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会惦记那点钱吗?”院长说,“你钱不寄了,信好歹写一封啊?我和沈院长都怕你出了事,但也不好问,怕你以为我们要钱……哎,沈院长走的时候,还惦记你呢。”
“我也惦记她……”梁静问,“她葬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她。”
“行,我先带你去找她家人。”
梁静点头,跟着他往员工宿舍走,找到正在给孩子熬药的沈家两夫妻。最近流行感冒严重,学校笃信中药,没事就熬点药水给孩子喝,以增强免疫力。
梁静闻见药味,记忆又涌上来。她小时候也是这样,福利院哪有钱买药啊?一到换季的时候,或者发现哪个孩子有感冒的迹象,沈院长马上照着偏方上山挖草药,拿回来一锅乱煮,然后一个孩子灌点。开始没人喜欢喝,后来喝着喝着,因为平常没好东西吃,还把它当稀奇的糖果零食吃了。
哎,那时候真可怜。
沈院长的儿子儿媳都比梁静大,儿媳也是他们这里的孤儿,小时候常带着大家做游戏。虽然二十多年不见,彼此生疏了,但提起以前,也能很快亲近起来。
大家看时间不早了,直接带梁静去扫墓,路上边走边聊。
现在边远县城也提倡火葬,虽然永宁这边的土葬还是很多,但沈院长是拿国家工资的,自然响应了国家号召。她儿子儿媳很不舍,但也没有办法。
梁静看着墓碑上沈院长慈爱的笑容,一边上香一边想:我若死了,就火葬,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突然一阵冷风吹来,她身子一抖,睁开眼看着墓碑,见沈院长的笑容好像比刚刚大了几分,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差点晕过去。
梁静深吸一口气,低低地说:“沈院长……我来晚了。”回想沈院长对自己的关怀和亲切,她忍不住说了些自己的事,仍然简练,但比起刚刚跟现任院长说的多了几句,“去年重新结了婚,现在这个丈夫挺好的,沈院长你不要担心我。我女儿上大学了,等空了,我带她来看你……”
扫完墓回去,梁静问起福利院的经济情况,说:“我现在的丈夫在做生意,如果让他支持点福利事业,他肯定是同意的。”
“别!”院长急忙阻止,看她的穿着就猜她丈夫不是爆发富,估计事业做得挺大,“你若有心,寄点孩子们用的东西来就行,不要让你丈夫搞大动作。上面贪啊!被他们知道了,最后用到孩子身上的,还是没多少……”
院长说着,热泪长流:“沈院长活着的时候,就常说,那些人要是干净点,我们的孩子可以个个上高中、考大学,哪用像现在这样?那些人心黑,没爹没娘的孩子已经够可怜了,他们也要坑……”
梁静一想也是这个理。福利院是政府机构,捐献过来也不是直接到福利院的,还是要走程序……
“好了好了,不说那些了。”院长擦擦眼泪,突然想起一件事,问沈院长的儿子,“我记得前两年有人来找人,是不是就是找的小梁?”
沈院长的儿子一听,也想了起来:“好像是!”
梁静惊讶地问:“找我?”
“等等,我好像有接待记录,我找找看。”院长说完就开始翻抽屉,找出两本簿子一页一页地翻,翻了半天道,“怎么没有呢?是哪年来的啊?”
沈院长的儿媳说:“如果是找她的,怕是有五六年了吧?两年前来的,不像!”
“两年前那对夫妻都快七十岁了,我觉得挺像。”她丈夫说。
她摇摇头:“那对不是,那对说孩子五岁丢的,很胖。可梁静五岁到这里的,一点都不胖。之前有对夫妻,和梁静年纪差不多,大概要大几岁,那个女的我觉得和梁静长得有点像!”
梁静听了,心里一阵激动。
院长一拍大腿道:“对!我想起来了!那对夫妻看起来可不是一般人,我再找找……”
梁静见他翻找,也不打扰,转身问沈家夫妻:“他们说了什么?”
