好吃的,可算来了,”小云阳高兴地拍拍手坐得端正,又顺口说了句:“谁去拿的点心嘛,怎这么慢”,垂目站在帘外的戚小容闻言神色一僵,又局促不安地不敢抬头答话。
“是小容姑娘去拿的,她刚来不久,大概还不熟悉路,走得慢了些,少爷可久等了,”雁如笑盈盈地揭了食盒盖子,端出几样花样精致的点心轻放在茶几子上,又将盒子递给一旁站着的小丫鬟,挥手让她到外间去候着。
“哦,是她啊,”云阳朝帘外瞥了眼,又皱了皱小眉头没再接话,里屋的几个小丫鬟闻言都朝戚小容看去,场面一时有些冷凝,戚小容愈发尴尬难安,心里隐隐有些后悔不该跟着进来。
“厨娘新学的手艺,小姐都没吃过,就惦记九少爷,”四小姐另一位大丫鬟鸢然见状适时出声笑道:“这不就叫您过来尝尝鲜。”
“唔,四姐姐真好,近来有好吃的都叫我来,”小云阳被点心又勾起的兴致,新做的点心香味扑鼻,不和那丫鬟一般计较也罢。
“阖府上下谁不惦着咱们的九少爷呢,”周玉棠从里屋缓步走来,她新挑了根点翠云纹簪压发,配着莲青曲水织金烟锦裙,愈发显得清丽妙曼。敛裾走到小云阳身前,伸出纤纤削葱指,点着桌案上的几样点心凝声道:“不过,这里边只准挑两样吃,不可多食。”
“四姐,你怎这般小气,”小云阳撇撇嘴,将几碟子点心都挪到自个儿身前,不服气地捏了就吃。
“你可尽管吃就是,晚些时候堵了胃口,又得喝苦药看你怕不怕”,周玉棠点了点他的鼓囊囊的脸颊,带着笑道。
“怎么会,我待会儿去找祁哥哥练弹弓,这些,这些都吃了都不怕的”,小云阳塞了满嘴点心含含糊糊道,“你要一道去玩吗四姐姐?”
像是沉吟犹豫了片刻,周玉棠潋滟水目柔光流转,最终还是含笑着点点头道:“也罢,你这小顽猴没人看着是不行的。”
云阳将桌上点心一一尝过些,便拿着他的小弹弓蹦蹦跳跳地去外院找晏祁,周玉棠带了雁如鸢然在后头跟着,戚小容见机也疾步跟了上去,身后的几个丫鬟见了俱不满地撇嘴,但都没敢出声阻拦,见人都走远才有沉不住气的小丫鬟嘀咕:“小姐又没唤她,她跟着去作甚?”
“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人家和雁如姐鸢然姐一样,都是一等丫鬟呢”。
自上次慧音寺之事过后,九少爷云阳一贯的玩伴六小姐周玉萏被禁足在清荷院,连寻常见客都不许,云阳便和四小姐周玉棠亲近了些,时常拉着她去找周家贵客晏祁玩耍。
“祁哥哥,祁哥哥,你可算得空了,今日咱们去打鸟去如何?”云阳远远地便见着一身劲装的晏祁在院子里练剑,顿时迈着小步子朝他飞快地跑去,不到跑到了院门口一个踉跄,眼见就要摔下去,晏祁扔了木剑疾步过来恰恰扶住,再顺势单手将小孩儿抱起。
云阳搂着他的脖子直乐呵,晏祁也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鼻头笑道:“怎每次都不看路的。”
“我看了路得呀,但是想看看祁哥哥能不能抱到我嘛,”云阳开心得像只偷了食的幼猫,趴在晏祁肩头得意地道。
“九弟,你又调皮了,”缓步跟来周玉棠几人见状眼里都是笑,清俊的男子手里抱着个粉嘟嘟的小孩儿,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周玉棠笑着与他打招呼,语气里尽是熟稔随意,“晏祁,你这些日子似是繁忙的很,是祖母让你出去管生意,还是彦之将琐事都推给你做了?”
“四小姐,”晏祁朝他颌首见礼:“承蒙老夫人厚爱,安排着些许事做,我这个闲人才不至于整天清闲在府内。”
“晏祁,”娇小姐不悦地嗔道:“你又何必跟我如此见外。”
“祁哥哥,我们去后院打鸟去,”小云阳可听不懂他们在叽咕什么,他只想着去练好弹弓,以后再遇到坏人都不怕啦,晏祁笑语应下,遂抱着他向后院假山那边走去。
路过戚小容身边时,晏祁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随口便问了句:“这位是?”
“她便是小容姑娘,”周玉棠回道,“祖母让她在我院里管事,也好与我作个伴。”
“小容姑娘,家可是住在长福庄?”
“是,是的,”戚小容受宠若惊地结结巴巴道。
“哦,即是如此,冒昧问一句,长福庄有萧的人家么?”
“萧?”戚小容抬眼看了看那公子,又垂下目去,脸颊却不由泛了红,她声音细若蚊吟地回道:“没,没听过,我村里,只有戚夏两姓。”
“夏?”那公子像是听见什么令人满意地答案似的,唇边蓦地展开了一抹笑,萧夏不姓萧,所以是姓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