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里,董琪的手又伸出来,试探着去摸顾昕漾的脸。
明明是张和陆可心完全不同的脸,可是,却带给她那么多的悸动。
“你那天跟我说的,都是真的?”她深深看着她,尾音带些微微颤抖。
和那天不同,顾昕漾轻轻一让,避开了她的触碰。
“假的。”她的嗓音很淡,脸上更是看不出什么情绪:“董阿姨,我只是怕你死了,故意给你点念想,现在看上去,很管用。”
董琪的手僵在空中,近在咫尺的距离,望着她。
假的?
也对,可心已经死了,她亲眼看过她的墓碑。
可是,如此匪夷所思的事,为什么她就这么信了。
她垂下手,握紧,看着顾昕漾,一字字地说:“你说过,如果我死了,就不会认我,所以我努力活了下来,我就是想亲口问问你,你现在,打算反悔了?”
顾昕漾抿唇,眼睛闪烁着晶莹光彩,淡淡看着她,没说话,也没开口否认。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是我相信。”董琪看着她,继续一字一句地说:“可心,虽然你换了名字,换了身份,甚至不是原来那张脸,但是,我相信,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
董琪无法解释这种感觉,她从没见过可心,对她的印象只停留在单调的视频里,大概正因为如此,对更注重的是可心的气质,而非外表。
而她在顾昕漾身上,找到类似的气质。
以前她以为是巧合,现在,终于明白了原因。
而且,就算这是假的,对她而言也无所谓了,她已经失望得够多,为什么不能再相信一次。
董琪说着,手重新抬起来,这次没有去摸顾昕漾的脸,而是直接抓住她垂在床侧的手,顾昕漾没来得及,或者说没打算躲闪,所以很顺利地被扣在手中。
顾昕漾的手掌比想象中要软,微温的感觉,很真实,董琪紧紧握在手中,眼眶微微有点泛潮。
“是你,我知道,就是你。”
顾昕漾看着她,抿着唇,还是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琉璃般清澈的眼底,漾起细微的波纹。
好像,承不承认都无所谓了,既然她愿意相信……她开口,轻启红唇。
“没错,是我。”
生死关头,在董琪挺身而出为她引走匪徒时,她就想过,如果这次她们都没事,她或许会告诉董琪这个事实。
信不信随她。
董琪的表情一怔,大概是没想到她会承认,然后眼底迅速聚集水气。
下一秒,她突然俯身过来,也不管牵动着身上的伤口,一把将顾昕漾拥进怀里。
因为激动,此时的她反而说不出来话,只是紧紧抱住顾昕漾单薄的身体,一点点的,加重手中的力度。
顾昕漾也是一怔,眼光垂下来,看着身前的董琪,感觉着她的力度,然后,张在两侧的手绕过去,回抱住她。
很是陌生的怀抱,但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
所以,顾昕漾没有推开她。
直到房门被人重重撞开,yoyo的大嗓门从门外传进来:“丫的,老娘总算是想明白了,你个有老公的人,有事不折磨你老公,折磨……哇……”
什么情况这是?
她瞪着病床上搂成一团的两个人,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要是搂在一起的是顾昕漾和宁邵匡,她也就不说什么了,但现在这两个是个什么状况?
病床上的两人这才分开,董琪看着顾昕漾,眼底还涌动的可疑的水气,她笑了笑,简直是柔得可以滴出水的嗓音,温情地说:“你的宝宝,没事吗?”
“没事。”顾昕漾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也柔和得多,手很自然地滑到自己腹部,唇角勾起来:“他很坚强。”
“那就好。”董琪感概地说:“我先回病房了,稍后再来看你。”
“董阿姨,你不用再来了。”顾昕漾瞅着她憔悴的脸色,抿抿唇说:“有空,我会去看你的。”
董琪瞳色亮了几分,回望她,温柔地勾动唇角。
“好,我等你。”
两人一问一答,从头至尾都没人答理yoyo。
所以yoyo悻悻地坐下来后,很是莫名其妙地问,“喂,她是谁啊?你这小没良心的,我才走了几天,你就背着我搞外遇了,老实交代,你们的奸情到了哪一步了。”
“水蜜桃买回来了?”顾昕漾问。
yoyo的眉毛立刻挑起来,“少给姐转移话题,拿去,吃了给我老实交代!”
