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木走过去,叫了一声叔叔,再看墨凡旋,墨凡旋拿着一本英文书在看,明明听到她来也没抬头,她想打招唿都不好打,只能坐下来吃饭。
墨明辉看了墨凡旋一眼,似有不满,但墨凡旋眼皮都懒得抬。墨明辉把最后一块吐司吃完,坐着慢慢喝橙汁。墨凡旋翻了一页书,抬头问:“爸爸不去公司?”
“没什么事,不用去。”他不想晓木太孤单,打算在家陪着,顺便还要商讨一些事,比如遗物、返学……
墨凡旋听他这么说,心里就有点不满。她印象中的墨明辉,连生病都要去公司,有几时像这样?更别说之前已经在永宁县耽搁了几天,说公司没事,谁信?只怕已经堆积如山了!现在这么说,全都是因为邱晓木!
走了一个梁静,居然还不省事!墨凡旋狠狠抚了一下去了。
墨明辉皱了一下眉,但她动作轻巧,没表现出不好的情绪,他也就当没事。否则再劝晓木一句“你别放在心上”,就不是安慰人,而是给人添堵了。这样当做没有不快发生,倒是好的。
吃完饭,墨明辉就问晓木什么时间回校。晓木说了自己的打算,墨明辉自然支持她:“那我先给你订好机票,要不要人去陪你?你瘦了好多,我给你找个保姆吧,在那边照顾你的生活。”
晓木摇头:“不用了,还没那么娇气,少晴会照顾我的。”
墨明辉一愣,后知后觉地道:“也对,还有她……”
晓木顿了顿,说:“叔叔,妈妈已经走了,要不要把她的东西收一下?你这样住着,恐怕不吉利。”
墨明辉说:“倒没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只不过人不在了,东西还在,看得让人伤感。”
他原本就想过让晓木清点遗物,此刻说到这里了,也不耽搁,马上就带她上楼。
他和梁静的卧房,晓木只去过两三次,此刻见了,仍然难受。她长叹一声,对墨明辉说:“这房间,我就进来过两三次,想起妈妈当时的样子……心里头好难受。叔叔和妈妈一起住了这么久,恐怕更难过吧?”
墨明辉长叹一声,摸了摸梳妆台上的镜子:“可不是吗?舍不得收起来,但看着又睡不着觉,而且……到底是她的私有物,她不在了,只能留给你。”
“妈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晓木说,“只是,我不想随随便便地扔了。”
说完,她开始收拾梁静的衣物。
梁静在这里住了大半年,自己的旧东西几乎没有,大多是新添的衣服。晓木对这些倒没多大留恋,叫佣人用箱子装起来,暂时放进了储藏室。
过一阵就扔掉吧。墨明辉或许会顾及她的面子,也可能会舍不得,但墨凡旋恐怕不会留着死人的东西在家里。过一阵,她悄悄地叫佣人扔了,也免得墨明辉为难……
另外有一些梁静贴身戴的首饰,晓木想它们值钱,自己不能贪,就没想要。梳子一类的东西,在墨凡旋眼里应该是垃圾,晓木仔仔细细拿了一个盒子装着,准备拿回原先住的地方收着。那是她的房子,只要不被贼偷,想留多久留多久。
墨明辉见了,把首饰都装进一个盒子里,递给她:“这个别落下了。”
晓木一愣,有些迟疑地伸出手,打开看了一眼:“这些不是妈妈的……”
“谁说不是?”墨明辉想起一事,转身打开床头的保险箱,拿出一个有一本书那么大的盒子,“这个也是你妈妈的,她的东西,自然都该留给你。别的倒罢了,这些不能不要。我原本说了给她,她也收了,哪有瞒着你私吞的道理?”
晓木听他说得严重,忍不住一皱眉,便想先看看再说。如果不贵,就收下吧。本以为会是钻石宝石之类,没想到是玉。
她对玉不了解,看这个晶莹翠绿,应该就是翡翠了。现今社会,女人结婚都要求男人买几克拉几克拉的钻石,最好是鸽子蛋那么大,她自然以为最值钱的珠宝是钻石。
不过,这一套翡翠,项链一条、耳环一对、镯子一双,珠子那么多,大小却相同,色泽也无差,她再不懂,也觉得这不是简单的事,想来不会便宜。特别是那入眼的光华,比钻石美了去了,她生生地被震住,愣了一下,勐地合上盒子,推给墨明辉:“我不能要!”
“留着吧,本来是我和梁静给你准备的结婚礼物。”
“是、是吗?”晓木一听,倒有些舍不得放开了。如果是那样,墨明辉出了钱,那主意一定是梁静出的。而且,这个应该不贵吧?晓木有些拿不定主意。
“先留着吧。”墨明辉说,“都是一家人,换个房间而已。”
晓木一想也是。她就算暂时收下了,也是放在自己房间。到底是值钱的东西,她是绝对不会往外面带的。至于以后如何,还要以后说。如果处得不好,凡是值点钱的东西,她都不会带出墨家!