二人摇头:“不记得了。我们也没和他们多聊,是妈和院长接待的。”
院长在那边翻了半天,终于翻到了:“找到了,找到了,都是五年前了……”说着把本子给梁静看,“男人姓谷,女人姓金,还留了电话。女人说她叫琬琬,说是来找妹妹的,猜测是个姓梁的小姑娘,大约哪年被送来。我们一核对,就和你相符,当时还联系过你,可是你之前留的电话打不通了……”
梁静明白了,她离开邱家后,沐璐把邱家的电话换了。她自己住处,用了两年电话,后来为了省话费,也停机了,自然是联系不上。
“要不你联系一下他们?”院长问,“他们当时挺急,特意把电话留下,就是想让你联系他们。”
梁静点头,立即拿出电话照着本子上的号码拨过去。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当了孤儿这么多年,不免会去想亲生父母为什么不要她,有时候就会怨恨。但真听说可能有亲人,心里还是忍不住激动。
电话响了几声,话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梁静刚刚还有些紧张,听到这声音,心一下子跌倒了谷底。她轻叹一声,放下手机,再次拨打,却按了扩音键。让大家听到后,她挂了电话:“看样子是没缘了……”
大家本来想安慰她一句“说不定是找错的,不是你的亲人”,但话到嘴边,觉得这样也挺虐的,就不敢说了。
院长撕了一张学生用来折千纸鹤的小方纸,把接待记录上的姓氏和电话写上去,然后递给梁静:“可能是暂时出问题,以后再联系说不定就联系上了。”
梁静点头,接过纸条看着上面的“金琬琬”三个字,脑子一片混乱。她努力回想自己小时候,到孤儿院之前,约莫有点在山上田间行走的记忆。她猜测自己应该是农村来的孩子,但别的什么都想不起,更没有任何关于姐姐的记忆。
那时候实在太小了些,很多事情,到她这个岁数根本记不得了。如果不是经特殊,恐怕十岁以前的事都少有记得。她五岁被送到孤儿院,如果之前真有姐姐,两个人在一个家庭,不应该有点印象吗?哪怕模煳的也好啊。
可是她没有,她甚至连父母都完全记不得了。
突然电话响起,她一惊,以为是刚刚打过的电话回拨了,拿起来一看,是墨明辉。
她坐长途汽车过来时,并没有告诉司机,司机等半天等不到人,怕出事,只好给墨明辉打电话。梁静听到墨明辉关切的声音,也不隐瞒,原原本本告诉他是怎么回事。
“怎么不叫上我?”墨明辉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梁静看时间,都快六点了,这时候肯定没有汽车回a市了,要么在这里住一晚等明天,要么去火车站看看有没有火车票。
跟墨明辉一说,墨明辉不赞同:“既然不远,我过来接你吧,明天早晨一起回。”
梁静不同意:“怎么好麻烦你?你明天还要工作呢。我一会儿去找家宾馆住,明天上午再回来,这样总行了吧?”
“你没带药吧?”墨明辉叹气,“身子本来就不好,断两三次药,怕会有影响。我现在过来,顺便给你把药带过来,你紧接着吃了,算起来也就断了一次,应该影响不大。不然等你明天中午回来,那就停了一整天了!”
梁静想想也是,就不再反对了。她还得为晓木着想,现在又听说有亲人,怎么舍得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这么多年,她没想过找自己的亲人,或许她可以从现在开始试一试。
看看时间,福利院也该吃晚饭了。她对院长他们说:“时间晚了,我就先走了。我丈夫一会儿要过来,我先去宾馆订房间,晚上好住。明天走之前,我再过来看看。”
沈院长的儿媳把她送出去,顺便跟她说城中比较好的宾馆的位置。梁静道了谢,出门沿着围墙往前走。记忆斑斑驳驳地涌现,她想起那年独自背着小布包想回家的情景。
走到路口,看到人力三轮,她立即招手叫了一辆,去了最近的宾馆。几分钟后在宾馆门口下车,看到一辆豪华的私家车从后面开过去,忍不住一愣。
她记得从a市过来的路上就看到这辆车,后来从汽车站打车去福利院,这辆车也一直跟在她后面,所以她上了点心。现在又出现,她鬼使神差地有一种被跟踪的感觉。
应该不至于吧?她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一早,鱼蛋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要出门,少晴问:“你要去见班帅?”
“没有啊。我们游戏里的公会,线下聚会。”
“那就是见网友?”
鱼蛋蛋点头:“可以那么说吧。”
少晴一愣,心想她难道不喜欢班帅了?仔细一想,整整两年了,当初又是暗恋,由喜欢变成不喜欢也是很正常的。可是网友神马的不靠谱啊!多少无知少女,就是被网友骗财骗色了!
身为朋友,少晴当然不能看她误入歧途,苦口婆心地劝诫:“我觉得班帅不错的,你应该考虑考虑。”
鱼蛋蛋哼了一声:“考虑什么?他又没追我!”说完就出门了。
少晴纳闷地问晓木:“难道我们要提醒班帅去追她?”
“他们应该不喜欢别人多管闲事的,你就别添乱了。”
少晴愣了一下,觉得也是。人家两个人的事,自己搀和什么啊?可是她急啊!一想到蛋蛋要找男朋友,她就有一种要嫁女儿的感觉!真是操心到家了!
少晴叹了口气,想起晓木的事也要操心,急忙拉着她去伊莎贝拉。也不知道哥哥回来没有,这么多天没消息,难道不想要老婆了?