顾昕漾手一伸,接过她手中的那瓶……水蜜桃汁。
还很贴心,是温的。
*
董琪被人推出病房,神情又恢复到原本的淡漠,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指尖却紧紧蜷着。
她心底其实是有点后怕的。
这次被人袭击,在危急时刻,她之所以会挺身而出,替顾昕漾引开匪徒,一方面是因为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她不想牵连无辜,另一方面,是因为顾昕漾身怀有孕。
丧女之痛困扰她二十多年,所以本能地,她就选择那么做了。
因为这个无心的善举,让她找回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很庆幸。
虽然她和顾昕漾之间曾发生了那么多不愉快的事,但她却对这个女孩有种说不出来的欣赏,所以,明明有很多机会对付她,可是最后,都没有做得那么绝。
幸好,没到那么绝情的地步!
*
因为这次住院,顾昕漾怀孕的事也瞒不住了,所以,她之所以整整两天躺着不动,不仅是听从医嘱,也实在是没法动弹。
就象现在,她刚刚从床头坐起身,庄明月就像长了千里眼一样从门外冲进来:“诶,你干什么,给我老实躺回去。”
“妈,我只是去上个厕所。”
“你呆着别动,我过来扶你。”
小心翼翼地倚在庄明月身上,被她送进洗手间,被她扶着在马桶上坐好,然后虎视眈眈地在旁边等着,顾昕漾很想说,她其实没有那么的病入膏肓。
还好,这是庄明月,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带大的外婆,换成别人就没有那么惬意了。
所以,顾昕漾对这次住院,还是有点小郁闷的。
“喝点汤吧,稳胎的。”庄明月打开床头柜上的保温杯,仔细地往外舀着,顾昕漾的脸耷拉下来。
“妈,我不饿。”从睁开眼到现在,她吃了多少东西了已经。
“不饿也多少喝点。”庄明月的手伸过来,“你不喝,肚子里的孩子可要补呢。”
又是这句话,顾昕漾愁眉苦脸地将汤碗接过来,刚递到鼻子跟前,小脸就皱成一团。
“这是什么?”
“加了点固胎的药,味道是有点怪,对身体挺好的,”庄明月笑咪咪地走过来盯着:“乖啊,一口气喝下去就没那么难闻了。”
关键是这个味道也……
顾昕漾尝了一小口,脸色不能再难看了。
“呕……”恶心那是必须的。
扶着她去洗手间吐了半天,庄明月也很是无奈:“你的反应怎么就这么大呢?想当初我怀宝宝的时候,他乖得很,几乎上没让我受什么罪。”
所以说她是摊上事了?
顾昕漾重新躺回病床上时,神情比苦瓜好看不了多少。
“吃点嘉应子吧,开胃的。”庄明月又拿出一包蜜饯,剥开一颗塞进她嘴里:“汤我放回保温杯了,等你感觉好一些再喝。”
还是要喝啊,顾昕漾感觉生无可恋。
“妈,我可以出院了吧?”
“哪有那么快!”庄明月严肃地说:“你这次动了胎气,这事可大可小,医生说了,最少得住一个月。”
医生如果听到要腹诽,其实是一周好吧。
一个月!
顾昕漾要崩溃了,这样子再躺一天她都要泪奔了。
“其实我觉得好多了。”
“你是医生吗?”庄明月严肃地瞅着她:“不饿就闭上眼睛睡一会,醒了自然就想吃了。”
这是什么逻辑,顾昕漾欲哭无泪。
但是现在的她手机没了,电视每天也只允许看两个小时,还只能是娱乐节目,看新闻怕她胡思乱想,活动范围仅仅局限于这间病房,除了睡觉,她还能做什么?
这惨淡的人生啊!
她只得努力闭上眼,没想到闭着闭着,还真的睡着了。
等她醒来,还好,天还没黑,病房的窗帘拉上了,所以光线不是很亮。
一个人影坐在光影里,神情不明地瞅着她。
“醒了?”看她睁开眼,人影低声地说。
“聂琛?”她眨巴了几下眼睛,这才认出来,在房间里看了看,只有他一个人。
“那个是你婆婆吧?”聂琛笑笑说:“没想到我的人气这么高,她也说是我的粉丝呢,还找我拿了签名。”
“……”
顾昕漾有些无语,外婆,我的面子已经不多了,您老多少给我留点行吗?
“她去替你热吃的了,说是马上就来。”聂琛瞅着她的神情,淡淡补刀。
庄明月曾打开保温杯试过温度,所以他知道,那玩艺有多古怪。
又吃?
顾昕漾条件反射地感觉到喉底涌出那种古怪的气味,小脸便是一垮。
聂琛抱胸坐在椅子上,好笑地瞅着她的表情,扬扬眉:“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怎么看你吃瘪,我心情这么好呢?”
