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车窗,顾昕漾望着不远处的陵园,从早晨到现在,她已经在这儿默默坐了几个小时。
她看到陆家三口被送到这儿,看到亲友们路过身边时眼底的伤痛,看到自己前世的归宿,也看到……那个人。
看到他以老公的身份捧着她的遗像,看到他撕心裂肺的表演,看到路人们对他的同情,她满心满眼都是讽刺。
总有一天,她会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撕烂他这副嘴脸!
现在,吊唁的亲友已经陆续离开,她不是不想去见他们,而是作为顾昕漾,她没有理由出现在这儿。
也不想去破坏这庄重的气氛。
她推门下车,叮嘱计程车司机在原地等候,从包里取出墨镜戴在脸上,然后捧起放在计程车后面的康乃馨往陵园走。
陆氏陵园占地很广,可也没有报道上说的那么夸张,两个墓碑静静安放在夏天的阳光里,陆诚两夫妇是合墓,陆可心的稍小一些,紧紧贴着他们,陵园自成一国,周围环绕着几个少女雕塑,或坐或立,流淌出一股淡淡的书卷气。
四周很静,风吹过高高的松柏,发出沙沙声响。
康乃馨是给宁思敏准备的,自己吊唁自己,顾昕漾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离目的地还有几步,她的脚步顿住了。
墓碑前,静静蹲着一抹墨色身影,孤独的姿势,不知已经保持了多久,他静默着,仿佛已和墓碑融为一体。
顾昕漾犹豫了一下,思考该不该转身就走。
感觉到她的靠近,男人转过脸,黝黑眸光像浮着一层碎冰,清清冷冷凝在她戴着大墨镜的脸上。
盛夏天气,他周身像笼着层寒气。
生人勿近。
还好顾昕漾是司空见惯,她转开脸,神态自若走上前,俯身,把手中的康乃馨轻轻搁到父母的墓碑前,眼底含着伤痛,看着墓碑上父母的合影。
“你是谁?”
宁邵匡缓缓直起身,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颀长身影居高临下,顿时遮挡了大半个阳光。
陆家的亲友宁邵匡几乎都认识,如果是陆氏员工,在灵堂吊唁的时候,该来的应该都来了,不会再巴巴的赶到陵园来。
借着墨镜的遮挡,顾昕漾毫无顾忌回望他,“陆夫人曾经关照过我,听说她出事,特意来看看。”
哦。
宁邵匡清凉的视线在她脸上一扫而过,嗯了一声,兴致缺缺的荡开。
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孩,他毫无兴趣。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两人各怀心事,都没有开口说话。
顾昕漾墨镜后的视线在她墓碑旁摆放的向日葵上停留了片刻,又不着痕迹的滑开。
前世的她,特别喜欢这类阳光般热烈灿烂的花朵,喜欢它们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这个喜好,她还没来得及告诉覃岩就发生不测。
如今这世上,还能知道这些的也只有宁邵匡。
她瞥了眼身边玉树般挺拔的男子,说不出什么感觉。
顾昕漾只呆了一小会就从陵园离开,有宁家人在,以她现在的身份也不宜多留,沿着台阶走到她来的位置,她不禁傻了眼,本该停在这儿等候的计程车已经不见了。
计程车司机陪她耗了一上午本来就很烦了,这女人奇奇怪怪的,扫个墓还偷偷摸摸。
看在钱的份上本来等她一会儿也无妨,刚好也有人叫车,当然是溜之大吉。
顾昕漾站在那儿发愁,以她的路痴,别说陵园这么荒僻,就算是条大马路她也不知下一步该往哪儿抬。
那么只好等了。
又过了十来分钟。
宁邵匡慢慢步出陵园,视线随意一瞥,意外地发现刚才那个女孩还在,小小的黑色身影,鼻子上卡副大墨镜,左张西望的不知在看什么。
他没在意,信步走下台阶,朝着停车场方向走。
顾昕漾眼睛一亮,不疾不徐缀在他身后。
陵园依山而建,道路曲曲折折,这里一处陵园,那里一片碑林,岔路口很多,在小径上穿来插去,宁邵匡偶然回头,发现身后的小尾巴。
顾昕漾本来是打算跟着他走到大路上,看能否重新拦辆的士,可是发现这地段根本没有的士会主动进来,见他回头,索性小跑几步跟上前,主动搭讪道:“你有开车来吧?”
宁邵匡冷艳地瞅她一眼,不置可否。
破箩筐,拽什么拽!
顾昕漾腹诽,小脸挂上讨好的笑,继续搭讪:“送我去主干道吧,我会付你车钱。”
他宁四少会在乎这几个车钱?
宁邵匡懒得理她,长腿跨了几跨,一下就把小胳膊小腿的顾昕漾甩出好几步。
“喂,喂!”她在后面跺着脚叫,可是前面的男人果断拐了一个弯,消失在她视线。
破箩筐,臭箩筐!
顾昕漾在心底狠狠咒着,可是她也明白,以宁邵匡的样貌身份,从来都是女孩追捧的对象,对待这些花痴,他一向是视而不见。
能甩多远甩多远。
宁邵匡很快就走到停车场,拿出车钥匙解锁,手扯车门的时候,完全是无意的,他往来路瞥了一眼。
山路寂静一片,那个女孩没有缠过来。
他也没在意,径直发动车辆,往出口开去。
停车场在陵园的另一侧,要出主干道必须重新绕过陆氏陵园,沿原路返回的时候,面前出现一个分岔口,他正准备绕到左边一条路上,视线随意一瞄,又发现刚才那个女孩沿着另一条岔路慢慢走着。
最近经常呆在陵园,宁邵匡知道这条岔路不仅会离出口越来越远,而且不小心转进山沟里,有可能一天都绕不出来。
完全是鬼使神差,他踩下刹车,将车往后退了几步,拐上这条错路。
手扶方向盘,他远远跟在那女孩身后,只见她走得很小心,走两步停一步,小后脑勺东瞧瞧西转转,偶而还抓耳挠腮,那神态好象……
“上车!”
他径直将车开到她身后,冷冷按了几下喇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