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危武氏兴,李险桑条韦。金刀逞兵气,明堂崩欲颓。”
不知从什么时候,一首莫名其妙的打油诗渐渐在长安城内流行开来。一开始还只是一些小孩子在到处一边跑一边唱,到后来,许多大人也发现了这句话似乎另有含义,不由得纷纷讨论了起来。渐渐的,许多官宦人家也都知道了这句童谣,一时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似乎在有心人的安排下,深居在兴庆宫的皇帝李隆基也得知了这句话,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童谣谶言,自古以来便是最容易引起国家当权者注意的东西。且每次出现这种谶言的时候,一般也都是天下间有大事情即将发生之时。
远的说,如周武王伐纣之前,朝歌城内便已经有了隐隐包含着周代商之类的含义。西周宣王时,曾有童谣说:“桑木做成的弓,箕木做成的箭袋,是要灭亡周国。”
当时恰好有一对夫妇,拿着自己做的桑木弓和箕木箭袋到镐京去卖。结果被周宣王派士兵追杀,后来在逃亡的路上捡到了一个被人丢弃的婴儿,便带回家中养大。这个女孩便是后来间接灭亡了西周的祸国美人,鼎鼎大名的褒姒。
到了后来,每逢改朝换代之时,总会有一些蕴含着特殊含义的童谣谶语出现。而且常常都是一下子便流传开来,晚上睡觉之前还什么都没有,一觉醒过来满大街都是童谣。
像王莽代汉、曹魏代刘、司马氏篡魏、刘裕代晋,都有这种事情发生,虽然有一些明显是人为编造的,但是也有很多是真真切切的上天警示。
像隋炀帝时期,天下皆歌《桃李子》,后来隋炀帝杨广的表兄弟李渊果然顶了他杨家江山,建立了大唐。武则天称帝前,民间又忽然出现一首叫做《武媚娘》的歌谣。
尽管说的玄乎其神,看起来明显是虚扯怪谈。但对于任何一位统治者来说,凡是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统治的,绝对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数千年来,无一例外。
唐初之时,有相士李淳风夜观天象,说出了“有唐三代而亡,女主武王代有天下”这句著名的谶言。唐太宗李世民表面上不以为意,实际上却是忌惮得很。
有一天,李世民召集大臣们在太极宫中举行宴会,有人提出了一个建议,让大家一起做一个游戏,谁输了就得说出自己的乳名。
大家正喝的开心,自然是纷纷答应。不一会儿,左武候将军李君羡便在众大臣的起哄下说出了自己的小名儿:五娘。
李世民的脸上的笑当场便停滞住了,他想起了李淳风的话。女主武氏,眼前的这个李君羡是武安县人,小名居然是女性化的“五娘”,官居左武候将军,率部下镇守玄武门,爵封武连县公。
一连串的“武”字触动了李世民心中那根最敏感的神经,于是没过多久,他便找了个理由,革去了李君羡的军职,后来他还是不放心,便寻了个罪名,将其处决。
可笑的是,他千算万算,却没能算到在他庞大的后廷中,一个正当青春年华、青涩懵懂的少女,在几十年后,险些将李唐宗室和元老大臣屠杀的一干二净。在一片血泊中取代了李氏的位置,成为了凌古绝今的女皇帝。
数十年前那血的教训,使得李唐的统治者对谶言这种东西十分敏感。很快,司天监狐盎接到诏书,明天即刻往兴庆宫勤政楼见驾。
狐盎年约六十,生的便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白面长须,气态隐隐有神仙之姿。他平生最擅长星相占卜之术,每次推演求蓍皆是十分灵验,故而李隆基对他十分的信任。
狐盎穿着一身白底背绣八卦图案的衣袍,飘然淡定地走进了勤政楼中。
李隆基坐在御案后,心不在焉地翻看着奏折,眉目之间充满了疲倦。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会对一个女人迷恋到这种程度。刚刚才离了几天,便茶饭不思,活像是害了病。
前些日子,他忽然有些想念起远在东都上阳宫的梅妃,于是便写上一封书信,让高力士派人送过去。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让杨贵妃知道了此事。于是一场只可能发生在寻常小民家的闹剧便发生了。
杨玉环大吵大闹,活像是一个不知从哪儿获悉了丈夫夜宿青楼的妇女,弄得李隆基好生尴尬。一怒之下,李隆基派人将杨贵妃遣返至杨钊的府中,以示惩戒。
本来想着过不了几天,贵妃便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哭哭啼啼地跑过来赔礼认错。没想到七八天的时间过去了,杨玉环那边还没什么动静,反倒是李隆基自己有些烦躁不安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女人,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貌。更多的,是她那活泼、明媚的青春气息时刻感染着他,使他忘却了自己已然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
随着年龄的增长,李隆基对死亡和孤独的恐惧与日俱增。只有在杨玉环的身边,他才能暂时忘却这些忧愁与烦恼,活的像个毛头小子,这一点是没有任何女人能替代的,包括梅妃。
心里正苦恼间,忽然听见了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他不着痕迹地收敛了愁眉苦脸的表情,抬起头向前看去。
看清楚来人,李隆基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狐太史,你终于来了,朕可是等你多时了。”
狐盎微笑着欠了欠身子:“贫道参见皇帝陛下。”
李隆基摆了摆手:“快快免礼,朕这里有件小事,想请太史解答一下。”
狐盎抬起了头,眯起了一双老眼,微笑道:“陛下说的可是今日长安坊间谶言之事?”