“聂琛!”顾昕漾狠狠瞪着他,摸索着从床头坐起身来。
聂琛于是体贴地弯下腰去,替她摇高病床。
“你的伤好了?”顾昕漾瞅着他的动作,除了腿上的石膏还没取,其他地方看不出什么异常了,恢复得比想象中快得多嘛。
“差不多了。”聂琛直起腰,坐在椅子上,朝她弯了弯健硕的胳膊,斜眼睨着她:“是不是帅得惊天动地鬼斧神工人神共愤,有没有为我心动了?”
顾昕漾白他一眼。
“幼稚。”
“我过几天就出院了。”聂琛笑了笑,重新坐好说:“听说你最近很不顺啊,没有我还是不行吧?没办法了,你现在怀了孩子,只有我出去,努力替你赚奶粉钱了。”
这话说得……
顾昕漾白他一眼,唇角还是勾起来。
“别勉强,彻底养好了再出院,公司不差你这几个钱。”
“你这是关心我呀?”聂琛眉梢一挑,漂亮的脸蛋扬起几分促狭:“昕漾,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
呯地一声,床门此时被人推开,宁邵匡面无表情地走进来,视线在床侧的聂琛身上荡了一圈,没说什么,绕过他,径直走到病床的另一侧,大咧咧地坐下来。
“你来了?”
顾昕漾扭头瞅着他,刚一开口,他的脸俯下来,长指托起她的下颌,薄唇叩上去。
“……”
顾昕漾一脸懵逼地被他松开,他的长臂又从背后环过来,熟练地将她搂在怀中,另一只伸过去,隔着被子贴在她小腹上,温柔地问:“亲爱的,感觉怎么样?”
坐在旁边的某人脸色有点黑了。
“挺好的。”顾昕漾赶紧点头,隐约有点懂了他的古怪行径。
“不会吧?”宁邵匡俊眉一扬,黑眸若无似无的一睨:“这里空气连我都觉得恶心,你怎么可能会好?”
已经说得这么明显,聂琛想装傻都不行了。
“昕漾,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反正同一家医院,方便得很。
昕漾,好亲热哦。
“慢着。”看着他拿起床边的拐杖准备出去,宁邵匡凉凉开口:“那个谁,你一个伤残人士,行动又不方便,就别勉强过来了,到时磕了碰了,影响我老婆心情。”
“呵呵,”聂琛的手握住拐杖,挑衅一笑:“这说明昕漾关心我,对不对啊,昕漾?”
还敢提关心,某男的脸色明显不爽。
顾昕漾敢回答吗?敢吗?
“聂琛,你好好休息,我好得很,别再来了。”她只好说。
看着聂琛走出去,顾昕漾白了某男一眼:“醋坛子。”
“你还好意思说。”宁邵匡勾起她的下颌,气急败坏地瞅着她:“这家伙来了多久了?”
“能有多久,刚坐一会儿你就来了。”
“你是嫌我来早了?”宁邵匡伸出一根长指压上她的唇瓣,嗓音明显带着几分威胁:“说了几句话?”
顾昕漾眨眨眼,抬眸作思索状。
“敢情还很多句?”某男的眼睛眯起来。
“没有啦,我刚睡醒,和他聊了两句你就回了。”顾昕漾笑着去推他的手:“好大一股酸味。”
“什么,他还看你睡觉?”某男更不淡定了,手还扣着她的下颌,眼睛一睁,唇重新叩下来。
“以后你再和他说一句话,我就多亲你一次。”他压着她的唇瓣,低低地恐吓。
顾昕漾的嘴唇被他堵住,只得口齿不清地躲闪:“唔……妈要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眼角的余光一瞥,庄明月手里拎着保温杯立在门侧,笑咪咪地瞅着,都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
顾昕漾手一伸,将某男推到一旁,然后红着脸看着庄明月:“妈。”
“我什么都没看见。”庄明月这才笑嘻嘻走进来,将保温杯放在床头柜上,转着眼珠子说:“儿子,别怪妈没给你福利,亲口喂你老婆把这汤喝了。”
亲口!