这么一想,她倒没什么心理压力,把翡翠和其他几样首饰一起带回了自己房间。
进门时,恰好被墨凡旋看见。墨凡旋见她抱着一堆丝绒盒子,从小到大见惯了,不用猜就知道是装首饰的。
墨凡旋顿时有点惊骇,要是装几颗大点的钻石,那得多少钱啊!而且梁静戴的好像都是玉,那可是比钻石还值钱的东西!
墨凡旋当即忍不住,想去找墨明辉理论她还知道,没有墨明辉的许可,晓木不可能私自拿东西!
走到墨明辉房间外,遇到佣人出来。她一愣,拉着佣人问:“邱晓木拿了什么东西走?”
佣人刚刚在厕所收拾东西,没听得太清出,却是偷偷地瞟了两眼,告诉她:“是太太留下的首饰,先生叫邱小姐收着。”
墨凡旋闷闷地问:“都是些什么首饰?”
“先前在梳妆台上拿的,都是平时戴的,好像是几副耳环和项链,应该还有两个镯子。”梁静岁数大了,不适合戴钻石,加上她身体不好,墨明辉直接给她选了玉。她平常居家会戴一个镯子,偶尔会戴一个玉牌在脖子上,佣人都是看见的。
墨凡旋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那两个玉镯子恐怕要值上百万!万一是极品翡翠……她亲娘会在地下哭的!
佣人接着说:“后来先生好像又从保险柜里拿了一些。邱小姐先前不要,后来却巴不得地收下了!”
佣人撇了撇嘴,一副嫌恶的样子。她对梁静本来有点瞧不上,觉得你原本还不如我呢,凭什么做我老板娘?后来梁静又爱自己下厨,她觉得被抢了功劳,更不乐意了。
反正没大仇,就是羡慕嫉妒恨,就忍不住向墨凡旋告状。人死了,也不觉得伤感,只觉得不吉利,想把与梁静相关的东西都清理出去。结果现在还放在库房,心里就觉得碜得慌,一时忍不住,又告了一状。
墨凡旋一听,叫道:“扔掉扔掉!都扔掉!还留着干什么?招魂吗?”
她气得声音飙高,佣人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劝阻,墨明辉和晓木就分别从房间里出来了。
佣人手上还提着梁静用过的洗漱用品和化妆品,准备拿去扔的。墨明辉一见,就猜到她们在说什么,沉声问:“在吵什么?”
墨凡旋剜了晓木一眼,很不平地说:“听说阿姨的衣服还放在库房?人都不在了,留着那些东西不吉利,扔了吧!”
“你懂什么!”墨明辉大怒。
人死了,把东西清走本属正常。但他和梁静之间比较特殊,一下子清干净,就好像在赶人一样,让晓木怎么自处?他生怕晓木多心,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来拖后腿,墨明辉气得想打人!
墨凡旋气得跳起来:“你把她妈妈的东西留着,那我的妈妈呢?我妈妈死了这么多年了,你又留了她多少东西?现在这个家,还有我妈妈的影子吗?!”
她的母亲走后,墨明辉也伤心了好几年,如今被她一说,倒好像墨明辉无情无义。墨明辉目眦欲裂:“你……你给我滚回房里去!”
一个死了十几年,一个才死几天,东西在不在,那是人为的吗?再说去年娶梁静进门,自然不能把前任的东西摆出来给人家添堵……
墨明辉觉得心伤。他亲自养大的女儿,一点也不体谅他,整天给他添堵……
这时,更堵的发生了。
墨凡旋转身冲进晓木房间,晓木和墨明辉都吓了一跳,急忙跑过去,见她拿起床上的珠宝盒。打开珠宝盒,看到流光溢彩的翡翠,她气得全身发抖:“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墨明辉说:“那是你阿姨的遗物。”
墨凡旋冷笑:“姓梁的有本事买这种东西?还不是你的钱!这是墨家的东西,凭什么给她?!”
“你给我闭嘴!”墨明辉真想打人了,“那你是继母!”居然说“姓梁的”,他真不想承认这么没教养的女儿!
“我从来没承认过!”墨凡旋大吼。
墨明辉勐地冲过去,想给她一巴掌。晓木突然转身跑出房间,墨明辉愣了一下,暂时放过了墨凡旋,追出去:“木儿,你去哪里?”
晓木没理他,一路跑进储藏室,把刚刚放进去的两口箱子拖出来。
墨明辉急忙阻止:“晓木你要干什么?快放回去!”
晓木拗着一股性子,将他手拨开,半拖半提,将箱子弄进客厅,噼里啪啦打开,把里面的衣服拉出来,咬牙一撕嗤啦一声,精致的布料被撕成两半。
“你发什么疯?!”墨凡旋在楼上指着她,“那是墨家的钱买来的,你想撕就撕?”