“哦?太史也听说了这件事?”李隆基有些惊讶。
狐盎却是笑了笑,说道:“贫道干的便是这一行的事情,自然对这类谶言敏感异常。”
李隆基点了点头,再度询问道:“那么太史以为,此谶该如何解读?”
狐盎显然早便有所准备,当即便是没有任何的迟疑,直接说道:“启禀陛下,这谶言中的‘晋危武氏兴,李险桑条韦。’一句倒是好解释。晋即是唐之古称,昔日成王戏封叔虞于唐,后成晋国,为春秋五霸之一,晋与唐即为一家。
这样一来,这句‘晋危武氏兴’便很好解释了,说的便是昔日则天皇后践唐立周之事。”
闻言,李隆基点了点头,显然这一句他也有想到,便说道:“那这第二句‘李险桑条韦’,想必说的便是中宗时的韦后之事吧,但这三四两句,朕却是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还请狐太史为朕释疑解惑。”
狐盎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第三第四两句其实倒也不是很难,依照第三句所言,是有一个人,其名字或许与刘有关,其人任兵事。而第四句中的‘明堂’应该是代指社稷,这句的意思应该是说,若是不铲除掉这个人的话,恐怕大唐的社稷会再有崩颓之势。”
说罢,狐盎便垂手肃立在那儿,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李隆基。
李隆基的面色来回变换,显然“社稷崩颓”这几个字已经触动了他心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半晌,他在抬起头,皱着眉毛询问道:“太史所说这姓刘之人,敢问是依照什么推理的,朕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闻言,狐盎笑了笑,抚着胡须说道:“贫道虽事星相,但平常无事之时亦好读古史典籍,知昔日王莽篡汉之时曾以‘卯金刀’称刘姓,自此以后,金刀二字一般便是指的‘刘’字。”
李隆基恍然大悟,连忙点了点头,便低头沉思了起来。狐盎见状,便微微欠身道:“陛下若无他事,贫道这便告辞了。”
闻言,李隆基连忙抬起头,对身边侍奉着的高力士说道:“大将军,替朕送狐太史。”
高力士应了一声,狐盎欠身道了声告辞,与高力士并肩,慢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李隆基伏在龙案上,低头想着狐盎所说的话。
“金刀逞兵气,金刀?刘?金刀,兵……刘是卯金刀,若是去掉这个卯,那便是……”
李隆基浑身一震,忽然瞪大了双眼,喃喃自语道:“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是他?”
这时,守在勤政楼外的一个小内侍匆匆跑了过来,躬身道:“禀报圣人,兵部侍郎杨钊求见,说是有要紧事情,一定要见您才行。”
李隆基看了看他,微微沉吟了一会儿,便淡淡地说道:“让他进来。”
“喏!”
不一会儿,只见杨钊穿着一身燕居常服,连幞头都没带,就这样光着头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手里好像还捧着什么东西。
李隆基坐正了身子,微笑道:“爱卿急忙忙的跑进来,究竟是欲奏何事啊?怎么这般狼狈?”
杨钊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来,跑到距离龙案前几步远的位置,便是“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将手中的东西高高举起,一边磕头一边哭着说道:“不知何人想要陷害微臣,竟然作此图谶,还在京师各处散布谣言,微臣惶恐不堪,特来向圣人您表明清白,您一定要明察啊!”
今天因为有些事情,只能就这一章了,国庆节一到七号左右因为要出去旅游,估计都只能每天更新一章,希望大家能理解。