顾昕漾老脸一红,直接说不出话来了。
看着庄明月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后,宁邵匡走到床头柜旁,打开保温杯,也没有把里面的汤盛出来,就这样端着,拿起个汤匙,坐到顾昕漾床前。
“媳妇儿,你是想老公亲手喂还是亲口喂呢?”他从保温桶里舀了一匙汤,薄唇戏谑地勾起来。
顾昕漾瞅着那瓢东西,胸口风起云涌,如千万只草泥马奔过。
“呕……”她捂住嘴再次干呕。
宁邵匡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再调戏她了,赶紧上前替她斟茶送水。
半晌,顾昕漾才缓过劲来,仰面靠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老公,我不行了,一闻到那味道就受不了。”
宁邵匡将保温杯拿到脸前闻了闻,脸色也不太好了。
“亲爱的,你帮我喝了吧。”顾昕漾继续装着可怜:“曾经沧海难为水,尝过你亲手做的饭菜,别人的东西再好我都咽不下去。”
主要是这后一句话比较受用,某男的脸色亮了,拿起保温桶又闻了闻,嫌弃地说:“倒了吧,老公替弄好吃的。”
“不行,那多可惜呐。”顾昕漾苦着小脸:“妈说这汤挺补的,她要知道你倒了,回头又该唠叨我了。”
宁邵匡犹豫再三,终于端起保温杯,在顾昕漾殷切的小眼神中,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将里面的东西消灭干净。
这味道……他说不出话来。
“老公你真好。”顾昕漾抿起嘴,手伸过去,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宁邵匡圆满了,唇角好看地勾起来,将保温杯放回床头柜上,随口问了一句:“对了,这是什么汤?”味道这么怪。
“不知道。”顾昕漾实事求是的说:“听妈说是保胎的。”
保胎!
某男脸色一黑,也有一种冲进洗手间狂吐的冲动。
*
医院走廊。
庄明月乐呵呵地往外走,还没走出医院,手机铃声响起来,她拿出来,也没看上面的号码,直接接通。
“大嫂……”听到对面的声音,她眉头皱了皱,依旧热情地问:“小珠啊,有事吗?”
是她前夫的亲妹妹邵珠珍,前段时间,邵珠珍因为女儿郭珊珊的事一直烦她,所以听到她的嗓音,庄明月很有点头疼。
但是电话接了,也不好再挂断。
“大嫂,我想约你吃饭,”邵珠珍报了个房号说:“今晚帝都,包房都订好了,你不来我们不开席。”
“小珠啊,我家里有事,实在是走不开。”庄明月推辞:“改天吧,你们自己吃好。”
“大嫂,你是怕我又找你的麻烦,让你帮珊珊吗?”邵珠珍说:“珊珊现在在搞什么网络主播,火着呢,你以前帮了她那么多,她想当面感谢你,你不来,就是不给我们面子。”
被她这么一激,庄明月也不好不去,只得给宁立实打了个电话说不回家吃饭,然后让司机送她去了帝都。
找到所在包房,邵珠珍一家已经到了,见她推门进来,邵珠珍赶紧起身说:“大嫂,你可来了。”
“小珠啊,你太见外了,一家人还说什么感谢。”庄明月寒喧着,随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去。
“舅妈。”郭珊珊朝她打了个招呼,手里拿着个自拍杆,在那里搔首弄姿地拍着。
“珊珊,把手机收了。”邵珠珍板起脸:“舅妈都来了,还玩什么玩。”
郭珊珊嘴巴一鼓,有点儿不高兴,真是看在庄明月的面子上,把手机关了,然后和庄明月套近乎。
邵珠珍将菜单推过来:“大嫂,你点饭。”
“你点吧。”庄明月说:“随意就行,别点太多了。”
于是邵珠珍低头点了一些菜,然后对服务员说:“等会儿再上菜,还有人没来。”
还有人?
庄明月扬扬眉:“小珠,你还请了谁啊?”
邵珠珍干笑了几声,“大嫂,其实……”
话音未落,包房门再次被人推开,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来:“小珠。”
声音,似曾相识。
庄明月心中一动,立刻扭过脸,看着门边的那个男人,仿佛是五雷轰顶,她眼光一凝,猛地一下怔住了。
男人的脚步也倏地停下来,回望她,杵在了门口。
“哥,”只有邵珠珍欢快地叫道:“怎么不进来?”眼神若有若无的睨了庄明月一眼。
邵传启这才挪动脚步,慢慢走进包房,掠过庄明月身边,在隔她几个位置的地方,扯开椅子坐下来。
庄明月这才想起来呼吸,看着邵传启,胸口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大。
二十七年了!
一个失踪二十七年的人,早就被判定死亡的人,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你面前,那该是什么感觉。
“大嫂,我也是这几天才知道哥没出事,所以……”
邵珠珍仿佛没察觉两人的异样,在一旁沾沾自喜地表着功,邵传启沉声打断她:“小珠,是不是吃饭?”