晓木心里也有点惦记李光明。她没接到李光明电话,以为他还没回来。这时候见少晴拉自己过去,就以为他回来了但没有跟自己联系,只跟少晴联系了。
少晴哪有跟他联系啊?她前几天打电话劝他回来:“你是要追老婆的,就不怕把老婆吓跑啊?”但他硬是没回来,她也懒得管了,今天只是过去改善生活。
一进客厅,看见李光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惊得瞪大双眼:卧槽!这是怎么回事?
晓木倒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表情淡淡地,慢慢地换了拖鞋走过去。李光明一路望着她走向自己,心底一抽一抽的。晓木在他身边坐下,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就看电视。
李光明看着她的侧脸,伸手将她肩膀揽住,见她没拒绝,又得寸进尺地把她身子捞进怀里。
少晴看他们这样,一时之间义愤难平!我勒个去啊!老子为你们操心,害怕你们感情破裂,急得饭都吃不下、觉都睡不着,结果你们偷偷地和好了!和好就和好吧,还不打一声招唿等等!他们会不会压根没想到自己?
我去去去去去……谈恋爱的都去死!眼里只有对方,没有其他人的家伙,都去死!
少晴愤怒地回房去了,门甩得震天响,把李光明和晓木惊醒了。
李光明回头看了一眼,见客厅里没人,扭头在晓木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别生气了好不好?”
晓木看她一眼,脸色有点不忿,却也说:“我也有不对……”
“你哪里有不对啊?”李光明紧紧地抱着她,就像她下一刻会熘走似的,“都是我的错,你没有错”
晓木突然伸手摸着他的脸,他蓦地噤声。
她想到那一耳光,有些不自在,想道歉,遇到他也在承认错误,就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她苦恼地垂下眉,想收回手,李光明突然一把抓住,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同时双眼灼灼地看着她:“原谅我了?”
晓木勐地抽回手,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我还在生气呢!”
“别气了别气了,气坏身子可不好!”李光明又抱紧她,“我知道我不好,我会慢慢改的。”
晓木瞪他一眼,也不想继续生气了,柔下声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两天就回来了,怕你还在生我气,都不敢找你……”李光明委屈地说,“我只好在这里等,好怕你不来了。”
晓木哼道:“我本来就还在生气。但谁像你,生起气来不管不顾的!我知道什么更重要,就算生气,也要适可而止……”
“嗯。”李光明吻了吻她的脸,“你比我明谷多了,我就是一个大笨蛋。”
晓木瞪他一眼,想要推开他。他急忙抱紧,求道:“晓木,我错了!你别……”
“你抱痛我了!”晓木跺脚。
他一听,急忙放开她,片刻后又把她抱住,不过抱得很松,应该不会再抱痛她。
晓木恼怒地瞪他一眼,他赖皮一笑,突然想起什么,又放开了她,不自在地说:“晓木,你、你跟我来。”说着就拉着她要回房。
晓木跟着他走了几步,以为他又惦记床上那档子事,顿时气得不行。还说他错了,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结果呢?只是为了那件事!
她咬了咬牙,想甩开他跑掉,不过想到少晴在房间,闹出动静又会被听见,干脆先跟他回房,她就不信他敢用强!今时不同往日,他们谈的是感情,他要再像以前那样,她绝不再给他机会!
走进房间,李光明利索地将门反锁,转身对晓木说:“我们商量件事。”
晓木见他神色凝重,又丝毫不见情/欲,想是有正经事,忍不住紧张起来:“什么事?”
李光明把她拉到床边坐下,自己转身在她面前一跪,把她吓了一跳。她刚要跳起来,他伸手压住她的腿:“晓木,你听我说!”
晓木一愣,见站不起来了,只好坐踏实,点头:“好,你说。”
李光明低着头,深吸一口气再抬起来,眼底一片坦诚:“晓木,我知道,你怕我变心,怕我有一天不喜欢你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你;怕我到时候曝光你的过往,让你没法再做人……”
晓木身子一抖,看着他的表情有点恍惚。
李光明握了握她的手,郑重地说:“你怕我不要你,我又何尝不怕你不要我?我做这么多,为的是什么?不过是你多看我一眼,一直留在我身边。我爱你,我现在没法说永远,因为将来的事谁都不知道。至少现在,我很爱、很爱你,也想一直爱你、永远爱你!但我需要你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点回应,让我知道,我爱你是值得的,就算我永远爱下去,爱一辈子,也不会一无所获。晓木,我也要你爱我。”
晓木心房一震,睁大眼看着他,有点不敢相信。虽然他不是第一次表明心意,但像如此直接详细地说出来,还是第一次。
曾经,他无论怎么说喜欢她、爱她,她心里都是彷徨的。情啊爱啊,说起来简单,但他哪里知道她担心什么、需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