晓木抬头,冷冷地瞪着她,阴沉地质问:“我就那么好欺负是不是?反正你都留不得,我撕了又有什么不对?”说完继续撕。
衣服的做工好,她也不是每一件都撕得坏。撕到最后,她完全没力气了,就将衣服抱起,一股脑地塞进了厨房的垃圾桶里。
墨明辉从来没想到她有这么大的脾气,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是有脾气的。当初刚和李光明认识,她和梁静的命运都还拽在李家手里,她就敢跟李光明顶嘴,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又怎么会怕墨凡旋?就算墨家有本事,她还有李光明,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晓木寒着脸,将两大箱衣服弄了个乱七八糟,然后伸手一抹眼泪,爬上了楼。
墨凡旋也被她弄得有点懵,愣了一下,又想说话,晓木刚好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推开。
墨凡旋一个趔趄,大喊:“你干什么?”
晓木跑进房间,抓起床上的珠宝首饰,噼里啪啦扔到她头上:“给你!都给你!你墨家的东西,我看不上!”
墨凡旋看着一堆高价位的玉石翡翠朝自己飞来,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这可都是值钱的东西,摔坏了就掉价了,也只有邱晓木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才会乱扔。但她没抓住,反而被盒子、项链砸到了头。
晓木拿起梁静那些不值钱的遗物,走出房间,见墨明辉上来了,她顿了一下,打开钱包,把墨明辉给的一张银行卡拿出来,又把别墅的钥匙取下,全部扔在了墨凡旋面前:“我可没拿你什么东西!”
她转身往楼下走,没看墨明辉。墨明辉伸手拉出她:“你这是干什么?”
晓木挣开他,哭道:“谢谢叔叔……妈妈都不在了,我再住在这里不合适……我走了。”说完,一边抹泪一边跑出了别墅。
墨明辉愣了半天,直到她出了大门才醒过来,举起手就朝墨凡旋扇去。
啪!伴随着尖叫声,墨凡旋被扇翻在地,怀里还抱着她的翡翠。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墨明辉。
墨明辉大吼道:“早知道你会这样,你一生下来我就该掐死你!我什么都想着你,你又有没有为我想过?晓木哪里碍着你了,你就不能和她好好相处?”
墨凡旋浑身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你都为她打我了……你说她哪里碍着我了……”
墨明辉见她死不悔改,气极地说:“你以为我的继承人就非你不可是不是?你再不收敛,我就娶个年轻的,趁现在给你生个弟弟还来得及!我墨明辉还不到五十岁,现在生个儿子,还有时间培养他成才!”
墨凡旋坐在地上,被他连番轰炸,人已经傻了,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墨明辉收拾完她,又想起佣人来,马上把这个用了十几年的佣人辞退了。如果没有她背后嚼舌根,这个家也不会这么不太平!
晓木抱着梁静的遗物,哭着回到原先住的老小区。小区的保安友好地和她打招唿,见她在哭,关心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她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独自回到家中。
家里空寂得可怕,家具都被谷布、报纸蒙了起来。晓木站在屋中看了一会儿,掀开桌上的报纸,因为前几天梁静才回来整理过,倒是没什么灰尘。
晓木怔了片刻,才想明谷是这么回事,心里顿时又难过起来。
强忍着悲伤把屋子收拾了,她看看时间,已经中午了,也没什么胃口。看看屋中的摆设,似乎有点样子了,这才是她和妈妈的家……只有他和妈妈的家。
可是……妈妈已经不在了。
晓木一愣,在旧相册里找到一张去年过年时照的照片。那时候,梁静还没嫁墨明辉……
晓木看着照片发了一阵呆,起身出门,到照相馆叫人把相片放大,她要拿来做遗像!
晓木抱着遗像回到家,接到少晴的电话。少晴马上要回c市,说周末再回来接她。
晓木听到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软弱,很想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如果说了,少晴会马上来找她吧?晓木一想到这样,就不敢说了。
挂断电话,晓木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默默地哭起来。望着熟悉的房间,却没了熟悉的味道,连梁静……都变成了一张照片……
她向着墙壁流泪,孤独无助的感觉蔓延开来,要吞噬人的意志。她拿起电话,想打给李光明,顿了顿又觉得太麻烦。此刻的她,实在不想麻烦任何人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午后的阳光照进了屋中央,邻居家传来孩子的啼哭和大人的责骂。晓木慢慢站起来,听到街上传来的汽车声,觉得自己应该振作起来。
她的颓废,亲者痛、仇者快。被光明知道,光明会担心;被墨凡旋知道,墨凡旋会开心……就是被地下的母亲知道,母亲也会走得不安心。那她又何必作践自己?
晓木抹了抹泪,找了个地方把梁静的照片挂起来,同时准备在前面摆个小小的香炉,只要在家,都要上两柱香。
到处整理了一下,又把厨房的餐具取出来,还在橱柜下方找到半瓶洗洁精。晓木将碗筷清洁一遍,灶台和烟油机也擦得干干净净。
望着干净的一切,她把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转身离开厨房。脱下围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