“哦,是的,我去催催菜。”邵珍珠总算是闭了嘴,然后找服务员去了。
庄明月瞅了眼邵传启,二十多年没见,比起记忆中那个青春飞扬的男子,他成熟了很多,岁月对他真是厚待,五十出头的人了,看上不过三四十,和宁邵匡如出一辙的精致五官,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却另有一种沉稳的韵味。
总之,依旧很帅。
庄明月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问:“你没事?”
邵传启点点头。
没事怎么这么多年不来找她。
宁邵匡都27岁了,马上也要生儿子了,可是连生父的面都没见过。
这么多年他到底去了哪!
庄明月有很多话憋在心口,但是看着他,终究是淡淡一笑。
“那就好。”
然后,她转开目光,就好像面对的是个陌生人。
一晃就是二十多年,她早已有了自己的生活,不是陌生人,还能是什么呢?
邵珠珍重新坐回来,好像还是没察觉到包房里压抑的气氛,开口说:“哥,你和嫂子说了吗,你……”
“小珠,我还有事,这餐饭不吃了。”邵传启突然推开椅子,扔下一句话便朝外走去。
庄明月一怔,她都没走呢,他倒先走了?
“哥,喂,你去哪!”邵珠珍在后面喊了几声,看见邵传启头也不回地走了,跺着脚,悻悻地说:“真是的,这么多年没见,脾气怎么变得这么坏。”
庄明月深有同感,记忆中的邵传启是个很体贴的人,虽然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是对她很好很温柔,可以说千依百顺,像这种夺门而出的戏码,哪里会发生。
一餐饭还没吃就闹成这样,庄明月也有点心绪不宁了,邵珠珍看着她,扬了扬眉说:“大嫂,大哥他可能是不好意思,所以我就替他说了吧,当初他留了家娱乐公司,因为他去得突然,看你孤儿寡母的,我们就没和你计较,但是他现在回来了,这家公司是不是应该有他一份,多的咱们也不要了,一半应该有吧?”
庄明月终于明白了,原来这餐饭果然不是好吃的。
不计较?
说得真好听,那家公司虽然是邵传启投资的,但老板写的却是庄明月的名字,邵传启求婚时曾说过,这家公司是他送给庄明月的聘礼,所以就算邵珍珠当时想要,也没有办法。
而且,邵传启出意外时,公司根本没多大规模,完全是后来凭着庄明月的努力和宁家的支持,才一点点壮大起来。
这么多年,念着邵传启的一点旧情,庄明月也没少帮衬邵珠珍,哪料到今天,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庄明月凉凉一笑,也推开椅子站起身。
“小珠啊,你也说了,这家公司是你哥留给我的,他想拿回去,让他亲口跟我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先后离开,郭珊珊从手机上抬起脸来:“妈,今天这餐饭还吃不吃了?”
“吃什么吃?”邵珠珍狠狠瞪她一眼:“成天只会玩手机,今天这餐饭这么贵,他们都走了,你出啊?”
郭珊珊撇撇嘴,花不起钱就别来这么贵的地方啊,现在舍不得了,朝她撒什么气。
*
庄明月走出包房,拿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让他把车开到酒店门口来。
挂断电话,她踩着高跟鞋往前走,在电梯附近,她的脚步停下来。
邵传启站在那儿,单手插在裤兜里,依旧颀长的身板挺得笔直,一眼望去,还是那么帅气逼人。
听到动静,他扭过脸,没有什么表情地瞅着她。
庄明月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站到他身侧,仰起脸,看着电梯控制板上的数字。
邵传启眸光动了动,但什么都没说,把视线移开。
电梯门在两人面前弹开,邵传启的身子往旁边侧了侧,庄明月明白,他是等自己先进去。
他还和以前一样,那么有绅士风度。
庄明月抿紧唇,神情淡淡地迈进电梯。
邵传启随后跟进去,电梯门合拢,他伸手,准备按键的时候问了一句:“去停车场?”
“一楼。”庄明月淡淡说。
于是邵传启按了一楼,然后又按了个负一楼。
庄明月瞥了眼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把视线划开。
邵传启背对着立在庄明月身前,但是电梯四周的反光令人无所遁形,所以庄明月看到他淡漠的神情,和宁邵匡如出一辙的薄唇,毫无温度地抿着。
如此的疏离。
突然地她就来了气。
“你现在还回来做什么?”她口气很是不好的问。
如果没事,20多年前为什么不出现。
邵传启背挺得笔直,看着电梯反光里她的表情,终于开口。
“我本来没打算让你知道的。”
所以这原本是个意外,完全是邵珠珍多事,他才不幸遇到了她!
难怪他连多坐片刻都不肯,就这么不告而别。
“你妹妹说你想拿回公司。”庄明月憋着一口气说:“这是不是你的意思?”
“不是。”邵传启这次回答得很快,迅速说:“公司早就是你的。”
呵呵,聘礼嘛。
庄明月真的很想笑,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有情还是无义。
楼层不高,电梯叮地一下停下来,所以庄明月掠过他,急匆匆往门口走去。
她是疯了,一个早就从她生活生命中消失的人,她还跟他废话什么。
也不知是否走得太急,快靠近电梯门的时候,她崴了一下,邵传启眼疾手快扶住她。
久违到陌生的力度,庄明月却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完全忘记。
可是这又如何。
她瞪了一眼,邵传启立刻松手,庄明月挺胸抬头走出去,再也没看他一眼。
所以她不知道,邵传启在后面一直按着电梯键,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缓缓松手。
可是多看几眼又如何,他已经整整错过20年。
*
病床里,宁邵匡折腾了半天,终于喂顾昕漾吃好晚餐,舒服地倚在床上,天已经黑了。
他收拾好桌子,洗干净了手,然后坐回到病床上,掀开被子,毫不客气地靠了过去。
手一伸,将某女紧紧搂在怀里,扶住她的小脑瓜靠在自己胸口。
顾昕漾惬意地倚在他宽厚的胸膛上,他的手环过她的身子,熟练地探上她的小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
“对了,你查了董阿姨家的事吗?”顾昕漾靠在他身上问。
在她身后,宁邵匡的脸色有点凝重:“你应该看出来了吧,董阿姨家的背景不简单。”
顾昕漾点点头,上次去b市她就察觉到了,杜家的安保措施那么严格,出入都有保镖,这次连枪战都被她遇到了,再猜不到她就真蠢了,杜家应该是混黑道的。
“我让人去打听了,杜毅前两天也遇袭失踪,现在下落不明,杜家在b市的生意同时受到冲击,现在杜家由他的长子杜扬掌权,局势暂时还没得到控制。”
寥寥几句,听上去已经惊心动魄。
杜扬。
顾昕漾想着那个年轻人的样子,看上去应该很小吧,父母同时出事,他一人独掌大局,想必很艰难。
“杜叔现在有消息吗?”
“暂时没有。”宁邵匡的大掌在她身上抚了抚:“放心吧,吉人天相,我看杜叔不像短命的人。”
“你什么时候会看相了?”顾昕漾扭头白他一眼:“神棍。”
“刚学的。”宁邵匡一笑,身子俯过来,扳起她的脸,煞有介事地瞅着:“我看出,你命很好啊,有一个很帅的老公,将来还有一个和你一样漂亮的女儿。”
“咦,不是儿子吗?”顾昕漾开始奇怪,这货的心也变得太快了吧。
“我想过了,先生女儿,再生儿子,正好可以凑成一个好字。”
“滚!”顾昕漾悻悻推他一把。
还好字呢,敢情不是他生吧。
“那就生两个女儿,凑成一个乖字。”某男的长指又伸过来,在她脸颊上暧昧的蹭着。
“还生一个足球队呢。”顾昕漾又笑着推他:“你以为我是猪啊。”
“怎么可能。”宁邵匡索性两只手都伸过来,在她脸上揉着:“有这么瘦的猪吗?不要侮辱猪的名声。”
“还想不想和我睡觉了?”顾昕漾瞪起眼:“再说一句试试?”
某男马上抿紧唇,伸手紧紧环住她。
“媳妇儿,为夫不敢了。”
两人重新腻在一起,顾昕漾问:“董阿姨现在是不是很危险?那伙人会不会再对她不利。”
“放心吧,我已经加派人手保护她了。”宁邵匡察觉到,共同经历过生死后,顾昕漾对董琪的感情深厚了不少。
但是,那毕竟是她生母,血肉至亲,她有这种感情也无可厚非。
顾昕漾默了片刻,小声说:“老公,我今天和董阿姨相认了。”
什么。
宁邵匡摸着她腹部的动作停下来,在她身后,神情变得严肃。
“就算认了她,也不许和她走得太近!”他凉薄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跟她回b市这种事,你想都别想!”
顾昕漾默,她说了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